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苏,对不起。”他道歉不为今天,为昨日的错误。
“尉行云,对不起。”她没说没关系,她也说对不起,因为她也做不到无所谓。
原来,他们逃不过的,就是彼此自己编织的噩梦。
他的睡颜很俊,眼角有丝丝皱纹却显得无形的内敛,微醺的酒气扑来,她走进房间没有理会身后跌跌撞撞离开的女子,只是淡淡的走近了他。
月色很凉,在他的脸颊印着浅浅的光亮,他睡得极不安稳,眉间竟是褶皱,明明不是寒冷的天气,他浅睡的伟岸身子却蜷缩在成了一团。
他冷吗,冉苏垂下了眼,将被子盖上了他,坐在床边安静的凝视着尉行云睡着觉依然紧抿的薄唇。
突然,他的身子震了震,猛然像受了惊,突然一睁眼,恍恍惚惚,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他便看到了那人,在床边浅着眸子望着自己。
“……苏,子。”
她动了动眼眸,“恩”了一声,轻叹了口气:“是我。”
愣了半晌,他抿了抿唇,仿佛有些错愕和欣喜,但还是轻声似乎怕这个人突然消失一般:“你来哄我?”
“……”望着尉行云略微期待的眼眸,冉苏睫毛微扇,无声动了动嘴唇,没有声响。
“苏子,你能不能骗骗,说你还爱我,你知道的,我宁可你回答不爱,也好过你说你曾经爱过我!”
他抚着她的微凉的脸颊,眼神哀伤温凉的望着她,两相对望,他们都无法忽视那种无形的悲凉。
“能不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又是什么时候不爱我了?”他还错过了什么,他还追不回什么,他拼命追逐的东西是不是已经遗落在了永远他无法触及的地方,“即使是死,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行不行?冉苏……”
如果她残忍一点,她可以现在就告诉他所有的真相,如果她真的心狠一点,她可以完完全全全盘托出,他的手揪着她,揪得她的皮肉生疼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很凉也让她很痛,但此刻她感觉到的不是气愤而是悲哀。
他在发抖,隐隐的发抖,他明明注视着她的眼睛毫不避讳,可是手却不由自主的掐着她,仿佛这一瞬间,她是他全部的支撑。
终于启口,她拂过他有点失了光泽的发鬓,不若当年意气风发的风采,清冷的眸子流转着微微的暖和,她轻着嗓音道:“以后,再说好吗?”
至少还有几个月,她不想再继续僵持下去了,她想,儿子是对的,再离开之前,至少她该留点他们彼此不用太过难受的回忆,以后想起来也不必总记着那些纠结相待的情景。
闻言,他深吸了一口气,木讷的点了点头,失神的道:“……好,也好,也好。”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气,他想知道答案,却也知道自己并不那么有勇气能承担那些无法错改的答案,她选择现在不告诉他,他竟觉得鼻间微微酸涩发疼,蓦然觉得心酸,也好,怎么不好了,以后再说,即使一辈子都不说,也算了,他刚刚鼓起勇气问了但终究还是不够,以后的路他总想着还长,还长,不说也好,已经半辈子了,一辈子不长的,他只想跟她一起白头,其余的他还是懦弱的不知好了……
嘴角慢慢漾出了笑意,他优雅微醺的唇翘起,握着她的手细细的磨蹭了一下又一下,当不经意瞥过地上那算乱的衣衫,还有某个女子来不及没想到拿走的内衣,突然脑中轰然一鸣,心跳加快,急切的望着她,紧张正色突然道:“我没有!我发誓!冉苏,我没有!”
她诧异了挑起了淡眉,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然后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在静静的流淌,只浅浅的勾着微笑,手轻轻覆上了他宽厚的手背,微凉的手掌与他温热的手背相触传来一阵奇异的感觉:“我知道,我没怀疑过。”
尉行云,你终究做到了,你让我不敢再爱你,却也让我相信,你是真的不可能再一次背叛我。
“你信,你真的信?”他欣喜的微张黑眸,握着她的手急切的往自己身边一拉。
她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我信,我真的信。”
突然,她身子一阵晃荡,被他一拉跌进了他的怀里,她的颈项有着他的重量,肌肤里微微湿润,她心一惊,眼眸沉了沉,抚上他宽厚伟岸的背,淡淡的问:“怎么了?”
“……苏子,苏子……”一瞬间,他抱着她像是能将她揉进怀里,死死紧紧的,他喉咙微紧,沉声有些哽咽。
他很高兴,高兴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说她相信自己,她知道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可当她笑着那么说的时候,他突然全身一阵狂喜的热又一阵冰凉的冷,他没有对不起她,他从来没想过要对不起她,可终究他还是骗了她,在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他还是骗过了她。他以为自己忘了,却发现原来自己才是记得最清楚的那个人,他忘不了即使那么多年他努力的忘记那一件永远都洗不掉的污点,可当今天的她点头说相信他的时候,他高兴,也悲恸,甚至恨不得能将昨天的自己杀死,还自己像今天一般的干净!
“苏子,苏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错了,对不起,苏子,对不起!”
他道歉,他道一个迟了十多年的歉意,他悔,他抱着她,思绪紊乱却还是拥着她,这个他曾经放手了一次然后一辈子都无法再放开的女人,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他只觉得难熬,难受,她淡淡的信任却让他全然崩溃,不为今天而为昨日的错事。
苏子,对不起;对不起,苏子。
她怔了怔,脑子有些混沌,微微张着唇,想说些什么,却在咀嚼着他话中的意思时忽然明了,心口泛起了无比的沉痛,她揪着他后背的衣料,手指下意识的钳进了他无法感觉的皮肉,有几丝血丝渗出了衣服,他却恍然未觉,闷在她细瘦发凉的颈项,他涨得头疼,恍惚的说着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冉苏,冉苏,我以为,我真的以为没关系的,我以为不要紧的,我以为不过就是……我没有想过,我真的没想过自己会那么懊悔,我错了,我错了,如果你知道,你能不能原谅,能不能……我很早就后悔了,好早好早就悔了……我……”他的脑子被无数的冲撞记忆和酒精混乱着,他抱着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只一个劲的说抱歉,一个劲朦胧乱语。
“别说了,你别说了!”
她推开了他,蓦地像用尽了全身仅存的力气,咬着唇,摇摇欲坠的身子顷刻间下了床,靠着墙上喘着气。
他被她一推,没有任何力气的倒在了床单上,怀里的空荡一下子让他觉得空虚,他俊美的脸颊沉然湿痕,微醺着眼,四处摸索呢喃道:“苏子,苏子,你在哪里,苏子……”
他摸了摸了几下,搂着到了被单,朦胧的抱着它,紧紧的磨蹭。
“苏子……我不会再放手了,不放第二次了……再也不会了……”
她看着他的样子,口中泛疼着酸涩,捂着嘴呜咽的闷声哭泣。
颓丧的身子一下子就滑落在了地上,埋在了双腿间闭着眼睛咬着唇。
“行云,对不起……对不起……”她无法继续,她不知道她为何呢喃着道歉,却不知道为何只觉得难受,胸口渗得心慌,直觉得事情乱作了一团。
当几日后,她在宴会上见到了盈盈笑着来跟他们夫妻敬酒的俞向依才恍然明白,原来,他们终究逃不过昨日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