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开春以后天气暖和了许多,只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挽心拿花样去绣庄里换了银子回来,撑着伞走在巷子里,左拐再穿过一条小巷,便回到了她住的院子。
这条路她已经走过许多遍,青石地面被雨冲刷得干干净净,周围此刻没有什么行人来往,只有她木屐踩在上面哒哒哒清脆的声音。
突然,许多黑衣人无声无息冒出来,将巷子两头堵得严严实实。
挽心起初只顾着低头看路,生怕木屐踩进水坑里,溅湿了裙摆,顾长生又会说:“以后交给我去,或者等天气晴好时候再去,或者我背你去。你可以选其中一样。”
每一样她都不想选,她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不想见到他日夜忙碌操劳。
虽然他总是说那是他的乐趣所在,可是他以前的乐趣并没有包括照顾她。
为了她,他几乎没有了任何歇息的时刻。
而且他还是个大骗子,他起初收取她两个大钱,在别的地方他从来不做这种出大力气又便宜的活计。
油伞有些沉,挽心换了只手撑着。转动伞柄之间,她不经意间抬头,手上一松,伞掉在地上,她像是被暴雨兜头浇下,浑身冰冷。
摄政王身着一身玄衣,脸色苍白站在前面。不知道他已站了多久,他身上已经沾满了密密的水珠。
头发濡湿,有几丝头发贴在脸颊,显得他本就白的脸,此刻更加惨白如纸。
他缓缓朝她走来,俯身拾起油纸伞撑在头上。伞太小,伞尖的雨水滴落到她的脖颈里,冻得她不由自主一哆嗦,终于恢复了些清明。
“你在笑什么?”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暗哑,还带着些微的醉意。
挽心手缩进袖子里,拽得紧紧的,努力让自己冷静。
半晌后,她终于开了口,不答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摄政王沉默片刻,语气冰冷,“我看了你很久,你一直在笑。为什么我一点都好,你却会这么快活?为什么?”
他连着问了几个为什么,挽心能听出来他的困惑与挣扎。
不过让她不明白的是,他不好,就得全天下的人都陪着他不好。仅仅是因为他权倾天下,还是因为他是神,能掌控苍生?
挽心不想与他起冲突,顾长生估计已经回家在等着她了。如果他没有等到她回去,他会出来找她,若是两人相遇,她不敢保证摄政王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因为我赚了银子啊,所以会开心。以前我从来没有见到这么多钱,现在能有饭吃不用饿肚子了,这一切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呢。”
摄政王急促的呼吸平缓了些,他终于笑了起来,神情不可一世,抬着下巴说道:“我以前就对你说过,你只要肯学,能从我这里学到一丝半点去,也能终生受用了。”
挽心温顺地道:“是。雨太大,我身子不好怕冷,就先回去了。”
她提着裙子下摆,想要绕过他离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冰凉,寒意透过肌肤传遍全身,让她不由自主颤栗发抖。
“让我看看你手腕的伤。”他声音轻柔,翻转过她的左手腕,手指摩挲着她斑驳的伤痕。
“都愈合了,只是伤痕仍在,这是我们之间的印记,永远都不会消失。”
挽心拼尽全力,死死咬紧牙关,才没有让自己把手挥开。
他总算放开了她的手,把伞递给她,说道:“你撑着吧,瞧你脸都冻白了。”
挽心接过伞,再也忍不住,匆匆仓皇逃离。
摄政王仍然站在原处,眼神是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沉溺,直到她清瘦的背影跌跌撞撞转出巷子不见了,他才转身离开。
挽心一口气跑到院子的巷子口,她从来没有跑这么长的一段路,停下来深深喘息之时,见顾长生果然小跑着走了过来。
她忙撑着膝盖站起身,万幸他们没有遇上。松了一口气之余,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害怕,对他笑了笑道:“不是说我自己会回来的吗?”
顾长生大步上前,将手上的大伞全部撑在她头顶,顺势收起她的小伞,微微拧起了眉头:“都说下雨不要出去,你瞧你又淋湿了。快回家去,我给你烧热水洗洗,再熬碗姜汤给你驱寒。”
回到家后,顾长生不由分说先拿干布巾将她的湿发包裹住,又翻出件厚厚的披风给她披上,“先等一等,我去烧水。”
他奔去了灶间,烧好一大锅热水的同时,又熬了碗姜汤进来。
挽心见他拿着两只碗左右倒来倒去,等姜汤变得不那么烫的时候,顾长生手指已经变得通红。
挽心接过姜汤喝了一口,兴许是姜汤太辣,她的眼泪大滴大滴落进了碗里。
顾长生忙着在给她提热水倒进浴桶,等到他出来时,见到她通红的双眼,默然片刻之后,接过她手里的空碗,却什么都没问,只说道:“先进去洗一洗,不然又得生病了。”
挽心轻轻点了点头,进到温暖的浴桶里,温热蔓延全身,她把整个头都埋进水中。
泪水混在了热水里,她哭得全身抽搐,直到快窒息时才猛地抬起头,抹去了脸上的水珠。
她想逃,想要拉着顾长生一起逃跑。
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曾听过有人逃到千里之外,仍然被他无处不在的爪牙抓了出来。
她就说自己是噩运缠身,根本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拥有顾长生这么好的人,能够过上平淡且安稳的生活。
她不怕死,可她不能连累到顾长生。
他那么努力活着,他是他父母双亲舍命换来的,她承担不这么重的责任。
挽心洗簌完,整个人已经如同行尸走肉,去到正屋里,顾长生难得一见的好似在发呆。
他见她走过来,抬起头对她笑了笑,声音如同往常般平静,“快过来,我帮你把头发擦干。”
挽心坐在顾长生身前的凳子上,他拿着干布巾,轻柔无比,细心地把她头发一缕缕擦干。
她心如刀绞,痛得几乎直不起身,那句话分开的话在嘴边转了又转,每一个字说出来,都是蚀骨的痛。
顾长生温柔又坚定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来:“是见到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