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安静了一下,最后还是崔意之眯着眼,嘴角含笑道:“不是我还是不是我们?”
小厮怕引火烧身,干脆把抄过来的榜单呈了上去,“公子们请看。”
四人一看榜首,“叶风清?”
“这是公布栏上榜首的卷子。”小厮这时又把誊抄好的卷子呈到了他们面前。
公布栏上贴着的不仅仅是名单,同时还有那四十八位考生的卷子。卷子肯定不能撕下来,但是可以誊抄。
崔意之将卷子拿过来一看,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文采也不过如此。”看了个开篇,四人里年纪最小的赵上清忍不住开口道,但是其他三人都没说话。
一直到将整张卷子都看完后,崔意之才道:“你们觉得如何?”
“确实有可取之处。”另外两人没那么自大。
“我们还是太谨慎了些。”
他们出生世家,一言一行必须得谨而慎之。
这次考题他们答得比较圆滑,不够尖锐,加上下笔花团锦簇,手里这份卷子简洁凝练、立意鲜明,放在他们之中,确实一枝独秀。
“也不过尔尔,”赵上清还是有些不服,“就算他立意高明,但文采又不如何,一涨一消,那也该排我们后面才对。”
“你难道还不明白?”崔意之扫了他一眼,“今年考题和以往不同,如今榜首又是注重实干的,这本身就是一种讯号。”
“什么讯号?”赵上清有些不明所以。
这回另外两个人忍不住一同看向了他,“我说,当时我们去梅山赏雪,你跑去干嘛?”好好的三人行变成四君子,偏偏脑子还不行,拖他们后腿。
“废话,梅山是我家的,下那么大的雪你们还要上山附庸风雅,我不去看着,回头你们被雪给埋了,那还不是得找我算账?”
另外三人:“……”
此时,焦急等着的李封宁派遣出去的下人也带了信回来。
“怎么样,可有我的名字?”他本来是想亲自去看的,但又自持身份。知道崔意之几人就在旁边茶楼里坐着,学他们一样在客栈等消息。
旺福表情有些讪讪,“没有。”
“果然没有吗?”可能是在之前就没有抱很大的期待,李封宁稍微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就冷静了下来,“那叶风清呢?”
旺福还不知道自家主人那点心思,以为主人和叶风清是好友,当即兴高采烈道:“叶小公子过了,还是榜首!他那份卷子就在最前面,把崔公子他们都给压了下去,这下再不会有人敢笑我们晋南府无人了。”
“这是真的?”李封宁颇受打击。
天天旺福还不懂看脸色,以为主人是在质疑他打探来的情报,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当然是真的,那会儿在看榜的时候,不少人都在夸呢。”
见仆人这么没有眼力,李封宁一哽,干脆叫他出去,“行了行了,你让我静静。”
旺福终于察觉到主人心情似乎不太好,也不想触这个霉头,立即轻手轻脚地下去了。
留下李封宁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神色不甘。
明明在书院里他出身最高、家世最好,可先生最后却瞧上了叶风清。
原本以为这次能让那农家子跌个跟头,却不想他竟然能得榜首。
难道自己真的就不如他?
……
书院里,林行止前来拜见的时候,山长和书院里的先生们都聚在一起,正在谈着什么。
“先生们辛苦了。”林行止虽然已有功名在身,但是对于书院里的前辈们,态度始终恭敬。
“你怎么来了?”山长道。
“恩师传书让学生进京,学生顺道送弟子过来参加书院的岁考。”林行止回道。
“你也收了弟子?”这倒不是大家消息不灵通,而是林行止如今声望不比他们,无名小辈的事他们才不会去打听。
“是的,”说到弟子,林行止话一脸无奈,“这几年学生隐居山野,本是想修身养性的,结果遇到那孩子,动了爱才之心,教了他三年。
那孩子年纪小,本来也没期望什么,前年的时候,我本想让他跟着其他人去见识见识什么是科考,结果他顺手给我带了个小三元回来。
我就琢磨着吧,这孩子是有天分,但是不能让他太过自得意满,也就让他顺路来咱们书院参加一回岁试,好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在听到他说小三元的时候,众位先生们就已经察觉到不对。
什么叫顺手捧带了个小三元回来?
如今小三元就这么不值钱?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在炫耀?
最后还是山长听不下去了,“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们,你那个弟子正好姓叶名风清,这次还又顺手考了个书院榜首?”
“山长明察秋毫,学生的弟子正是这个名。至于书院榜首,原来已经贴榜了吗?真是惭愧,没想到又让他侥幸拿了个头名。”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林行止那略有些自得的脸上,可不见半分惭愧。
他的神态让周围的先生们齐齐恶心了一把。
“这算什么,炫耀弟子炫耀到我们头上来了?”
“至少我们还没教出一个小三元的学生不是。”
先生们窃窃私语着,看着林行止的神色不太良善。
偏偏林行止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神色一样,接着又是把叶风清给天上有地下无的夸了一通,好像将来他一定能中状元入内阁一语定乾坤一般,让各位书院里的各位先生一定要多多关照。
先生们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脸皮,“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关照’他的。”
……
书院门口,刚来到榜单前的叶风清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师给卖了个干干净净。
他和叶芷清来看榜单的时间稍微晚一点,这会儿周围已经没几个人,有足够的空间让他们驻足在榜单前。
他看了会后面崔意之几人的卷子,道:“这次我确实侥幸了。”
不说其他人,单单是崔意之的文采,他刚才看时,都忍不住在心里叫了几声好。
崔意之擅长骈体文,词句对列工整,辞藻华丽,浓墨重彩,在他这年纪能写出这水准的文章来,纵观整个榜单,当属第一。
“我却不这么觉得。”叶芷清看完却道。
“哦?”
“在我看来,他们的内容有问题。他们都主张明君仁政、君要爱民。可说实话,从古至今,真正能做到爱民如子的君王又有几位。以仁君为前提,这本就是空谈。
你所提的,实施可能性却要大上很多,而且一旦实施下去,会给平民百姓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只这一点,你超他们良多。
当然,这不是他们不如你,而是所站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也不同。”
世家大族的兴旺,本就是靠着剥削平民积累的资本。
崔意之等人都是世家公子,他们脑海里所想的永远都是如何保住家族的地位,而不是去关心平民的死活。
心里想着小家,又怎么会有为大家的气概。
这回叶风清是真的愣了。
虽然这几年来,他和长姐一直住在同一屋檐下,但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
他知道长姐和一般女子不同,但万万没想到,长姐看事情如此透彻。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动,故意道:“可这天下到底是皇帝的。”
“哈,”叶芷清笑了,“秦皇汉武都是皇帝,可现在这天下却姓周。再往前推,这周天子赢天子,他们也都是平民出身,所以非要这样说,这天下该是平民的才对。”
“但是平民却要听命于王权。”叶风清继续目光灼灼道。
叶芷清却止住了话题,“我觉得我们该回去了。”
再谈下去就太惊世骇俗了,她不敢保证叶风清能接受她的观点。
叶风清吐了口气,点头道:“好。”
回镇上有点距离,叶风清看着灯笼下向黑暗中延伸的路,心里隐隐触见了另外一条他从前所没有想到过的路。
同时,他对他这位长姐生出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谁能想到放在房间一角的藏宝匣里其实另有玄机,就是不知道在打开后,里面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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