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相斗着嘴。
而他们身后隔层里的桌子边上，一名头戴黑色长纱斗笠的红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将桌上酒杯里的的酒喝尽，留下一锭银子、带剑离去。
白洛和辛爵吃完饭后继续赶路。
只不过，还没走多久，就发现前面一片热闹地围了一大群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辛爵和白洛对视了一眼：“去看看？”
白洛稍稍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上前拨开人群，历经艰辛终于挤到了前面的位置，看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一个身形纤弱的白衣少年被两个壮丁打了。
只听他们口中还念念有词：“叫你吃饭不给钱！”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吃霸王餐！”
“打死你！”
奇怪的是少年没有告饶，只是拿袖子遮着脸任他们殴打，时断时续地发出痛苦的闷哼。
一旁的群众一边议论一边指指点点，却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白洛心中也觉得此事是少年不占理，不过，这么打人，也的确是有点过了！
“等一下！”白洛犹豫了一阵，终是看不下去，出声阻止道。
辛爵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问道：“你要管？”
白洛拍拍他的手背算作安抚，却没有解释。
那两个壮丁凶神恶煞地看过来：“干什么、想管闲事？”
白洛冲他们笑笑：“两位大哥别误会，白某只是觉得，打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如果他真的欠了你们钱，想办法把钱从他身上抠出来岂不是更好？”
那两个壮丁没想到白洛会这么说，也是一愣，其中一个愣愣的问道：“怎么抠出来？”
那地上的少年也是一愣，挣扎着抬起头看向白洛，竟是一张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眉间一点红色的朱砂痣，右眼角下一片很明显的乌青，目光却纯净如水，此刻隐隐透着困惑的微怒。
“比如……把他卖到小倌馆，就这模样，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你！”少年怒瞪白洛，气得呕出一口血。
“这……”两个壮丁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莫名，其中一个挠挠头道：“其实只是一顿饭钱，倒也不至于像公子说得那样……”
“那你们可以这样——把他扣下来，让他给家里人写封书信，等他的家人给他送钱。不过，若对方的家人是达官显贵的话，你们这家酒楼的所有人可就要统统吃不了兜着走了。”白洛无奈一笑。
先抑后扬，先礼后兵，他说话的风格一贯如此。
这样，可以给对方一个他是帮着对方的第一印象，不至于让对方连一个把话说完的机会都不给他。
谁知，那壮汉却道：“公子不知，我们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打算。只是这小子吃完饭闷头就走，任我们的店员怎么叫都不肯回头。问他家住何地，却说双亲皆已亡故，家园早已被毁。
掌柜的见他穿着谈吐不像一般人，身世又着实可怜，又提出让他做工抵债。没想到这不识好歹的臭小子竟然拔腿就跑，我们这才……”
白洛抬手阻住他的话头：“我知道了。如此说来，倒是白某多管闲事了。”他向后瞥了一眼，神色淡淡的，“辛爵，我们走。”
一转身，却被那白衣少年抱住了脚，虚弱无力中透着暗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帮帮我，帮帮我……”
白洛想将脚抽出，却没抽动，索性不动：“这件事本就是你不对在先，况且你我素昧平生，我为何要帮你？”
那白衣少年却似乎没有听到白洛的话似的：“帮帮我，帮帮我！”
白洛皱眉，低下头去，却一眼正好撞到了少年的眼睛里，心神顿时一震。
天啊！
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
抛却他的外貌气质以及此刻的狼狈处境，那双漂亮纯净的眼睛里悲伤、希冀、无助、虚弱、倔强、卑微……许多种矛盾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沉重无比的情感，就这样没有预兆地投射在了白洛的眼睛里。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触动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
此刻，辛爵已经上前要拉开少年，却被白洛抬手阻止：“算了。”
他抬起头，向那两个壮丁问道：“他欠你们多少饭钱？”
“十两。”
“这么多？”白洛诧异道。一般人去酒楼吃饭，也就是半两银子。若是富贵一些，吃得好点儿，顶多也就三四两银子。
这少年竟然吃掉了十两？
猪啊？
“你怎么吃这么多？”白洛一脸嫌弃地向少年问道。
“我饿。”又是那种眼神，就那么定定的看着白洛，只不过这回，那双眼睛里含了笑意。
白洛无语，长叹了一口气，只好认栽地向那两个壮汉抛去十两银子。
那两个壮汉欢天喜地地接过，连声道谢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周围的群众也纷纷赞叹白洛是个好人，然后逐渐散去。只有白洛觉得一阵肉疼，疼得感觉灵魂一阵轻飘飘的空虚，十两银子，换算成人民币可是一万块啊！
这家伙真是巨能吃！
谁要是养他，那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现在你可以松手了。”白洛气呼呼地瞪着他，但一看见他就又想起了刚才自己平白消失的十两银子，不由得又是一阵肉疼。
但现在后悔也是于事无补了，况且……他白洛做事从不后悔，如果再让他选一次，他估计还是会忍不住帮着少年付钱。只因为他的眼神太让他受不了了，透过那双眼睛，他仿佛看到了这些年被他隐藏得极深、掩盖得极好的那个自己。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冲白洛傻傻一笑：“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
白洛眼角一抽，抬手与少年保持距离：“不用了，我还有要事在身。救你不过是顺手而已。你要是真想报答我，别跟着我、给我添麻烦就算是最大的报答了。”
少年擦了擦脸上的土，理了理头发，用真诚且坚定的目光看着白洛：“不，我要跟着你。”
白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辛爵拉到了身后，辛爵的目光中充满了敌意，就像一只被入侵略了领地的雄狮在看入侵者一样：“就凭你？还想学我？”
少年不服撸袖子：“谁学你了？我就是真心想报答他、保护他！”
辛爵推了他一把，少年受不住力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就看到辛爵一脸嘲讽地坏笑道：“就你这小身板……还保护他？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一番话说得老气横秋的。
少年爬起来猛地推了辛爵一把，竟是将他推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你属牛的啊？推什么推？”辛爵心中一边暗中惊叹少年的力气，一边因为在白洛面前有些掉面子而愤愤然。
白洛忍不住笑出了声：“明明是你先推人家的，怎么反倒倒打一耙？”
辛爵气得皱鼻子：“白洛！你到底帮哪一边的？”
少年看白洛居然帮他说话，高兴得瞬间得意地昂起胸来：“听到了吗？是你不对在先！”
白洛却冲他也道：“好了！闹够了，我们也该上路了，你该去哪去哪，不关我的事，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又转身强调：“别跟着我！”一个辛爵就够让他闹心的了，再加一个来路不明的青年，那他就没法活了！
谁知道，走了几步，白洛发现少年竟一直跟在身后。
停下脚步，白洛一脸不悦，脸色瞬间有些冷：“不是叫你别跟着我了吗？”
少年垂眸，脸上隐约现出倔强的神色：“我……没有地方去。”
白洛最看不得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眉头皱得更深：“那你也不该跟着我！我有要事在身、根本无暇照顾你，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跟着我都不是好的选择！”
少年神色坚决：“我又不是小孩儿，不需要你照顾，我感激你，跟着你只是为了报恩而已。只要哪天我觉得恩已经报完了，我自会离开的。”
白洛拗不过他，神色间有些疲惫的烦恼：“那好，你若是能追得上我，那就跟着呗~”随后，他附在辛爵耳边说了些什么。
辛爵的表情这才一点一点从愤愤然转成玩味懒散的笑意：“好的，没问题。”
两人转身继续前行，只不过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不仅如此，他们还专拣人多的地方走，而且见到拐角小道就钻。这么走下去，就是少年有再大的本事，估计也迟早得跟丢。
只不过，这个估计到底是出了那么一点偏差。
每一次，就在白洛他们以为已经甩掉少年时，就会发现对方笑嘻嘻地在他们不远的地方，一脸调皮地跟他们打招呼。
或在街头的摊铺里，或在树上，或在房顶上……每次出现的地方都五花八门，让人防不胜防。
到最后白洛索性不甩他了，向不远处屋檐上的少年提高了声调问道：“你有这本事，吃霸王餐时怎么不知道跑？”
少年笑得开心：“你也说了，那件事究竟是我做的不对。不跑，也是一种知错就改的态度嘛！”
白洛笑着摇了摇头：“明知道是错还偏去做，神经病啊？”
少年神色有些好奇：“什么病？”
白洛却摸着鼻子转移话题：“你确定以后要跟着我？”
少年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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