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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风雨交加之夜,其二(1 / 1)

第三次了,在这漆黑的雨夜里,霖看到了让他提心吊胆的灯光,雪亮亮的像是最冷的光线,那种冷,是能够流入体内让人全身紧张发寒的冷,比着打湿身体的雨水里带着的寒意,更甚。

而这一次,灯光也不再是一个或两个,那是足有十位数之多的灯光,在不远处的拐角处出现,引擎声轻响,轮胎在潮湿的路面上摩擦,通体漆黑的车子,从前方驶出,也五人身后的街道变魔术般驶出,和刚才莱尔所毁掉的那辆一模一样的装甲车,此刻足有二十辆还多,四面八方将五人彻底的围困。

三百六十度全都是耀眼的冷光射来,让铃觉得自己像是逃亡的罪犯,此刻终于被警方追捕的直升机发现,用灯光将他们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竟然还有这么多,都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莱尔用手挡在眼前,太多的光线照的他们都难以睁开眼。

“难道一直都在潜伏着吗?”小凡闭着眼睛问道,大片的光芒亮起,一瞬间刺的她眼睛酸疼。

“大概是这样的吧,这已经算不得瓮中捉鳖了,而是把我们当玩具耍了,”霖咂了咂嘴,“和现在这阵势比起来,刚才那单单一辆车,乃至刚才那段追逐,都不过是这场围捕中,用来供幕后人欣赏的乐子吧,真是让人讨厌的家伙。”

“不,”恺忽然说,“我想大概,这只是那位坐在幕后的人,展开行动时最主要的手段罢了,将危险带给目标,却又在看不见的地方刻意留下疏漏,让目标自以为有希望,于是在那错觉下不断的前进,直到关键的时刻,他便把手里的牌都推出去,所有的希望,都不过是为最后的绝望,做的铺垫。”

“那就更恶趣味了不是。”铃吐槽。

“更让我觉得讨厌了。”霖也说。

所有的装甲车同时响起开门的声音,清一色着装的武装人员从车里跳出,他们身上穿着特质的衣甲,头上戴着头盔,黑色的长枪端在手里,内部还套着黑色的西装,仿佛这场围捕的行动,是上层人士们交流的宴会。

倒不如说,是那个掌控了这一切的男人,长年的习惯吧,他游走在企业和政坛间,甚至穿梭在社会的黑暗面里,他无时无刻不把自己绷直的像是一杆饮血的长枪,每次应邀都像是奔赴战场,全面武装,而当他真的踏上战场,也如同赴约宴会般庄重孤傲。

男人们在车前待命,齐刷刷举着长枪,几十只枪口环绕着,指向身处最中央的那五人,像是场处刑。

“果然是在山里遇到的那群人吗,”铃说,“所以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们,就是因为我们不小心误入了他们藏身的地方吗。”

“不,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霖一边高度绷紧着神经一边说,眼下状况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演变成一次混乱的战斗,“我也说不上原因,就是有种直觉。”

“他们为什么没有立即开枪攻击我们?这个时候不该是最好的时机吗?”莱尔也问。

对此,霖也只是摇摇头。

“我想,他大概想要的,只是让我觉得绝望觉够了,”恺忽然说,在四个人不解的注视下,他无意义的抹去黏在脸上的雨水,向前走出两步。毕竟雨还在哗哗的下,但总不能给那个人一种自己狼狈的感觉,“我知道,你在的吧,爷爷!”

众人还没来得及发出自己的困惑,于那正前方的一排车队里,唯一没有安装特质装甲的黑色轿车点火,车轮缓缓转动,轿车从车队中驶出,迎着恺战力的方向。

在所有人视线的交集下,轿车的车门也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老人走出,他打开折伞,走近了包围网的内部,向着五个人的位置走去,进入了这风雨的舞台中央。

铃想,这是他们几个人,第一次见到恺的爷爷吧,毕竟在更早之前,他们甚至没有从恺那里听说过他还有个爷爷,现在想想,或许是出于什么原因,使得恺刻意将自己爷爷,从自己的人生里划了出去。

又是风雨交加,又是命悬枪口,在这种坏到不能再坏的情况下相见,那个身为恺的爷爷的男人,想必做过什么事情都不稀奇,也因此才会使得和恺之间的关系,如此恶化。

“真是个老虎一样的人啊......”他轻声的感叹到。当那个老人终于走近,霖看清楚了来者,不仅是样貌,还有那份气场,以及眼里带着的孤戾,让他有种对方才是真正的猎人,自己不过也是小白兔之一的感觉。

他想自己是不敢和这样的人对上视线的,心脏会紧张的像是被毒蛇咬在嘴里。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乔纳说,恺看到了他从伞下露出的脸,毫无表情,像是没有雕刻过的冰块,“虽然少年人无知的张狂太多,但你也不是那种会被一间屋子困住的懦夫。”

“我当然不会被困在这里的,不用一米厚的钢板做成牢笼,别想把我困在里面,”恺开口毫不客气,或许是身体里留着同样的血,也或许是童年时这个老人也曾给自己留下点点回忆,让他能够心无畏惧的直面乔纳的注视,“做的真狠啊,以爷爷的手腕,这个游乐场在今晚,已经成了你完成目的的一个棋盘了吧。”

“不,不是棋盘,棋盘是公平的游戏,”老人说,“但在这里,只有我,和身为我猎物的你们。”

“还有一堆供你差遣的齿轮是不是。”恺摊开手,看向周围待命的男人们,嘲讽般的说。

“但如果你真的肯像个懦夫一样乖乖待在那间屋里,直到明天检查房子的人来,敲开门把你叫走,今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应该说,都和你无关,你既不需要这样淋着雨,被无数的枪给指着,也不用提心吊胆害怕自己会失去性命,”乔纳说,“之后你该如何生活还能如何生活。”

他踱步,走到恺的一侧,耳语,“是你太鲁莽的缘故吗,做起事来都不思考结果,你就想不通这个道理吗,没有人不想自己活下去的吧。”

莱尔紧张的盯着那个素未谋面的老人,看着那老人走到恺身边低语,分明他们之间挨的这么近,可是老人的视线未曾在他们身上停留一刻,或者说老人的眼中,他们和空气一样,根本不值得他去留意。

霖忽然明白了,那个老人说他们都是他的猎物。猎物,交给那一群他带来的猎犬就足够了,无论是大白兔,还是狮子大象,只要被那个男人列为猎物的名单,都不过是蝼蚁,所以他只跟恺说话,或许本来,这次猎捕,他甚至没必要亲自来,而他来了这里,不过是自己的孙子,影响到了自己的计划而已。

“我说过了,我的朋友如果受到伤害,我一定会在他们身边保护他们,就算是爷爷你,要是对他们不利,我也会挡在你的面前,哪怕是把拳头挥下你。”恺握紧了拳,回应着近在咫尺的老人。

两个人交谈着,身在后方的铃捅了捅莱尔和霖的腰,向着两人使眼色。

“我们到底怎么逃出这里?”

“强攻的话应该可以突破,虽说可能会受伤。”莱尔回答。

“别轻举妄动,这一波三折的,鬼知道那个老头是不是还埋下的有更深的棋,”霖说,“而且,看现在的状态,恺的情绪很不平静,两个人正处在胶着的状态,先静观其变吧,那些男人应该不会随便就对我们开枪。”

“为什么?”小凡迷惑的问,“明明想要杀我们,却一直不让部下开枪。”

“大概,”霖推了推眼镜,看向前方靠在一起的一老一少两人,“是想以此为筹码,和他的孙子谈判吧。”

乔纳伸出手放在恺的肩膀上,不紧不慢的绕到他的身后,语气轻淡像是家长开导钻牛角的孩子。

“你还是太年轻,准确说是太幼稚,太无知了,自以为靠身体里那份冲动就可以做到自己决定的一切事吗?”乔纳说,“只是痴人说梦罢了,等你以后看得多了,经历过的残酷也多了,就能明白,人唯一可以把握住自己想要一切的,不是什么缥缈的信念啊,不是那种大吼一两句就可以做得到的奇迹,而是连自己都化为棋子的手段,任何影响到你心情的牵绊都是障碍,那只会让你在前路上加速靠近死亡,成为你对手可利用的东西而已,就连希望和绝望之类,也都是你可以拿来利用的东西。”

“有的,不过是你确定好的目标,”乔纳凑近了恺的耳根,声音轻的像是鬼魂的蛊惑,“剩下的,就是把一切垫在脚下铺成你走到目标那里的路。”

“抱歉,你那一堆大道理我可听不下去,”恺绷着脸,语气里带着不友好,甚至有种赌气的感觉,“可以离我远些吗,你自己的伞给自己挡雨去,别让它也挡到我,我现在和你站在同一个空间里,只觉得烦躁,我宁肯和我的朋友们一起淋雨淋个痛快。”

乔纳既不生气,也没多说什么。彬彬有礼的将自己的伞移开。

“你果然和你父亲一样,这份听不进人说话的态度,还有那份不明事理的愚蠢,蠢的无可救药。”他背过身,开口像是在表达朽木不可雕的感情。

朽木,就是恺的父亲,如同朽木那样没有一丝存在的价值。

恺顿时就怒了,原本这段时间里,他看到爷爷就已经心烦意乱,此刻那恶意的话语一出,堵塞在心里的东西化为暴躁的怒火,无法遏制的喷涌。

恺走上前,拉着乔纳的肩膀逼迫起看着自己,用力拽住了他的领巾,狠狠的瞪着他,额头上青筋暴起。

“不许诋毁我的父亲!”恺冲着这个老人大声的吼,像是被触动了逆鳞的狂龙,“他是个伟大的人,不是你口中的一文不值,更不是你可用可丢弃的棋子!”

他死死的抓住乔纳的领带,可是乔纳站在那里像是和大地连为一起,无论恺怎么使劲,对方都一动不动。

“我说了,你身边的一切都是棋子,乃至于你自己本身都是,”乔纳依然面目平静,丝毫不因恺的行为而慌乱,“你说你为了自己的朋友而战斗,会挡在他们的身边保护他们,即使死了也在所不惜吗。”

“只要他们能活得下去。”恺咬牙切齿的回应。

乔纳摇了摇头,像是对面前的人失去了信心,他忽然抓住了恺的手腕,将恺抓在自己领带上的手,一点一点的拿开。

恺从未停止过用力,可是乔纳的动作仿佛带着一种无法反抗的指令,无论他如何加大力气,都无法减缓一点手被挪开的趋势和速度。

“白痴!”乔纳忽然吼了一声,像是沉睡已久的雄狮发出了第一声咆哮,能够撼天动地,恺也不由得怔住了一瞬。

“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以为你保护他们就能够满足了自己吗,可是你的确死了,死是什么,是虚无,是什么都没有,是你曾有过的一切,慢慢的流逝,那些在你的保护下活下来的人,他们一开始或许还会记得你,记得你活着时发生的一切,但总会被时间洗刷殆尽!”

“他们活着,他们就还可以继续在一起,每天看着对方欢声笑语,可是你呢,在那短暂的虚假的自我满足后,只能冰冷的睡在地下,你也听不到那些因你活下来的人的笑声,你自己更是没有了笑的能力。”

“恺,死了就是真的什么都没了,渐渐被任何人忘记,你曾活过经历的一切,只有你自己能记住,”乔纳抓住恺的手腕拉向一边,扯的他手部撕裂般作痛,“这个世界是无比残酷的,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骄傲,所以人更是要比世界还冷酷,如果你自己不努力活下来,那么活下来的资格就落在了别人的手里,他会庆幸的因此而欢呼,又会有谁想到你却因此死了?”

恺从没见过这样的爷爷,毕竟他也从来不了解这个人,他一直以为这个人,是那种做到幕后或者高处,一边运筹帷幄,看着别人痛苦自己则盘算着自己的利益那种人,却未曾想到过,这个老人,也会站在最前方,发出狮虎般的号叫。

他差点都忘了,自己的爷爷,过去是个军人,曾参加过大大小小许多战役,作为同盟国支援许多偏远的国家,无数次献出生命为代价,直到一次最残酷的战役,他带着唯一幸存者的名号回了家乡,自此退出军队,选择成为一名商人。

这么多年了,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因为商人这个身份,而褪去一点,军人的影子,即使没了那份规矩和庄严,可凶猛刚强和震慑的气力,都还牢牢的存在体内。

乔纳松开手,恺立刻把手抽回来揉搓着,这个老人的握力大的像是不属于人类,如果是普通人是手腕,估计已经因此骨折了。

“我是不懂爷爷说的那一堆,像是看透了世界一样,我连这个城镇都没走出去过,当然不及爷爷懂的那么多,”恺揉着手腕,他微微欠着身,却没有弯下腰,“可我不觉得自己坚持的是错事坏事,我说过即使拼上命也会保护他们,就绝不会因此而食言,这是我这段时光一路走过,拥有的决心。”

乔纳俯视着恺,带着居高临下的气质,脸上冷漠。

“你说你要保护,就是现在你身后那几个人吗,”乔纳没有向铃等人,只是随手指了指,“看清楚了,你说决心要保护的人,正被几十只枪指着,而在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的伏兵等着将枪口对向他们,你们谁都逃不出这里。”

“你已经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还想着能够保护其他人?”乔纳再次拍打恺的肩膀,像是最后的劝告,“这个时候,最正确的做法,是利用周围的一切,让自己活下去,而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什么都不做离开这里,不再去管那几个人,那么明天早晨的太阳,你还可以看得见,你不也知道吗,清晨的晨曦,美的让人不舍得忘掉,哪怕是为了看一眼朝阳,也不该再这种风雨交加的黑夜里死掉啊。”

恺咯咯笑起来,他往后推开几步,突然打掉乔纳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爷爷你知道吗,美丽的不仅只有早晨的朝阳,”恺说,“我可是见过,世界上最美丽的夜空啊,在那样的夜空下,人们各自在自己的轨迹上生活着。”

“和朋友们一起走在那片夜空下的时间,我觉得非常棒,比自己一个人去看朝阳,好的多了,”恺直起身,腰杆挺拔,“我不知道爷爷你在和什么人交易,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而要我们的命,想的话现在就让你手下的人开枪吧,即使躺在冰冷的地下也好,至少每年都喝的到朋友们给我浇来的酒,那比一个人坐在屋里喝批发的罐装啤酒棒太多了。”

“说什么胡话,”铃走到恺的身边,手背打了下他的肚子,“我站一边听你们爷孙二人絮絮叨叨耳朵都起茧子了,也没有个结果,我给你讲,恺,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一直都在努力的保护我们,而我们也会保护你,保护这种事,本来不就是相互的吗,否则还谈什么朋友。”

“既然是朋友,还一个窝在地下喝什么闷酒,大家坐在一起喝才对。”霖也走上前来,拍打恺的后背。

“如果只是啤酒的话......毕竟我们没成年......”好话都被两人说完了,小凡跟在一旁打哈哈,但心情都是一样的。

“有人陪着,永远都比孤单一人强。”最后莱尔也走上前,五个人再次站在一起。

大雨仍旧没有停止的迹象,雨水打在伞面上,伞下乔纳的脸似乎有些阴晴不定,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

“真是,耽误我的行程,”乔纳说,“已经没有时间耗费在你们这群孩子身上了。”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下,他忽然丢掉伞,脱掉西装上衣,解开领带,衬衫也褪去,价值千百的衣服也不可惜,随手丢在满是积水的地上,任凭那雨滴无数次碰撞自己的肌肤。

“好,你说你会在这里保护好他们,可以,我就给你个机会,不需要他们开枪,”乔纳说,“还记得之前你来找我锻炼自己的时候吗,那时候我们就是一对一的打斗,你说这段时间给了你觉悟,那这次就带着你那份觉悟一起,再来和我比试下看看,如果你坚持自己是正确的,就赢了我,那我今晚就放你们所有人一条生路,否则,就都死在这里吧。”

他活动着身体,上身隆起的肌肉让人怀疑站在眼前的,真的是一个老人吗?而不是一个正直壮年的力士。

“别冲动,傻子都看的不来他不是简单的对手。”霖皱着眉制止恺。

但是恺摇摇头,拦住了准备走上前的霖。

“不用了,这样最好,有的仗,的确只能是一个人去打,”恺说,“别担心,我不是一个冲动,也没说是一意孤行,这只是我保护你们的方法,你们若是想保护我,就在后面给我加油吧,我这人不会说话,有些想告诉爷爷的事情,估计也只能通过拳头了。”

小凡和铃担心的看着恺的背影,铃刚想说什么,但是被莱尔制止了,铃回头,看见莱尔无言的向自己摇头。

“这个时候,我们看着就好,”他说完,又看向恺,“你去吧恺,但如果有超出范围的情况,我们就会动手的。”

恺深呼吸着,抹去了脸上又沾满的雨水,看着相隔三步远的乔纳,抬起了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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