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但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方舟大厦负一楼停车场停满了各色轿车。
魏恒和邢朗躲在出口处右拐角,一辆高盘越野车后面。
魏恒顺着车窗玻璃向外看,在偌大的停车场中扫视一圈,指着一辆停在第三排中央位置的黑色suv,道:“就是那辆车。”
邢朗靠着墙,站在魏恒对面,位置远不如魏恒隐蔽,一抬头就能看到魏恒指的那辆suv。他很不上心的点了点头,又从手中的纸袋子里拿出一颗裹满白色糖霜的山楂果,里面还塞入了糖稀浇过的核桃仁,递到魏恒嘴边,道:“吃一个。”
魏恒:“……你严肃一点。”
邢朗便笑:“我很严肃啊,你尝尝,这个真的好吃。”
魏恒把他的手推开,转过头继续盯着那辆suv:“我不喜欢吃甜的。”
邢朗一转身,倚着车身站在他旁边,还举着那颗山楂果,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但这东西真的好吃,又酸又甜,咬下去咯嘣脆,你一定得尝尝。”
魏恒被他缠的没办法,又怕闹出太大动静,只好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半果子,回头瞪他一眼:“行了吧。”
邢朗笑笑,把剩下的果子塞到嘴里,拍掉手上的糖霜,问:“待会儿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你觉得呢”
邢朗想了想,道:“还是你吧,我和老楚好说歹说也这么多年哥们了。我揍他家里人,不太合适。”
魏恒又瞪他,眼神在说;那我就合适了?
邢朗哄着他说:“你和他们俩不熟啊,至少比我合适一点儿。”
魏恒掉过脸,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低低的‘哼’了一声。
邢朗看着他的后脑勺,打心眼里开始想念前两天那个对他百依百顺,妖调柔媚的魏恒。
不多时,电梯落下车库,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随即响起皮鞋踏在地面的声音,朝他们所在的方向逐渐走近。
魏恒透过越野车的车窗玻璃,确认从电梯里走出来的身穿蓝色西装和黑色大衣的男人就是贺丞,便解下脖子里的围巾往后递给邢朗,从越野车后走了出去。
“贺总。”
贺丞走到车头前,拿着车钥匙正要解锁,就听到相熟的声音在背后叫他。
他回过头,看到魏恒大步朝他走来。
魏恒目不斜视的看着他,解开外套领口的一颗扣子,先对他说了声‘抱歉’,然后一步游龙猛蹿上前,率先出拳。
贺丞早在看到他略带杀气的眼神时就有所警觉,看到魏恒的拳头直冲自己面门,便扔下手中的公文包,左脚往后一撤,躲开这一记直拳,偏偏又退到车头前,无路可退,看着魏恒冷冷道:“你干什么?”
魏恒不语,紧逼过去,腾空一脚踢向他的头部。
贺丞心中一凛,顾不上还击,紧贴着车头向后转了一圈,略显慌忙的避开这一脚。
魏恒也在暗中控制力道,在伤到他前一瞬间,沉腰下劈,只踢烂了车头的车灯。
贺丞从小学的那点拳脚只能用于自卫,碰到普通的流氓打手尚可轻松应付,但是碰到像魏恒这样携满一身杀人技的‘专业’选手,自然处处落下风。
在被魏恒压制着,一步步逼到墙角时,贺丞一边忙于自卫,一边在观摩魏恒的招式,迅速在心里得出一个结论;他打不过魏恒,或许连楚行云都不是魏恒的对手。
邢朗远远站在一边,扶着车头看着魏恒流畅又迅猛的身形,在心里赞叹惊艳的同时,也默默的打定主意;他永远都不要和魏恒交手,绝对不要。
片刻的分神间,邢朗听到那边哗啦一声响,是贺丞被逼到了墙边,在和魏恒对抗时撞翻了堆在墙边的清洁车,车上的扫把拖把还有装有污水的水桶全都倒在地上,脏水流的满地都是。
那边不小的动静终于起到了作用,邢朗随即就看到一辆停在角落里的黑车车灯闪烁了两下,紧接着下来一个人。
那个男人如一阵风似的跑向停车场深处还缠在一起的魏恒和贺丞。
邢朗只看他的侧影,就一眼把他认了出来,立即从腰后拔出手枪,向前猛追了两步,举枪指着那人的背影,厉声道:“站住!”
那人背影一僵,向后回头,带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三角眼。
邢朗扫了一眼他的右手,果然看到他手腕内部藏着一把黑色弯刀。
邢朗冷笑了下,举着枪一步步朝他走近,道:“你老实点,我就不开枪。”
那人艺高胆大,无视邢朗的警告,偷偷的将弯刀滑到手心,刚要朝邢朗甩出去,就见邢朗把枪口向上一抬,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
“我让你别动!”
枪声响过,魏恒压着步子走到那人身后,一脚踹在他腿弯,趁其下盘不稳,捞住他的腕子往后一折,反剪到背后,顷刻卸掉他的兵器。
魏恒不仅身手一流,从背后偷袭也是一流,对方正要回身出拳,就被魏恒用脚别住脚腕狠狠往后一勾,面朝下摔在地上。
“快!”
魏恒撩开大衣蹲下身,用膝盖抵住那人的脊背,朝邢朗喊道。
邢朗赶过去,拿出准备好的麻绳捆住他的双手,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栓贼扣。
那人还在挣扎,大叫道:“贺总!”
贺丞脱掉**的大衣拿在手里,甩着阵阵作痛的胳膊朝他们走过去,神色复杂又冷漠的看了一眼被生擒的保镖,道:“我叫你了吗?谁让你跑出来了?”
说着,他冷冷的斜了魏恒一眼,看着邢朗问:“你们想干什么?”
邢朗拽着那人站起来,把手里的枪扔给魏恒,朝贺丞一笑,道:“不干什么,只是想和贺总聊聊。”他脸色一沉,又道:“把楚行云也叫回来吧,咱们是时候把话说清楚了。”
傍晚,郑蔚澜在客厅里背着手焦躁的转着圈,忽然听到房门开了,于是连忙朝门口迎过去。
贺丞率先走进来,冷着一张能拧出水儿的俊脸,眼神如冷刃般朝郑蔚澜斜刺了一眼,视若无睹的绕过他,径直上楼。
郑蔚澜被贺丞那一记冷眼威慑到了,杵在原地不敢动弹,忙问魏恒:“怎么回事?你招惹他了?”
魏恒慢条斯理的脱掉大衣,只讳莫如深的向郑蔚澜摇摇头。
郑蔚澜又朝门口张望,正要问问邢朗怎么没回来,就见邢朗扭着一个人进来了,那人双手被绑在身后,嘴上缠了好几圈胶布,脸上被揍了一拳,颧骨都被打塌了一半。
郑蔚澜眼皮子一抖,立马离邢朗八丈远,似乎在那人身上看到了自己悲惨的结局。
邢朗站在玄关把那人往客厅用力一推,那人踉踉跄跄的往前冲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垂着脑袋用鼻孔喘粗气。
“都弄好了?”
邢朗两三步跨进客厅,看着郑蔚澜劈面问道。
随着他走近,郑蔚澜条件反射似的往后退,退到魏恒身边,道:“好了,按照你说的,东西保存在u盘里,网站上的痕迹删光了。”
邢朗很信得过郑蔚澜的电脑技术,不再多问,直截了当朝他伸出手:“u盘给我。”
郑蔚澜先去看魏恒,见魏恒点头才把一直攥在手里的u盘交给邢朗。
没一会儿,贺丞换了一套衣服从二楼卧室出来,扶着楼梯扶手慢慢下楼,路过客厅里站着的几个人时,目光格外深刻的扫过魏恒,一言不发的走向落地窗边的猫窝,脚边跟着两只嗷嗷待哺的猫。
魏恒见他脖子上红了一片,自知是刚才交手时留下的,他和邢朗对视一眼,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的抬脚朝蹲在落地窗边喂猫的贺丞走过去,想向贺丞好好道个歉。
房里的几个人各自分散着,魏恒和贺丞在窗边喂猫,郑蔚澜坐在沙发上盯着被捆着双手那人,琢磨他犯了什么事儿落在了邢朗手里,而邢朗独自站在餐厅,临着玻璃幕墙朝楼下看。
很快,入夜了。
贺丞打开客厅的灯光,客厅刚亮起灯光,房门就被人呼通一声踹开,楚行云如一阵烈风似的走了进来,面沉似海,锐利的目光在贺丞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掠过魏恒,笔直的投向邢朗。
魏恒都已经站起来了,没想到他急转了一个弯,直冲着邢朗去了。
邢朗迎着他眼中的怒火,一动不动,下一秒就被他揪住领子狠狠抵在墙上。
“我帮你,你他妈还打我的人!”
楚行云低吼道。
邢朗举着双手离开他的身体,示意自己不还手,笑道:“息怒息怒,我也是没办法,刚才已经向贺总道歉了。”
“我告诉你邢朗,如果你再敢胡来,趁早滚回芜津!”
邢朗脸色一沉,冷冷道:“怎么着?银江是你的地盘?”
“难道是你的?”
“不敢,我可不如你有势力。”
“你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谁呢!”
邢朗忽然在他肩上狠狠一推,扯了一把被他抓皱的衣领,冷笑道:“骂你,你早就知道从银江离港的渔船是罗旺年的船,也知道月牙山上的尸体是船上的船员,你还知道罗旺年有一个接班人,或许你也知道那个人不是魏恒是江浔!你知道所有真相但是你他妈的不告诉我!你眼睁睁看着我和魏恒被泼满脏水,我不骂你骂谁!”
楚行云脸色铁青,咬牙道:“你说这些话,有证据吗?”
邢朗朝他背后抬了抬下巴,道:“往后看,楚警官,他就是在医院试图暗杀张福顺的杀手,刚才却以贺总保镖的身份出现。我当初问过你这个人的身份,但是你推三阻四不肯告诉我,我还纳闷过,你为什么不肯说,现在我总算知道了。”
邢朗看着他,眼角微微颤动着,缓缓的沉了一口气,怒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尸坑案的真相,你参与进来并不为了帮助我查案,你只是在监视我,提防我查到最后。如果有一天我查出真相,你是不是就会派出这个人像暗杀张福顺一样暗杀我?!”
“……你说什么?”
“我说,除非你解释清楚你为什么派人暗杀张福顺,否则我没有理由不怀疑你也是‘将军’组织的一员!”
楚行云静站着,很诡异的看着邢朗沉默了片刻……他猛地踹开挡在身前的一把椅子,光火万丈的朝邢朗逼近:“我操你大爷的邢朗!老子把你兄弟,你他妈把我当人贩子!”
邢朗看出他想动手,边撸袖子边往后退:“既然你不是韩斌的同党,那你就解释清楚!”
‘呼通’一声裂响,楚行云从桌子底下拖出来一张椅子朝邢朗砸了过去,“我跟你多少年兄弟,你竟然怀疑我反水!”
“没有就没有,有话好好说……你把水果刀放下!”
“如果我能告诉你,我早就告诉你了,你以为我想瞒着你吗?!”
“靠!你来真的是不是!”
以餐厅为中心,以方圆两米为辐射范围,那里刀光剑影,掀桌倒柜,铺在餐桌上的桌布整个被掀掉,果盘等物哗啦啦滚了一地。
魏恒看着正在近身搏斗的邢朗和楚行云,被他们之间来回闪烁的刀光刺的眼皮子直颤,不知不觉的出了一身的汗,又不好擅自介入他们两人的‘私仇’中,只好向站在他旁边同样在观战的贺丞投去迫切的眼神,无声的问他:你不管管?
因为楚行云手中有兵器,并且邢朗理亏,处处避让着他,基本没有还手,所以贺丞笃定楚行云落不到下风,便很是心安的看了一会儿,直到魏恒再三用眼神催促他,才慢悠悠的走到客厅茶几旁。
茶几上摆着新买一只花瓶,瓶子里插着才开了一天的红玫瑰。
贺丞把那些玫瑰一支支拔出来放在桌上,然后连瓶子带水掂起花瓶,先试了试重量,然后猛地将花瓶狠狠摔到地上。
优质玻璃撞击坚硬的地砖,发出碎金裂玉般一声巨响,成功盖住了餐厅里正在进行的胡打海摔。
邢朗揪着楚行云的衣领,楚行云掐着邢朗的脖子,都被贺丞摔瓶子的举措慑住了,不约而同的往对方肩上狠狠推了一把,同时向后跌了几步,远远的分开。
贺丞抽了一张纸巾擦拭沾到手指上的水,冷冷道:“既然你们都冷静了,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坐下来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