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行云:“当年,我以为自己不爱你的时候,也不曾想过,有一天我只能呆呆的看着你离开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晨间薄雾缭绕,他的眼眸却无比清晰忍藏。
不知不觉,还来不及咀嚼那慢慢缓缓渗入自己心底的苦涩,眼见一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风轻拂过脸颊,碰着凌乱的发丝生生发疼,他思绪微遥,颤颤的想,当年她是否也和曾和现在的自己一样看着自己的枕边人与另一个人成一对璧人,相携相伴。
今天的她和薛尔然,昨天的他和俞向依。
他疼,胸口汩汩的流淌热疼到冰冷的液体,为了今天看到这一幕的自己,也为了昨天很可能也看见过相同这幕的冉苏。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因果循环,即使他一再遗忘都改变不了转了一回的命轮。
怔忡的望着渺茫只剩下空气的前方,他的目光仿若定视不曾改变。
突然,肩上轻轻被拍的触感让他猛然一惊回了神,只听见后方熟悉的嗓音轻声响起:“……爸,你真的做好了准备失去妈?”
只见尉至皱着眉头,一身刚苏醒来不及换轻薄丝质睡衣,挺拔俊朗的站在他身后,眼神露出几抹担忧与焦急。
回望一脸奈何忧心的儿子,他笑笑,嘴角勾起内敛而优雅的笑意,看着和他并肩伟岸的男子,他的心下一松又一抽,揽过儿子的肩膀,磁性浑厚的嗓音淡淡的道:“儿子,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你母亲做得很对,当年四岁的宝宝可不会那么理智沉着的面对爸妈的分手,你小时候敏感得很,虽说懂事但也比一般人更敏锐而脆弱绝不一定能接受我们分离,现在听见你那么问我,儿子,你老子我还是很开心的。”
那是身为人父的骄傲,一个拥有你和你相伴半生的女子共同血缘的存在,一个能和他一起负担一切悲欢离合的男人,他竟觉得是那么值得,回头想想,即便是他真的不爱冉苏,即便是他真的爱上了别人的女人,爱得死去活来,他也会愿意单单为了家庭和孩子而放手,因为那其中的感情是比爱情更深更深无法取代的重量。
面对着这张酷似自己却已然能独当一面的俊颜,那种无法言语的满足与安心默默的安慰着自己隐忍痛楚的心房,很暖很舒服也很自豪。
“爸,我现在可没跟你开玩笑啊。”那头哭丧着脸,奈何的面对一脸强装轻松的父亲,没好气的低沉咕哝道。
闻言,他怔了怔,收敛了笑意,俊美成熟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见他嘴角习惯性的翘起,语音浅低沉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好失去你妈的准备,但如果我们不分开我们永远只能活在过去当中,我不想你母亲怨我一辈子禁锢了她一生,她忍了那么久,总该轮到我试试那滋味,这才公平,而且不管我受不受得了,你妈十六年的愿望,我再不愿也是要为她达成的……。”
“……”
张口无语,尉至曾听他小伯伯,也就是尉墨轩曾经气极着讽刺过自己父亲,直说他爸是着了魔的疯子,非得找罪受忍一个冷冰冰的女子十数年!
可他此刻听着真真觉得有那么一段能够以心比心的婚姻合该是那般美好的,就算这段婚姻勉强经历了十六年,看似荒诞无谓的光阴但到底经历过就是不一样的,时间岁月打磨出来的感情与人一般循循渐进,成熟睿智的。
“尉至,你懂吗,只有离婚我才能真正赢得回你母亲的心。”或者说,是释放她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苦痛,那些积压已久的需要更多的是空间。
也或许,只有分别才能让我们更加看清彼此需要的是什么,他曾懦弱的希望与她一辈子纠葛,但到底太无底了,他们需要的还是一个窗口,一个需要释放需要距离的窗口。
虽然,他狠心放开她的手时就已经开始想念她,但品尝分别可能也是珍惜的一种方式吧。
“就算有一天她选择了那个姓薛的结了婚?”
淡淡的挑眉,尉至有些沉思的反问。
“那我就等她离婚。”虽然会心痛,但他不在意,不在意她后来属于谁,只要她最后回来就好了。
“如果这辈子都不离呢?”
“前夫总能去叙叙旧的吧?我看她两眼就好。”
微微等了尉至两眼,尉行云眼神微微闪过片刻的失神,惆怅的味道划过心房,徒留静静的平静。
闻言,尉至无力的吁了口气,耸耸肩,双手一摊表示无奈。
他不曾见过父亲委曲求全的样子,但常常例外的原因皆是因为母亲,他已经看够了,自然也只能见怪不怪,拍了拍父亲的肩膀,随后搂着他转身走进大门内。
如父亲所说,尉至也认为,此刻冉苏需要的是空间,没有丈夫,没有儿子,只是冉苏的选择与离别,也该是让母亲出门透透气的时候了。
即使不回来,他们也依然是一家人。
…………
离开尉家第二天,冉苏迎进了zk集团的首席律师顾问,属于大材小用了,恭敬的拿着一张薄薄的纸礼貌的对着她道:“尉董说,您只需要填下名字,有任何事情他会处理。”
这房子很小但精致古朴,这其实是冉苏很多年前刚回国打算外出工作自己拿着从小的积蓄买的小屋,嫁进尉家后一直闲置,稍微打扫摆弄了倒也温馨干净,而且这小屋虽然属于古老建筑了,但红褐色质朴的墙缠绕着绿绿清脆的藤蔓让人心里宁静安详,窗前就有一个百年大树绿荫罩着四处可感受到那盎然的凉夏景色。
……环境怡然,单人居住,安全有待考量。
律师眯着眼仔细打量,心想着可以回去对尉董交差了,要是这尉夫人过得不好,指不定又出什么事儿。
冉苏没注意那律师不着痕迹的扫视,她怔怔的凝视着这薄薄的一张纸,鲜明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映入眼帘,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难以言喻的笑意,十六年来心心念念的纸,她和俞向依交手的时候冷着说勉强不轻易给,她抱着尉至的想要却不能说的纸,如今就那样平平的摊在她的眼前,清楚明亮。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他忍痛低沉到喑哑呢喃:“苏子,我放你走,如果你会比在我身边快乐一点,那么我放你走,我让你离开……”
想着想着,她嘴角咬得死紧,清淡雅致的脸庞微微蕴含着透白苍凉的气息。
她一笔一字,认真到不行的写下自己寥寥几个笔画的字。
在最后一收时竟不能一气呵成,顿了顿笔迹有些难看僵硬。
失神凝视半晌,她暗自嘲讽,他给的礼物,他迟了十六年给她的礼物,如今她收下了竟不知是那般滋味,就像一只已被圈养已久的鸟儿,金丝雀颠簸半生,出了束缚已久的笼子却对外界茫然若失,没了方向的寻找欲念,只残留着丝丝无法辨别的味道。
“尉夫人,也算我多事,劝您一句,世事本无常,重要的是在一起而不是牵肠挂肚无处话衷肠。”
那人静静看了许久,想到那个商界冷静自负的男人的点点叮嘱细心的模样,再看看这个风韵雅致的女子,他只觉得岁月从来是厚待有缘人的,他从不是念文科的,年纪也已大,但到底也会是过来人,看不下去便不禁出口了。
闻言,她一震,顿了顿,淡淡笑笑,垂下眼眸点点头,恬淡而平静。
“冉苏姐,在吗?”
门没关,那个修长的身影挤进了狭小的房子,白衬衫黑裤子,整洁而儒雅,他望了望那张纸,然后走到冉苏旁边坐下。
“那么我告辞了。”那律师也是明眼人,立刻走了也不用送。
只见薛尔然晃了晃神,思忖半晌,在冉苏刚要起身时他就拉着她的手轻轻启口:“冉苏姐,你该嫁给我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