启明殿内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位帝王,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一位身姿绰约的少女。
很多人都以为这是一个南吴最最尊贵的地方,无数人想要来到这里,坐上龙椅,居高临下,掌握着权利,这引领着他们不断搏杀。
但是如果他们在今天坐上去,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或许会被那种冷清的氛围所侵袭,感觉到满身的寒意。
这固然是一个最最尊贵的地方,但是也最最孤独,心不够强大的人,坐上去,只会自我毁灭。
这是孤家寡人才可以坐的地方,坐上去了,什么亲情、友情、仁慈……都不能够有。
关纤云抬起秀首,那一双明眸望向李择南。
她意识到,其他人真的全部都走了,启明殿里,真的只剩下她和李择南两个人了。
李择南深深地望着她,没有说话,他是在等待。
启明殿里一片死寂。
那一日,南吴使臣觐见,献上锦绣北唐图,关纤云一舞倾城,他的确是被惊艳到了。
他爱花,当然也爱美人,不,是欣赏,只是欣赏而已。
他下令不得伤害关纤云,但是如果发现她,就把她带过来。
只是关纤云并没有反抗,这一点,他有些意外。
不过他渐渐清楚了——他需要提防这一个女人。
他一只手把在皇龙的剑鞘之上,而这把剑正躺在龙椅的把手之上。
他很自信,也很自负,天下人都认为他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哪怕关纤云很危险,他也要答应对方的要求——把其他人都撤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关纤云才会跳给他看。
“没有琴箫相伴,难道不会少了很多乐趣吗?”
关纤云忽然说话了,打破了平静。
她的声音仿佛空谷幽兰,有着一种很特别的宁静之美。
“琴箫虽美,却不及纤云小姐的舞姿万分之一,不说是衬托,只能是败坏。”李择南微笑说道。
“实在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是会说好话的。”关纤云的语气说不出来是不是嘲讽。
她往前莲步轻移。
李择南坐直了身子,他意识到,关纤云要跳舞了。
她一挽素袖,安安静静的启明殿内,便似乎来了一股轻柔的风。
这是起手式,很特别,但是却是代表了她关纤云的韵味。
她张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荷裙往四周泼散开来,淡雅的色泽仿佛带有着几股馨香。
她的舞蹈很轻盈,像是乘着风在天上飘,她是广寒的嫦娥,也是青霄玉女,她的舞蹈不属于人间,只属于天上宫阙。
她再次转了一个圈,但是这一次不是在原地,而是往前一步。
她又转了一个圈,距离龙椅更近了一步。
李择南的微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收敛了下去,变得有些面无表情。
关纤云的舞蹈节奏开始加快,越来越快,但是她的脚步却并不急促,反而是越来越轻盈,一切都像是行云流水,顺畅轻快。
李择南低头看了看关纤云身前的石板,上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左手握紧了皇龙的剑鞘。
关纤云距离他越来越近,现在已经只有十丈。
他能够体会到一股无形的杀气掺杂在这美不胜收的舞蹈之中,逼近自己的面门。
威远将军的顾虑是对的,那将会是死亡之舞,特别是当面对他李择南的时候。
不过他并不会后悔什么,他想要做的事情,既然决定了,那就一定会去做,关纤云的一舞倾城,他一定要看,就算是杀气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质疑自己的决定。
关纤云前面的石板开裂得越来越明显,密密麻麻的,就像是蜘蛛网蔓延开来。
无形的风在周围飘荡,她身上的香气也在弥漫。
柔柔的、轻轻的,就像是少女在诉说着情话。
李择南的眸光开始变冷,他的左手握住了剑鞘,将它横在了身前。
只是他的身子依旧坐得笔直,保持着不变的姿势。
关纤云转着圈跃到了空中,她看起来不像是真的跃上去的,而像是飘上去的。
荷裙舒张,卷裹着香风,她为启明殿展开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她距离李择南八丈。
她盈盈地落地,像是轻纱。
可是她莲足下的石板却是碎了,分崩离析。
李择南的右手握住了皇龙的剑柄,但并没有拔出来。
他的体外涌出一片可怕的“势”,那种“势”并不可见,却宛如实体。
关纤云隐藏在舞蹈之中的杀气已经威胁到了他,他不容许自己的皇威受到冒犯,他是千古一帝。
那种“势”越过龙椅、越过香炉、越过台阶,来到了关纤云的近前。
关纤云那一双凤目和他的双眼有过短暂的接触,又很迅速地移开了。
李择南可以看得出来,关纤云的眼神里面,那种情感叫做震惊。
虽然并没有特别表现出来,也很快消失,并且很虚淡,然而的确存在。
关纤云的确很震惊。
在杀死王独和城外那位引发哗变的将领之前,谁都不知道他李择南是一名不为人所知的强者,关纤云也是一样。
他的实力现如今在北唐依然没有多少人知道,身在南吴的关纤云也不会知道。
关纤云想要杀死他,并且自以为抓住了他的弱点——自信,甚至是自负。
事实证明,李择南的确是自信和自负的,却并非盲目愚蠢。
关纤云的舞蹈没有丝毫的停顿和凝滞,她顶着那股逼人的“势”,将自己和李择南之间的距离还在拉近。
舞蹈已经开始,那就一直到结束,没有中间停顿的必要。
她的节奏加快,身体也是仿佛越来越轻盈,她的窈窕娇躯在台阶下舞出优美的轨迹,身影却开始越来越不真切,她是风,她是香气,她是明媚的色彩,她融化在这片天地里,和世界成为一体,她的舞蹈是自然之力,亲和、完美。
香炉内袅袅而起的烟被截断成无数段,外面精美精致的花纹也如同被刀剑劈砍过一般,满是痕迹。
杀气已经来到了李择南的龙袍上,一截衣角飘零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