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璟帝循例,去太后寝宫请安。
刚入了屋子,就见太后冷眼瞧着他,神色极是不愉。
元璟帝心中不免一跳,他上回看见太后这般的神色,还是他小时候将太后最宝贝的那枚青金石双鱼纹佩摔坏的时候。
后来他才知道,那枚玉佩是前摄政王姜桐送给她的,所以才那般紧要,对他发了好大的火。
那么今日,元璟帝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到,想必又是因为姜桐,姜菀是姜桐的孙女儿,所以太后才这般不悦。
“皇帝,你为何要遣侍卫将兮葶宫围住,你还怕菀菀跑了不成?”太后见到元璟帝,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兴师问罪,这儿子,太不让她省心了。
元璟帝启了薄唇,张嘴欲言,最后又全部吞了下去。
姜菀还真的能跑!她武功那么高,若不一直遣人盯着她,她悄无声息的溜走他绝对不知道。
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他不仅派人守在了兮葶宫,还派人在姜菀的父亲府外和姜桐在泰安园的住处蹲守着,若姜菀敢当着诸多侍卫的面强行出宫,那便是与他翻脸了。
既与他翻脸,肯定会担心父亲与祖父的安危,到时候他抢在姜菀赶到两处之前,让人将他们接到宫里来,就不愁姜菀不乖乖回来了。
不过元璟帝不敢将这些告诉太后,因为太后并不知道姜菀的真实身份,不知道她就是秦京城中让众多官兵都束手无策的无言大侠。
无言大侠虽是劫富济贫,劫的都是名声不好的坏人,但他们也会报官,且官官相护,姜菀在六扇门和周围城池衙门的案底摞起来比他几天看的奏折堆成的小山还要高。
元璟帝当然不敢跟任何人暴露姜菀的身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虽是皇帝但素来讲究的便是规矩方圆,律法森严,若让旁人知道,他护着姜菀便难办了。
太后美眸盯着沉思中的元璟帝,突然轻叹了一声。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皇帝,哀家记得你小时候,总问哀家,为什么从来不笑,你现在可明白了?”
元璟帝沉吟,而后小声说道:“儿臣不知。”
太后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云烟一般地说道:“因为你父皇,当年也是这般对哀家的。皇帝,难道你想,从此再也见不到菀菀的笑容么?”
元璟帝敛下眸子,黑眸中略带震惊。
父皇和母后的事情,他还是头一回听母后说起,竟然有这样的过去么?
而他和姜菀……
菀菀笑起来那么好看,她怎么可以不笑。
太后轻叹了一口气:“你年幼的时候,先帝便去了,你和他相处时间甚少,但也不知怎的,你这行事方法与他如出一辙,血脉这东西,真是难言。你若不想步先帝的后尘,便回去好好想想吧,哀家累了,你回吧。”
元璟帝点头,好看的薄唇绷得紧紧的,明显是心中思绪十分复杂。
“对了,菀菀如今晋了位份,又是一宫主位,可身边的人却没几个,哀家身边的彩绣,在乘霄山庄是伺候了菀菀一阵子的,便让她去兮葶宫伺候菀菀吧。”太后和元璟帝商量道。
元璟帝还在思考旁的事儿,随口应道:“母后,这等小事便不用问朕了,后宫的事,都您做主便是了。”
“好。”太后看着元璟帝离开后,才看向身边的彩绣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彩绣秀丽的小脸写满了不舍,蓄着泪点头说道:“太后,奴婢都准备好了,只是有些舍不得您。”
太后轻笑着说道:“傻孩子,这有什么不舍的?菀菀每日都来我这儿请安,你不还是每日都能看见哀家么?哀家也舍不得你这样贴心的人儿,只是菀菀那孩子年纪小,性子又纯然,皇帝在感情之事上也没什么经验,哀家怕他们两人入了歧途,只能让你帮忙去看着点儿。”
彩绣跪在地上,磕头行礼:“太后放心,奴婢一定尽职尽责,为太后解忧。”
“去吧,东西都带着了吗?”太后挥了挥手。
彩绣擦干脸上的泪痕,点头说道:“回太后,奴婢都已经清点好了。那个……也带了。”
太后知道彩绣说的是什么,她长叹一口气,目光悠远地说道:“也不知道哀家答应她的要求,是错是对……”
彩绣望着太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能柔声安慰道:“太后您放心,颐婕妤是个有福气有主见的,一切自会越来越好的。”
“好,你去吧。”太后站起身,由旁的小宫女扶着她往里头歇息去了。
彩绣去自个儿屋里提着自己的细软包袱,便往兮葶宫去了。到了兮葶宫,侍卫们依旧守在门口,严阵以待,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生怕有一只苍蝇飞出了兮葶宫。
但彩绣进去,却毫无阻碍,没有一个侍卫为难他。
一是因为兮葶宫进去容易出来难,他们主要是担心姜菀溜出去,有什么宫人进来倒是无妨。二是因为彩绣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在宫人里都是很得脸的存在,都得对她客气三分。
清梨早知道彩绣要来,如今见了彩绣,笑得更是温婉动人。
“彩绣姐姐,您总算来了,屋子我已经遣人给收拾好了,您看看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清梨热情地领着彩绣进去了。
清梨和彩绣都是大宫女,都是一人住一间屋子的,两人屋子相连,也好有个照应。
彩绣素来也是个性子温和好说话的,她自然不会对这屋子挑三拣四,手脚麻利地将带来的细软物件都安顿好之后,她便和清梨一块去了姜菀那。
“奴婢见过小主,今日初到兮葶宫,奴婢……”彩绣刚跪下,就被姜菀扯着站起来,打断她的这番客套话。
“彩绣,你我之间,就不用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了,也不必在我面前卑躬屈膝,你同清梨一样,在我眼里,都算我的半个姐姐呢。”姜菀笑盈盈的看着彩绣。
姜菀不得不感叹,练武功果然好处太多了,她虽然昨儿被元璟帝欺负得那么惨,但不过一上午就觉得好了许多,都有力气拉住彩绣站起来了。
彩绣感动地看着姜菀,但还是埋头说道:“小主有心了,奴婢不敢僭越。”
虽然姜菀待她们好,但规矩还是得有的,清梨在一旁暗暗点头,她和彩绣两人的想法差不多。
“无妨,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你们便放松些,成日绷着多累啊。”姜菀笑着拉住彩绣的手,“对了,那个,你带来了么?”
姜菀的眸中仿若有熠熠的星子,好看得动人。
彩绣见多了姜菀的美貌,但还是被美得愣了一晌,才左右顾盼了一番,小声说道:“带来了,但是小主你可要想清楚了,真的要用么……”
姜菀垂下眸子,细长的乌睫挡住了她琥珀色眸子中所有的神色,只听见她坚定地低声说道:“我想清楚了,彩绣,你去帮我煎药吧。”
“……好。”彩绣沉吟片刻,到底没再说什么,福了福身子便打了帘子出去了。
清梨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又十分紧张:“药?什么药?小主您身子哪里不适?可要请太医?”
“清梨,你这般紧张作甚?”姜菀轻笑一声,逗趣地扯了扯清梨的衣袖,“不过是太后看我侍寝辛苦,身娇体弱,便让彩绣给我带了些补身子的药过来,没什么事儿,你快坐下歇着吧。”
清梨站在姜菀的身边,仔细端倪着她的神色,心中疑虑不定。
这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
姜菀服了药,便去床上躺着了,昨儿太累,她需要多睡睡养养精气神。
到了黄昏将近,突然又有小太监来禀告,说元璟帝晚上要到兮葶宫来用膳。
姜菀拖着疲累的身体暗骂了一句狗皇帝,便吩咐彩绣和清梨帮她沐浴更衣了。
平日里沐浴这等事儿都是姜菀自己来的,但今日她的手酸腿软,都只能由人伺候着,颇为无奈。
元璟帝的晚膳倒是不用她去吩咐,虽兮葶宫有自己的小厨房,但打点元璟帝的晚膳还是颇为吃力,只能让御膳房的人送过来。
不过反正兮葶宫离德清宫不远,平日里都是送御膳到德清宫的传膳太监宫女们,也不过是多走了几步路,送到兮葶宫而已。
不过让姜菀觉得十分生气的是,那些传膳进来的太监宫女们,出去的时候都要经过侍卫们的层层盘查。
太监们让侍卫搜身,宫女们让太监搜身,都得查得仔仔细细的才能踏出兮葶宫,似乎是在担心有人鱼目混珠出了兮葶宫,或是担心有人夹带什么信物出去了,真真是防贼一样的防着她。
姜菀在心中暗骂了无数句狗皇帝之后,元璟帝来了。
晚膳已经摆满了一桌子,蟹黄鲜菇、百花酿鱼肚、雪冻杏仁豆腐、绣球乾贝、葱爆牛柳、慧仁米粥……御膳房的厨子惯是好手艺,一道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元璟帝薄唇勾着浅笑,坐到姜菀的身边,搂住她的细腰:“菀菀,朕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都是你喜欢的菜,你可满意?”
姜菀面无表情地回道:“臣妾满不满意,全凭皇上做主。”
元璟帝撒了手,脸也板了起来:“姜菀,你这是何意?不管你要这天底下的什么宝贝,朕都给你弄过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姜菀冷笑着看向元璟帝,施施然说道:“皇上,臣妾想要自由,你能给臣妾么?”※※※※※※※※※※※※※※※※※※※※
太后看智障儿子的目光:皇帝,你怎么不听母后的话?
元璟帝:……她说她要自由!她要跑了!谁来救救朕啊!
姜菀:死亡凝视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