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南元翎出言作保,于主簿便没再说什么,核对无误后在名簿上加盖了官府印信。
当着众人的面,于主簿起身将印信文簿逐一交给新任行头。
至此,行首之位落定。
南元翎拿着印信文簿回到了首饰行的比试场地。相较于隔壁绢布行、杂货行的热闹恭贺声声不绝,他们这边,可就略显冷清了。
其他首饰铺子的掌柜们围拢上前,却踟蹰着无一人开口恭贺。毕竟南家人还在场呢……谁知明年又是何种光景?风水轮流转,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惹得南家不快。
周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南元金左右看看,轻咳一声,上前一步率先开口:“元翎,江姑娘,钱掌柜,恭喜呀!今后咱们青石县的首饰行当可是要仰仗几位啦。”言罢,还向几人抱拳拱手,言行之间并无不快的意思。
少东家都发话了,逸羽楼的东家又是二小姐,秦垣和许福也跟着说了恭喜。要他们看,这行头的位置是大少爷还是二小姐坐,并不怎么打紧,只不过,老爷许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
哎,回去还得再劝劝老爷,莫要气坏了身子。
有了南家起头,身侧其他掌柜们哄然炸开,纷纷喜笑颜开抢着恭贺逸羽楼。
南元翎神采飞扬,笑着一一应了:“今日承蒙不弃,逸羽楼得当行头之位,我身为逸羽楼东家,必将力行不怠,不辜负各位的信任!”
比试结束,场内众人纷纷离场。差役们收拾齐整,重新摆放上用具,准备进行其他行当的比试。
……
三月春风绵绵,万物新生,绿意渐染,树上枝桠间一簇一簇的新芽悄然萌发,一切都显得生机盎然,如同人们愉悦明媚的心情。
南元翎带着一行人走在集市上,雄赳赳气昂昂,大有将这条街都包揽下来的气势:“大家这几月来都辛苦了,且四处走看,有什么喜欢的需要的,都从我账上支取银子!”
王允头一个跳起来:“东家,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西市吴氏鲜鱼行的鱼脍,他可是馋了好些日子了!
吴家娘子是个实心人,每每都是拿出店里最新鲜肥美的鱼儿来做成鱼脍,还是选用鱼身上无刺最嫩的部位,且吴娘子刀法精妙,听说她可是照着砍鲙书细致学过的!经她之手片出的鱼片薄如蝉翼,入口即化,搭配上春葱秋芥等佐料,那叫一个滋味美妙!
只不过鱼脍不可多食,且鱼身上最嫩的位置就那么几块,吴娘子每日只现杀几条,若是去得晚了可就没有了。
王允越想越心急,急匆匆的就往鲜鱼行赶去,众人亦是有些好奇,跟在后头。
吴家鲜鱼行在西市朱柳街七弯巷巷口处,鱼行在一株老柳树边,好找得很,旁边就是溪流活水,吴娘子端着木盆,里头正装着几条刚杀好的鲜鱼。
王允见了双眼一亮,热情的招呼了声:“吴娘子!我来买鱼脍吃!”
“王哥儿来得正巧,这不,刚杀了几条活鱼。”吴娘子是位年轻女娘,生的眉清目秀,乌发斜斜梳成辫子绑在身前,发尾处簪了朵粉桃,言语间似是与王允甚是熟稔。
王允嘿嘿一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鲜鱼行铺面虽是不大,却胜在干净整洁,柳树底下还摆放着桌椅供客人歇脚。
吴娘子先请几人落了座等候,再将盆子里头的鱼搁在案板上,动作麻利地将鱼分成几大块,又用刀尖细细的切下其中一小方块。
王允双眼更亮了。
那一小方块不过掌心大小,吴娘子头也没抬,稳稳当当地一刀一刀将鱼肉切成薄薄的细片。
众人的呼吸也不由放低了些,生怕刀尖一滑,浪费了这一方来之不易的鱼肉。
江琉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砍鱼脍和制花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吴娘子切得仔细,手中动作却是不慢,没多时就将鱼块都切成了鱼片并放在干净的布上晾干。趁此时,她又净了手,准备葱丝、姜丝、蒜末、酱醋等拌料。
拌料做好了,鱼片也差不多干了。吴娘子又擦了擦刀具,一片一片将薄鱼片切成了细丝。
王允瞪大双眼看着,一直等她切完了,才奇道:“吴娘子,今日这是做的什么新鲜吃法?”惯常是切出鱼片就够了,今日竟然还改片为丝。
吴娘子爽朗一笑,解释道:“这是脍丝,今日王哥儿带着朋友光顾,我自然也得拿出看家本领招待不是!”
她早就看出来了,王哥儿身后的几位可都是贵客,特别是那两位女子,着红衣的非富即贵,着缟裙的气度沉稳。吴娘子练厨刀多年,眼锐得很,识人和下刀有着一样的好准头。
王允直了直身板,颇有些与有荣焉:“今日我可是将东家给带来了。”
吴娘子笑了笑,一边将脍丝和佐料分了六份小碟装盘,一人送了一碟,边示意他们品尝:“贵客们,食箸请自取。”
王允早就迫不及待了,取出一副竹筷品尝起来,其他人也纷纷动箸。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脍丝果真比鱼片更加有滋味。
这不是江琉第一次吃鱼脍。
在盛京时,娘亲也曾片过鱼片,那会儿还特意以橙齑相佐,爹娘一口鱼片一口美酒,吃得不亦乐乎,而自己那会儿尚且年幼,只能偷尝一口甜米酿,为此还忿忿不平了好久。
那时的鱼脍不如眼下的美味,却似是穿过了多年的时隙,让人不忍忘怀。
南元翎小心尝了几口,点头赞道:“确实不错。”
府上厨子偶也会做鱼脍,南元翎嘴刁,总能吃出腥气来,为此她从未觉得鱼脍是什么人间美味,也不理解为何府上其他人都十分爱吃。
原本对这小小的鲜鱼行,她并未抱有期待,甚至做好了只吃一口就吐掉的准备,没想到鱼肉入口爽滑细嫩,配上佐料更是鲜美,不知不觉,就用完了整一小碟。
南元翎放下食箸,一抬头,却发现眼巴巴的王允,不由失笑,转头问道:“吴娘子,脍丝可能再一样来一份?”
“自然可以,几位稍等。”吴娘子脆声应了,自去忙活。
王允得了准话,更是兴高采烈,左一句东家长右一句东家短,那夸人夸得全然不重样。
钱不令听得都有些汗颜了。
南元翎却笑眯眯地很是受用,愈发觉得自己当时眼光好,这一张巧嘴,不当逸羽楼的店伙计当真是可惜了。
听着听着,南元翎忽地想起一件事来,问身边安静坐着的江琉:“江姑娘,你可有什么话想要问我?”
江琉一怔,抬头看她。
面前的红衣女子冲她眨巴眨巴眼睛,友好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