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妃娘娘,圣上请您去勤政殿叙话。”李渝宗毕恭毕敬地道。
卫荔如笑得明媚,道:“多谢公公来请,本宫这就去。”
但她人却没有动。
李渝宗提点道:“老奴还要回殿中伺候,请娘娘快些过来。”
等李公公走远,卫荔如移步靠近纪青梧。
她在心中已有猜想,为何元珩会与这位纪家人如此亲近,多半是纪家想假借接触皇子之名,以谋图进宫分宠。
卫荔低声说:“纪小姐,你想靠着和小殿下搞好关系,笼络圣上的心意,这招数可并不高明。”
皇帝不会任由怀揣异心的人接触皇子。
纪青梧坦荡地回望她。
脸颊出现一对笑涡,眼底似有霞光荡漾。
她淡然回应道:“这招数高不高明,可不是娘娘说了算。”
还是要看那被笼络的人,会不会接招。
卫荔如见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嗤笑一声,勾了勾唇。
满是得意地说:“纪小姐就等着吧,皇上宣我进去呢,本宫不陪纪小姐聊天了。”
话语中的得意,刺着纪青梧的耳朵。
等到那道樱桃粉色的靓丽身影进入勤政殿,纪青梧望着那道再度被关上的朱门。
在卫妃这些外人看来,她与纪家或许还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愿成为太后手中搬弄权势的棋子,更不愿成为纪老夫人口中那种为了家族而牺牲自我的傀儡。
然而,既然她已经回到了临安城,就难以轻易离开。
只要她还是纪家人,就注定无法逃脱这权力中心涌动的漩涡。
她没有进宫的心思,但只消她出现在宫中,她的任何举动都会被曲解为蓄意逢迎。
就算是为了乔氏和孩子,她行事也要小心,不能透露分毫元珩是她所生的秘密。
见纪青梧望着不远处的殿门,眉心微蹙,啾啾从台阶上蹦下来,扑到她的身上,打断了她的凝思。
小丫头仰着头问道:“阿娘,我们回家吗?”
纪青梧道:“今日不抽查背书?”
啾啾摇头回答:“刚刚夫子说,皇帝陛下有要事要处理,没空抽背,改日再继续。”
改日
纪青梧忽而有种心思落空的感觉。
她一直记得,他曾问过她,何时以真容出现。
可现在,她来了,勤政殿的门却不再为她敞开。
她起初还可以用殿中有大事发生,皇帝日理万机,有政务要忙这类的理由,掩盖住自己失落的心。
直到李公公请了卫妃进去后,她发现再也说服不了自己。
就算她给自己找了很多个理由,是为了这一双小家伙,但她其实也从心底盼着能够见他一面。
没人吃了闭门羹,还能高兴的起来。
纪青梧心想,见不到也好,她也觉着自己有些冲动了,这都怪近日被武肃帝的举动扰得心思烦乱,理也理不清。
她牵起啾啾的小手,两人就要往外走。
忽闻一阵吱嘎声响,厚重的殿门被内侍缓缓推开,一道身影悠然走出,驻足门前。
纪青梧回头望了过去。
只一眼,瞬间怔忡,宛若被定身一般。
勤政殿的朱门在他身后洞开,他穿着一身深云锦袍,头戴乌纱高冠,英挺剑眉斜飞入鬓,朱色门扉沦为他的背景。
因着要入殿觐见,除去了随身佩剑,腰间的刀鞘正闪着寒光。
在刚出门时,嘴角还挂着轻松自如的温和笑意,但一与纪青梧的目光相遇,那笑意便如薄雾般消散,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雨欲来的阴郁。
纪青梧不由自主地攥紧双手,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他回来了。
而且,还是秘密返回临安。
她并没有听到镇北将军已拔营,启程回来的消息,现在外头的风声,都在传卫廷被西缙国派来的刺客刺杀,伤重垂危。
纪青梧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的痕迹,却无从察觉。
匆匆五年,边关苦寒,卫廷的外貌没怎么变,但肤色深了许多,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气质已然历练得更加内敛沉稳。
卫廷那双狭长的眼眸,仿佛藏着锋利的暗刃,正紧紧盯着她。
“阿娘,痛痛。”
下方传来啾啾小声呼痛的声音。
纪青梧这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用力过猛,抓痛了女儿的小手。
她急忙收回视线,轻轻揉着啾啾的小手,抱歉道:“娘给揉一揉,还疼吗?”
啾啾懂事地摇头,似乎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道:“阿娘,李嬷嬷肯定把香香饭菜都做好了,我们回家吃饭。”
“好,回家。”
纪青梧深吸一口气,准备离去。
“哥哥,你在看什么?”
卫荔如笑着从勤政殿走出,出现在卫廷身后。
她今日得知哥哥已经到了临安的消息,喜不自胜,才会不等皇上传召就来勤政殿门口等着。
卫廷见到卫妃,脸上就不复阴沉。
再次抬眼时,他的神色已如宁静的湖面般波澜不惊。
他道:“没什么。”
卫荔如也注意到了前方的母女两个,原来她们两个还没离开。
她道:“这就是我在信中跟你提到过的,纪家寻回来的那位五小姐。”
卫廷低声重复道:“她就是纪五小姐。”
话中,除了含了一丝意外,再让人分辨不出别的情绪,仿佛他和纪青梧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般。
卫荔如见他的目光落在她身边的小人儿上,接着道:“旁边那个女童,就是她的女儿。”
卫廷看了看小姑娘的模样,又转而看向那道亭亭玉立的浅碧色身影。
他微微眯了眯左眸,气息沉了下来,依旧没说话。
纪青梧在听到卫妃的介绍后,原本欲离开的脚步骤然停顿,她虽曾想象过与卫廷会再见,却未曾预料到会是在如此情境之下。
在起初的怔愣过后,她已经恢复如常。
纪青梧与卫廷不算陌生,毕竟相处时日久,她对他的喜好了若指掌,就如他此时沉着下颔的模样,代表着他在克制着某种冲动。
她应该大方地走过去,寒暄几句,但宫中眼线众多,这环境实在不适合。
一阵风起,纪青梧捋了捋鬓边被微风吹散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