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杨骁张着油乎乎的嘴喊,“北北再帮我带杯水过来,好辣。”
叶秀兰便急忙问:“怎么,做得太辣了?辣就少吃点,否则胃受不了。”
杨骁抹着嘴嘿嘿一笑:“少吃不了,秀兰姨,你做的饭太好吃了,比我奶奶强得多!”
听见夸奖,叶秀兰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
不多一会儿郑北北带着水跟盘子回来,三人丢开筷子直接上手啃骨头,痛痛快快吃完后打着饱嗝儿在阳台聊天,北北她妈则负责给他们切水果。
天刚擦黑,天边挂着一轮不知是要休息的太阳还是刚上工的月亮,朦胧模糊地散出一圈光晕。风还是热的,但又不那么燥,将罗纹领的运动衫与夹脚拖上面的半截短裤鼓蓬蓬地吹起来。
北北又戴上耳机摇头晃脑,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不知在想什么。杨骁是个藏不住事的,手肘碰碰纪潼支支吾吾道:“潼潼,我跟我妈说你哥的英文特别厉害,这话不假吧。”
纪潼像有条件反射:“谁是我哥,我没哥。”
怎么所有人都不顾他的意愿给他摊派了这么个哥哥,他几时同意了?
“不是……先别纠结这个,”杨骁推推他的手,“你哥英文厉害,是不是真的?”
厉害吗?
纪潼想,我哪知道,看他土得掉渣的样儿没觉着英文能好到哪儿去。
“你跟你妈说这个干嘛?”他挑眼斜觑好友,酸溜溜道,“他又不是你哥,要你与有荣焉?”
语气就像是刚刚喝过的酸桔子汽水,碳酸气体刺溜溜激着喉。
“谁与有荣焉啊……我是想找他补课……补英文。”
总算道出实情。
纪潼本来两肘支在阳台上,这时翻过身,吊起眼角瞅着杨骁,不一会儿就了然地、长长地“哦”了一声,抑扬顿挫的。
“你是冲着季晴杨去的,想跟她一起补课,司马昭之心。”
杨骁立马脸红,妥妥的纯情少男。
“既然你都猜到了,就帮我跟你哥说说呗,让他把我跟季晴杨安排在一起上、上课,我出一对一的钱,上二对一的课,成不成?”
梁予辰似乎是挺缺钱的,纪潼知道。来一个也是教,来两个也是带,估计那人会兴高采烈答应。但他为什么要让梁予辰称心如意呢?
犯不着吧,又不真是自己哥哥。
“我可不掺和这些事,”他说,“要说你自己说,我不爱跟他说话。”
“你就当帮帮兄弟,这也不行?”
杨骁左求右求,纪潼推脱不过便躲到郑北北身边,凑着看她在听什么歌,郑北北却又嫌弃他袖子上有味儿,吓得他疑心病骤起,怀疑是沾染上了梁予辰身上的难闻味道,咕哝说自己房间不大通风。
端水果来的叶秀兰听见了,执意要送一盆自己养的虎头茉莉给他,说是又喜热又驱蚊,正适合摆在房里提个香。
纪潼自然高兴,喜滋滋搬了下去。
—
高过小腿的盆栽搁在房间一隅,花苞花朵素雅,香气馥郁,跟窗帘还挺搭调。
为学生补完课的梁予辰骑了车回家,热得后背浸透了汗。胡艾华替他留了饭,一进门便推他去冲个凉。纪潼听了心里嘀咕:太对了,好好洗洗吧,把身上的味道洗干净,省得晚上熏我。
谁知等梁予辰洗完澡换了干净衣服坐下,突然结结实实打了个地动山摇的喷嚏。
“阿嚏!”
坐旁边玩电脑的纪潼侧目:“呀!你不许朝着我打喷嚏!”
梁予辰急忙转过头,刚想说句抱歉,鼻间却像有无数绒毛在呵似的,又痒又堵,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停都停不下来。
接着手臂上起了两片红疹,呼吸道立时发紧。
这模样倒把纪潼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将人馋到自己床上靠着,之后半步都不敢再靠近,心道别是有什么怪病吧,到时候再传染给我。
“妈、妈!”他拉开房门喊,“你快来!”
主卧二人听见他声音慌慌张张的,急忙赶过来,胡艾华问:“怎么了?”
“他、他,”纪潼躲在两米外,指了指仰靠在床头的梁予辰,“他不大对头。”
梁长磊一步便奔了过去:“儿子,怎么了?”
不过就这么一会儿,梁予辰眼皮已经肿得老高,刚要回答先连打了两个喷嚏——
阿嚏!
木床都像是被他身体带得狠摇了一下。
到底梁父心疼儿子,急急忙忙起身察看,一下便揪出了罪魁祸首:那盆虎头茉莉。
“这怎么有盆花?”他蹙眉道,“予辰对花粉过敏,平常房间里不能搁花。”
啊?花粉过敏?纪潼呆立中央。一盆花而已,会有这么大威力?
梁父不等任何人回答,径直弯腰将盆栽搬去了大门外。
胡艾华扭腰回客厅拿了家里仅有的一种抗过敏药,坐到床边柔声问:“予辰、予辰,难受不难受?你看看,这种药你能吃吗?”
不等他伸手,他爸就已经赶了回来。
“我看看……这药不行,对他不起作用,得出去买另一种。华华你照顾他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胡艾华把丈夫送出门,又端了杯温水进屋,送到梁予辰嘴边让他喝点儿。
纪潼从最初的吃惊里回过神。不过就是过敏,弄出这么大的阵仗。看着他妈跟后爸关心紧张梁予辰的样儿,他觉得自己挺多余,房间里没有他立足之地,转身便想走。
“回来!”胡艾华喝住他。
“干嘛?”他没转身,仍旧赌着气,背对着床边母慈子孝的两人。
“我问你,花哪儿来的?”
纪潼这才瞟她一眼,理不直气也壮:“秀兰姨送我的。”
“无缘无故的她送你这个做什么?”
见到他妈审视的眼神,他怔了一下,瞬间像被点燃的炮仗,自尊心碎了一地。
“你怀疑我故意的?我有毛病啊我!他是谁呀值当我特意拿盆花害他?你当演电视剧呢妈!”
“没人怀疑你,”胡艾华安抚,“我不过就是问问。”
“跟纪潼没关系,”梁予辰将喝了一半的水杯放到旁边的桌上,声音有点沙,“他根本不知道我花粉过敏的事,我没跟他提过。”
不说还好,一这样说,纪潼立马气得六亲不认。
“你少在这儿装好人。”他睥睨过去,“要不是你身上总臭哄哄的跟个叫花子一样,我至于费劲弄盆花来?你当我吃饱了撑的爱当园丁啊!”
“纪潼!”胡艾华蹭一下站起来厉声吼他,“注意你说的话!”
纪潼却一发不可收拾,接着嚷道:“我就不注意,就不注意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他身上就是有味儿,不信你闻!”
“你是想气死我!”胡艾华下不来台,冲上去要修理他,被梁予辰阻止。
“不是纪潼的问题,是我上午送了几趟垃圾去处理站。”
店门口在修路,垃圾回收车进不来,路上的餐饮店跟水果摊都得用小推车将门前的大垃圾桶运到三百米以外的垃圾处理站。他不仅得送自己家的,还得给隔壁全是女流的快餐店搭把手。夏天的气味本来就复杂,腐烂味、榴莲味、汗味混在一起,怎么可能好闻得了?
就在俩母子面前,梁予辰解释完,侧头嗅了嗅自己的肩,眼中敛了光:“不过刚才已经洗干净了。”
第7章潼潼是小叫花子
晚上,梁予辰破天荒歇在了下铺,因为身体不舒服。
住一起近一个月,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认真与纪潼生气。他气纪潼口不择言,事后还不肯道歉,觉得这人多多少少有些缺乏教养。
纪潼当然也明白,自己今天的确过分了。说的话、办的事都挺过分。但要他主动说句抱歉,似乎又还缺点动力。
以往房间里也静,但跟今天这种静法不同。今晚这屋子里总像没生机似的,死气沉沉,空气进不来出不去,明明窗户被胡艾华开了两个钟头。
外面的夜是热的、涨的,透过窗户漫进屋内,人待在里面连带着情绪也是涨的,有些话总想冲出胸口。
纪潼坐立不安。
他就这么侧对着床的方向玩电脑,戴着一个很大的头戴耳机,人难得的哑火,嘴里也没叫骂也没喊声。
从余光他能瞧见梁予辰,闭眼平躺在床上,右手搭在腹部,双脚刚刚好在栏杆内。
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但纪潼就是知道,这人一定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