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中積蓄的勢力和他在朝中的狠絕手段,她也並不太了解。
甚至是,他為何突然喜歡上了她,還待她這麽好,她更是對這些不清楚。
眼前的男人雖說與前世的那個男人有著一樣的相貌和姓名,但也可以當成全新的人來看待吧。
林紈這麽想著。
顧粲卻並沒有回她。
林紈便以為是他睡下了,困意漸漸上湧,她在他的懷中,安沉睡去。
可她不知的是,她適才的一句問話,讓身前這個一貫強勢矜傲的男子,突地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等他心緒平複後,那個搓磨他心尖的小人兒已經入了夢鄉。
暗夜中,顧粲似是在自言自語:“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窗外是此起彼伏的蟬鳴聲。
他撫著他的發頂,又問她:“小紈紈,你是生來克我的嗎?”
回應他的是,懷中女子清淺的呼吸和他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
平遠侯府,棠梨苑。
這日天氣有些悶熱,裝潢華貴的堂內置了冰,有兩名丫鬟正神色懨懨地用大蒲扇上下搖著。
林涵手中拿了把紈扇,因著身上燥意難消,看著那些丫鬟的動作愈來愈慢,便凝眉嗬斥道:“今日都沒吃飯嗎?一個個像病貓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學我那病秧子堂姐,真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還不快將那蒲扇搖的勤快些!”
丫鬟們聽著林涵那尖細的嗓音,忙加快了動作。
陳氏端坐在正位的紅木交椅處,端起一黑釉鷓鴣斑盞,輕呷了一口茶水後,神色淡然地對林涵道:“你的性子怎的還是這般浮躁?雖說你那堂姐身子差些,但她身上那種沉穩的勁兒,你也應該學學。”
林涵一聽陳氏讓她學林紈,心中便不大樂意。
她憎恨林紈,原是因著多年前發生的一件事——
那時林紈的父母還在世,林紈身為堂姐,比她年長一歲。
林涵是陳氏和林衍的第一個孩子,她幼時的記憶早已模糊,隻記得兩三歲時,爹娘還是很寵愛她的。
可是爹爹很快便有了第二個孩子、第三個孩子……
直到弟弟林奕出生後,娘親陳氏的寵愛也被分去了。
而她那位堂姐林紈,卻沒有那麽多弟妹。
她的叔伯林毓,也隻有謝氏一房妻室。
林毓打仗歸來時,他們一家三口都是其樂融融的,林毓甚至會讓林紈騎在他的脖子上,而謝氏則笑著看著二人。
林涵小時候與林紈做過玩伴,畢竟都是同住在一府的姐妹,兩人又都是嫡出的小姐,身份相近。
與林紈相處時,她做為堂姐,還是很照拂她的,好吃的好玩的都會先讓她挑。
那時她的身子沒那麽弱,她也沒那麽反感她。
那時祖母,也就是林夙的繼室還在。
雖說她和林紈的年紀尚小,但祖母還是請了教習嬤嬤,不僅教她二人識字和詩文,還要教些插花烹茶之技。
洛都的貴女應會些什麽,嬤嬤就教她們什麽。
林紈比她聰慧,學東西要比她快,而且她母親謝容早就在閨中教過她這些。
林涵怎麽學,都比不過林紈,她漸漸有些喪氣,心中雖有些酸澀之意,但那時卻說不上憎惡林紈。
直到有一日,林夙歸府來了興致,要考她姐妹二人詩文。
林涵平日不溫功課,陳氏也不管這些,嬤嬤問她為什麽背不下來時,她紅臉垂個頭,也便糊弄過去了。
但這番,卻是在祖父麵前丟了顏麵。
林夙自是沒有怪她,而是笑著問向了林紈,問她能不能背下來。
林紈自是一字不落地將那一整篇詩賦背了下來。
林夙捋著胡子,對林紈大加讚賞,還同她說,讓她多跟堂姐學習。
自那一刻起,林涵心中對林紈的感情便變了味兒。
回自己的住處後,陳氏見林涵悶悶不樂,便問她是怎麽回事。
林涵將那日在嘉軒堂發生的事告訴了陳氏。
陳氏聽後,摸著林涵的頭,勸道:“涵兒,今日之事過後你便要長教訓,你那堂姐和她母親一樣,看似禮讓,心中卻是個頂能算計的。你平日隻顧跟她玩樂,人家可是會背著你偷摸下功夫的。今日這事,定是她想看你的笑話,否則若是她真拿你當好妹妹,就不會在你祖父麵前邀功背出那詩詞。日後你跟你堂姐在一處時,你一定要多長個心眼,萬萬不能讓她算計了你。”
自那日後,林涵便不再主動找林紈玩,心中也與林紈產生了齟齬。
想到這處,林涵冷笑了一聲,回陳氏道:“母親明知道,我最煩別人讓我學她,怎得還要同我說這種話?”
陳氏將茶碗放在了一旁的梨木高幾上,又道:“讓你學的是她身上的沉穩勁兒,你之前的夫郎算是仁至義盡,沒讓你的名聲受損,隻同你和了離,你怎麽還不長教訓?為娘想著,等過些時日,再幫你擇個人家。可能不會是高門,也有可能讓你嫁個庶子,但肯定會是做人正妻。你這番再嫁,可一定要收斂心思,斷不能再做出那些個敗壞聲名的齷齪事。”
陳氏瞧著林涵的神色不屑,語氣重了幾分,接著道:“若要再有什麽事,為娘和你父親斷不能再幫你,到那時,你便去城西的庵堂當個姑子吧。”
林涵放下了手中的紈扇,卻對自己的婚事不甚放在心上,反倒是提起了林紈:“今日我那病堂姐歸寧,聽聞祖父高興的很,一早便派下人買了七尾鮮魚,說是要給她親自做魚。”
說罷,她隨手撚起身旁托盤中的一顆蜜餞,放進了嘴中。
陳氏愈看林涵愈生氣:“你那堂姐身子雖不好,但起碼也算嫁了個世子,將來那顧粲承了他父親的王位,她便是王妃。你呢?好好的一樁婚事,國公府二公子的正妻卻不願意做,反倒是跟你祖父的手下……”
話說到這處,陳氏再難以起齒。
林涵一聽陳氏提起她那不舉的前夫郎便心中憋悶,便又對陳氏道:“王妃?質子妃吧。誰不知道這顧粲是皇上為了製衡鎮北王才召入洛都的?他現在看著風光,又是世子又是廷尉的,但這滿朝之中,誰不知道他是皇上最大的狗腿子?在這洛陽除了林家外沒一處靠山,隻能賣了命的給皇上做事才能保命,百姓們怕他,其餘的朝臣卻都在默默看他的笑話。偏生這個矜貴的質子還總是擺出一副倨傲模樣,得罪了不少的人。”
陳氏聽到她這番話,麵上終於顯露了笑意。
她又道:“你何時有這番見地了?倒還算有長進。”
林涵不屑一笑,又撚起一顆蜜餞送到了嘴中。
其實這番話,是他的前夫郎,輔國公的嫡次子梁決總說的。
梁決還說,其實就是因著顧粲身上的倨傲勁兒,從不與任何朝臣親近,皇上才敢重用他。
林涵自是不懂那些朝中之事。
但她反感林紈,也連帶著反感顧粲。
林涵又道:“他啊,也就是皮相生的好些。隻可惜啊,他不惜被洛都百姓嘲笑也要娶回去的藹貞翁主,卻是個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到時候若我那堂姐先他去了一步,他年紀輕輕的就得變成個鰥夫。”
陳氏險些笑了出來,卻故作嚴肅道:“不許再胡說。”
眼見著午時將近,這處母女二人還想再聊敘些旁的話,卻被宋氏身側的大丫鬟喚去嘉軒堂,同林夙和顧粲等人一起用食。
林涵從衣襟處抽出了塊帕子,神色有些悻悻的正要隨陳氏去那處。
陳氏卻讓她先過去,她要先去她胞弟林奕那兒,瞧瞧他是否又同那些個小丫鬟們廝混在一處。
林涵便攏了攏鬢發,微挑著細眉,帶著幾個丫鬟先往嘉軒堂處走去。
外麵依舊燥熱的很,丫鬟們為林涵撐著傘,幫她遮蔽著暑熱。
這一路本該順遂,可是走著走著,她發現自己耳垂處有些空落落的。
林涵順勢摸了摸,發現自己丟了個耳墜,那耳墜貴重的很,是用南海珊瑚精雕而成。
這對耳墜剛打了沒多久,她沒戴過幾次,還沒過新鮮勁兒,心中自是有些焦急。
她忙命一同下人幫著找。
而她也沒閑著,拿著把紈扇,四處尋找著耳墜。
“咚——”的一聲。
她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那人身形高大,胸膛也是結實得很。
林涵撞了個不輕,還以為是某個不長眼的小廝,她捂著額頭責罵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走路都不看著點嗎?”
——“涵兒,這是你姐夫,怎麽說話呢?”
林涵一驚,再度抬首時,卻發現眼前竟是顧粲和林夙。
她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顧粲,之前隻知道他生得好看,卻沒想到會這麽好看。
烈日照在了他的身上,襯得他相貌昳麗,光彩燁人。
五官深邃英挺,麵容勻淨無疵,生得不像是凡人,而像是神祇。
林涵愣住了,心道,怎麽會有生的這麽好看的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前三十發紅包。
放心,男主把除女主以外的人都當草履蟲。
第36章035:情種
林紈正坐在嘉軒堂處同宋氏閑敘著家常。
宋氏被扶正後,也沒什麽變化,發髻上的釵式都未變,神情也沒因著做了主母而有什麽得意之色。
說好聽了這叫榮辱不驚,說不好聽了,林紈覺得,宋氏的性情過於溫吞。
若要做個妾室,這種性情是再好不過了。從不爭風吃醋,也不算計害人,不給夫主添任何麻煩。
但要是做了正妻,到什麽樣的位置上,就應盡到相應的責任。宋氏不與陳氏爭鋒,是明哲保身,考慮的卻是自己。
這偌大的侯府中,林夙不常在府,林衍無能不理諸事,竟是沒有一個人能製得住陳氏。
林紈不易察覺地深吸了口氣。
她靜靜地等著祖父和顧粲等一行人至此,宋氏這時,溫言對她開口:“紈紈先用些玫瑰酥酪墊墊肚子,別餓著了。”
林紈笑著頷首。
歸寧前,她與顧粲在婚後第一次產生了爭執。
說爭執,倒也不算。
顧粲的態度溫和,並不強硬,隻是不肯一口應下她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