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眼睛里又蒙了层水汽,甚至开始生气梁予辰的绝情。
是不是做不成恋人,也就做不成兄弟?圣贤书没有教过梁予辰不能爱他,难道就教过这两种关系非此即彼?
他痛恨一个人的迂。
挣扎良久,他再也按捺不住,还想再试着打电话过去,如果通了,哪怕是说一句“新年快乐”呢?
在除夕夜,一句新年快乐总该被允许。
电话号码早在失眠的日子里烂熟于心,他拨过去,却意外收获一句停机提醒而非无人接听。
怎么会是停机?
零点快到了,他来不及细想,赶紧拿袖子抹了抹眼睛,一股脑将卡里仅剩的一千来块钱全充到梁予辰的旧手机号里。
可惜充完再打,停机变成了关机。
也许梁予辰不是忘了缴费,只是想暂停这个用过的号码而已。
家人都睡了,他没法叫醒继父问哥哥是不是换了号,只能在沙发上呆坐。这一刻他真想阻止零点的来临,哪怕费尽所有心机。
只可惜零点不在意你用笑容还是眼泪迎接,它不会帮你拖延哪怕一秒。该来的迟早要来,过去的只能让它过去。
他仰倒在沙发上,想象哥哥玩消消乐玩入了迷,拿自己的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想象是哥哥在捉弄自己。
一室安静,他悄声说:“哥,新年快乐,希望你一切都好,事事顺心。”
第56章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冬去春来,纪潼回到外院,成了考研军里的一员。同时他也得出校实习,一周四天。
实习单位是间小语种培训机构,虽然上学期过了b2,但他还不够格做授课老师,只能先从教务助理做起,主要工作是帮老师整理教案、录短视频、跟学生建群沟通。
去办公室工作的第一天纪潼出发得很早,到了那儿才发现一个人也没有,连办公室的门都进不去。等所有人都来了,行政的人随便指了个角落的位置给他。
虽然周围也都是实习生,但因为上一任实习生走得没交代,没人与他认真交接,加上工作软件用得不熟练,导致他要干的活听上去简单,真正做起来却琐碎而耗时,颇难上手。等到中午12点半,他从盯了一早上的电脑屏幕中抬起头,才发现周围已经空无一人。
因此,第一天上班,午餐就是连锁便利店的饭团。
吃完饭还有一点时间,他就在附近的街区走了走。以往走到哪里都是左有友右有伴,真正这样一个人在陌生环境中久处的时候很少,心里有种不踏实、很虚无的感觉,说孤单似乎也不至于,就是不适应。
风已经断寒,穿飞行夹克即可。人行道上那些在冬天被剃成平头的树发了新芽,一枝枝从断面上抽将出来。商场大门也撤下了厚实难看的挡风布,妆点一新,开始准备迎接小长假的客流高峰。
从南街走到北街,纪潼看了眼时间,居然才刚过了二十分钟,蓦地想起去年哥哥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合群很安全,但也浪费时间。”
原来独自一个人,的确非常节省时间,可似乎省下来的时间也没有更好的用处。
所以梁予辰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他们之间的差异就是这样,在许多细小但繁多的地方,你不明白我,我不懂得你。
恰好此时郑北北发消息来。
“周末要不要去看电影?”
他想了想,退到商场的屋檐下站着,回她:“我这周暂定要实习,估计去不了了。”
培训机构总在周末最火爆,所以他每周的四天工作时间里有两天是周末,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机会享受双休。
郑北北一听说他在实习,电话就此打了过来,闲来无事与他聊了几句。
纪潼问她:“北北,你实过习,我能不能请教你几个问题。”
“你说啊。”郑北北不以为意。
“来的第一天需要请大家吃饭吗?午饭是不是要跟其他人一起吃,如果遇到不会的,是先问上司还是先问其他实习生?”
“等等等等,”郑北北喊停,“问题太多了,一个一个来。”
“先说吃饭的问题,实习生是不需要请大家吃饭的,你上司请你还差不多。至于午饭,这个得看气氛,如果大家一般是一起出去吃,那你就跟着去。”
纪潼流露一些难为情:“他们没叫我。”
“没叫你你就主动提啊,”郑北北无奈,“工作中大家都没什么耐心,不叫你也不是故意疏远你,就是懒得张口,你主动点儿,扭扭捏捏可不行。”
又笑:“别跟个小姑娘似的。”
纪潼心情好了许多,也跟着微笑:“知道了。”
有朋友在背后支持总让人心里莫名踏实。
郑北北将本也不多的职场经验倾囊相授,纪潼现学现用,第二天11点不到便主动跟其他实习生说吃饭叫上他,总算没再去便利店凑合。
人际方面上了正轨后终于可以撒开手拼命干活。各个授课老师都有一个几十人的学生群,他得同时管理两个,在群里早晚跟学生互动、自选自编碎片知识,还得帮老师整理学生们的问题,汇总请假申请,每天都像陀螺一样忙得不可开交,两个多月下来挣了六千块。
拿到人生第一笔薪水后他给胡艾华买了条丝巾,又给梁长磊买了个颈部按摩仪。胡艾华抱着他亲了又亲,比他拿到录取通知书时还高兴。
剩下的钱他一点也没留,去奢侈品店买了条领带,连包装盒一起搁在衣柜里,想等梁予辰回国后送出去。可惜藏了两个月,藏到他自己都快忘了礼物的存在,还是没有梁予辰回来的消息。
哥哥在那边的新号码他后来找后爸要过,也尝试着打过许多次,只是从来都没有惊喜。他知道梁予辰是铁了心不肯接他的电话,因此渐渐便不敢再自讨无趣。
可能是他日思夜想的缘故,上天见他可怜可笑,寻机故意捉弄。
六月的第二个周末他照例在培训机构实习,晚上下了班,背着包步行去地铁站,途中路过每天都会经过的大商场,旋转门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看不见正面,但发型没变,穿着麻灰色休闲衬衣,正在讲电话,侧脸轮廓再熟悉不过。
只一眼,纪潼心跳骤停,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立刻便要追上去,却被晚高峰的人群挤得快不起来,登时五官都急得皱到一起。
“哥!”
“哥——!”
他在那个背影后面大喊,在周围人的侧目中不顾形象拼命往前挤,眼睛一秒也不敢松懈,唯恐一个错神人就不见了。
但前面的那个人脚步却始终没有慢下来过。
后来他干脆跑到车行道上,不顾危险贴着边狂奔近百米的距离,终于追上时全身几乎颤抖,喘着气小心翼翼地拍上那个背影:“哥……”
一转身,见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他霎时愣在原地。
不是梁予辰。尽管年龄相仿,身形相近,但眼前并不是梁予辰。
对方放下手机,疑问地看着他。
他哑着嗓子:“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连哥哥的背影都会认错。
情绪积攒到闸口,这半年所有的想念、不解、辛苦就此倾泄而出。这个晚上纪潼没有回家,而是跑去另一个地方——他知道还有一个人,一定能联系到梁予辰。
北遥胡同35号,纪潼时隔数月再度站在了这里。
来这里是临时起意,他也不确定翟秋延在不在家,叩了几声门后耐心等着。不一会儿门后响起拖鞋的声音,翟秋延穿着短袖衬衣摇着蒲扇打开了门,见是他,月色下差一点没认出来。
“纪潼?”
“翟叔。”纪潼背着双肩包跑了一路,早已经汗流浃背。
“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
“找您有点事。”
翟秋延将他引进院里:“先坐着歇会儿吧,瞧这一脑门子汗,我去给你拿条毛巾拿瓶水。”
接过毛巾跟冰水,纪潼气息渐匀。
“您最近身体还好么?”他问。
“还行,各方面都不错,前一阵刚做完体检。你呢,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下学期准备考研。”
两人在院中乘凉寒暄,半年未见了有些生疏感,聊了片刻后找回往日亲切。
院里新搭了葡萄架,还没成熟,只见绿叶葱葱,跟上回来相比又是另一番光景。纪潼环顾四周,发觉蔷薇不见,正厅却多了副对联:有自然相知之人,无不可过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