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涟后来是去流浪了还是被陆家人接了回去,总之盛言楚没有再去打听,而是沉默的收拾收拾东西和他娘坐上了回程家庄的马车。
表姐程菊七天前就已经家去准备亲事,等盛言楚搭乘的马车进了怀镇后,表哥程以贵早早就在路口处等着他一道往程家庄赶。
怀镇到程家庄是山路,马车进不去,所以程以贵才赶了牛车等候在那,一路跟来的还有柳家二郎。
盛言楚的个子比当初进城的时候要拔高许多,程家和盛家的人个头都不矮,所以就导致盛言楚对自己的矮萝卜头身高极为不满,直到这两个月他明显长高了不少后,他才意识到并不是他个子矮,而是他还没到长高的年纪。
男孩子嘛,生长发育要比女孩子晚几年。
可看到柳家二郎后,盛言楚开始怀疑这句话了。
柳家二郎今年十五,个子才堪堪和他持平,不过身材很壮硕,一只胳膊都有他大腿粗了。
牛车上的盛言楚偷偷打量了柳家二郎好几眼,下车前他还悄悄的举起了自己的胳膊,望着白嫩嫩的胳膊,盛言楚默默的叹了口气。
书生就是书生,纵然他常年跑步跳高锻炼,也比不过柳家二郎这个庄稼汉。
柳家二郎给盛言楚的视觉冲击本来就很大了,可当他看到新郎官柳家大郎时,两只眼珠子险些蹦了出来。
“贵表哥,这这人真的是柳家大郎?”盛言楚慢慢的将下巴合上,指着院中高大威猛的汉子小声道,“就他这样力能扛鼎虎背熊腰的架子,怎么弟弟就如此……”
他比划了下手势,一个高的可怕,一个矮的可怜。
程以贵嘴皮子利索:“起先我也纳闷这两人是亲兄弟吗?后来我问了我爹,我爹说他俩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弟,正是因为柳家二郎长得矮,所以我姐夫他娘才偏爱幼子,这不,我姐一嫁进柳家,柳家就将我姐夫分了出来。”
盛言楚心里默默的给柳母点了个赞,虽心偏着二儿子,但也没有苛待长子,至少给长子择了一个好媳妇,菊表姐性情温顺勤劳能干,两人在静绥县城又有一个养家的杂货铺以及一个落脚的小院,只要两人齐心协力肯定能将小日子过好。
程菊的婚事办得相当的隆重,程有福和乌氏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程有福给女儿的嫁妆比附近的人家都要丰厚。
春娘锅子这两个月一共进账一百三十余俩,分给程有福的有五十两左右,程有福豪气的拿出了四十两给程菊做添妆,当这四十两的银子被喜娘笑吟吟的端到院中让大家观赏时,周围的人均倒吸一口凉气。
四十两啊!寻常百姓家里嫁一个女儿顶多给两床被子一套衣裳就足够了,谁能想到程有福对程菊这么大方。
程有福出四十两嫁女的举动很快在程家庄周围传开,柳母正坐在家中等着儿子接媳妇回家拜堂,得知亲家公拿了四十两给儿媳做嫁妆,柳母惊得从板凳上跌了下来。
“他不是还有三个儿子吗?咋给女儿这么多嫁妆?”
不止柳母困惑,远在老盛家养伤的盛梅花更困惑。
还是盛元行有脑子,立马想到了盛言楚,对盛老爷子道:“爹,你还记不记得程有福隔三差五的往云岭山上跑?而且他每回下山都拉着满遥遥的牛车回去,对,他还买了牛车!这很不对劲……肯定是楚哥儿在城里发了家,然后他跟着楚哥儿沾了光!”
“沾了点光就能一口气拿出四十两?”盛老爷子一下噎住,“那楚哥儿手中的银子岂不是更多?行哥儿,你赶紧去村口守着,看看楚哥儿啥时候回来,要是回来了,你务必拐着他来咱家一趟。”
越氏唏嘘不已:“当家的,咱们那时候嫁梅花,就是因为没给够四十两,所以钱家人才糟蹋我梅花,要不你再给她点银子傍身,好让她等会回家的时候身子能挺的直些。”
“还要银子?”盛老爷子的脸立马虎了起来,“钱运宏是她自个挑的男人,她要是不跟程家女儿抢,说不定现在嫁给柳家大郎的就是她呢!”
一想到柳家抬给程家女的聘礼里有铺面,盛老爷子就后悔的不行,再看看小气吧啦的钱家女婿,更是怄的发火。
也不管盛梅花身子还未好,盛老爷子直接将人送回了钱家。
盛梅花在钱家压根就没有好日子过,丈夫钱运宏得知程菊的嫁妆有四十两后,气得抓起盛梅花又吼又打,若是没有盛梅花,娶程菊的就是他钱运宏。
打了一顿盛梅花后,钱运宏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程家此番为什么能拿出四十两的巨款。
钱运宏是个有小聪明的人,不多时就联想到了盛言楚。
一想到盛言楚那日维护盛梅花的样子,钱运宏会心一笑,让小妾给盛梅花取来了胭脂水粉,胡乱的将盛梅花脸上的伤痕遮盖后,钱运宏立马拉着盛梅花去了水湖村。
然而,不管是钱运宏还是盛元行都扑了个空,因为盛言楚根本就没想过此行要回水湖村。
吃了程菊的喜酒后,盛言楚又去康家看了康夫子和梁杭云等人,也不做停留,当天就回了静绥。
刚回到静绥,孟双就派人找上了盛言楚,盛言楚拖着困倦的身子又马不停蹄的往县衙赶去。
县衙内,孟双将盛元德和梦姨娘两人在城中的住址交给了盛言楚,盛言楚原以为孟双会嘱咐他别乱来,没想到孟双却让盛言楚敞开了手去做事,一切后果有他孟双兜着。
等盛言楚一走,躲在门后偷听的黄正信一脸惊悚的看着孟双:“你没事怂恿盛秀才做坏事干什么?不知道夏家家主最近在打听是谁害死了卢李氏吗?你这时候应该告诫盛秀才切勿出门才对!”
孟双看着黄正信焦急的样子,肃穆道:“夏家的事他用不着担心,夏家老爷常年在临朔郡和当地世家勾结贩卖奴隶避税,此人早就成了郡守大人的眼中钉,卢李氏的死传到临朔郡后,郡守大人早已命咱们严密看守夏侯中,夏侯中已然不成气候,故而我就没有跟盛小兄弟说,说了只会徒增他的烦恼。”
“捉拿夏侯中的事为何我不知情?”黄正信傻了眼,气呼呼的抱怨,“好歹我是大人从京城带来的侍卫,我——”
“你嘴不严。”
黄正信:“……”
孟双又道:“之所以现在跟你透个气,主要是因为抓捕夏侯中的计划就在今晚。”
“敢情我是衙门最后一个知情的?!”黄正信简直无言以对,“我可是大人的亲信,凭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临到头了才跟我说?”
孟双懒得跟黄正信叭叭,静静道:“你若觉得安排不妥当,自去找大人叫屈去,在我跟前闹什么别扭?”
黄正信当然不敢跟张郢对上,只能按下愤慨,问道:“夏家的事就我当我误会你了,但你刚才让盛小秀才去仪汝巷子找妓.子的茬做什么?他是清流的读书人,且只有九岁,你让他去那干什么?你莫不是想毁了他的好前程?”
面对黄正信聒噪的质问,孟双直接将盛元德和梦姨娘这些年留在官府的档案甩给黄正信看,黄正信一目十行后,气得大骂盛元德枉为人父。
也不用孟双指名道姓的吩咐了,黄正信撂下档案尾随盛言楚进了仪汝巷子。
仪汝巷子就在留琴巷子隔壁,里头住的全是花楼的人,譬如龟公。
龟公的说法有两种,其一就是在勾栏院里做杂活的下人,再有一种说法就是纵容妻女往家里带男人回来的人。
盛言楚按照孟双给的住址左拐右拐终于停在了一座破烂的小院门口。
里头欢声笑语不断,听声音能辨出女人正是梦姨娘,至于男的……
“楚哥儿?”守在院子外边的盛元德忽然震惊的放下手中的旱烟,望着门口站着的盛言楚,盛元德的脸上少有的出现了尴尬的表情。
“你怎么来了?”盛元德局促的搓搓手,“不是,你咋找到这来了?”
盛言楚赫然抬头去看盛元德:“我是来跟你谈判的。”
“谈判?”盛元德没明白这个词,龇着大黄牙笑得谄媚,“管他是啥,楚哥儿你能来看我就行了。”
“谁说我是来看你的?”盛言楚冷冷盯着盛元德,声如冰泉:“我今天过来是来提醒你别忘了两年前盛家赶你出族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盛元德闻言心头一震,当年盛家族长严明他必须远离儿子六十里路,假设儿子在静绥,他就不可以住在静绥,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楚哥儿去了康家后他被赶到了静绥县里,只是因为康家离水湖村没有六十里。
“你这是要赶我走?”盛元德喉咙滚动几下。
盛言楚从怀里拿出官府的红印,面无表情道:“当年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若是不照办,就别怪我狠心将你告上官府。”
“楚哥儿!”盛元德大喊一声,似乎十分激动,“我可是你亲爹,你至于做这么绝吗?!”
盛言楚叠好官府的文书,定了定神,微笑道:“要不是因为你带着你的姨娘和女儿私闯我家,我当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心里脏透了,你带着屋里的那个妓.子一次又一次的在我娘面上晃悠,你觉得我还容的下你吗?”
“赶紧搬走!”盛言楚往前走了两步,冷声道:“给你半天的时间,你不搬走我就去官府递状子,届时可不是这么轻轻松松的放你们走了!”
见盛言楚是铁了心不认他,盛元德厚颜无耻的伸手:“要我搬走也行,不过你得给我一百两,去外边总要银钱做盘缠不是,再有我生了你,你不给点赡养银子?如今你是秀才,若是外人知晓你这样对你亲爹,怕是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盛言楚蹙起眉头,二话不说的就往院外走。
盛元德得意的吹口哨,以为盛言楚这是在跟他服软回家拿银子去了,谁知盛言楚轻蔑一笑,回头道:“盛元德,你且在这候着,我这去县衙。”
“别别别。”盛元德这下慌了,脸上惶恐不安,“去县衙作甚,我走就是了。”
盛元德当初被盛家赶出来后就没有路引,辗转来到静绥后,根本就没有人愿意雇佣他,刚好盛元德懒的很,便带着梦姨娘流浪在花楼中,梦姨娘重操旧业养活盛元德,两人就这样狼狈为奸坑了不少良家女和嫖客,久而久之,两人在县城中树敌良多,若是盛言楚真的去官府递状子,恐怕盛元德还没走出静绥就要被人砍死。
这时屋内的旖旎动静终于停了下来,只见一个眼神迷离肥头大脑的男人披着衣裳踉踉跄跄的从屋里走出来,见到门口的盛言楚,男人的小眼睛倏而睁大。
“哟,梦姐儿你家啥时候来了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倌哥儿?”边说边摇摇晃晃的往盛言楚身上撞。
盛言楚恶心的捂住鼻子,试图不去闻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石楠花气味。
“滚开。”
男人脚步轻浮无力,还没碰到他就被后边跟过来的黄正信给一脚踢飞了。
盛元德吓了一跳:“楚哥儿,咱们不是说好不找官府吗!”
说着就钻进屋大喊大叫:“梦儿,赶紧走赶紧走,官差来了!”
屋里顿时鸡飞狗跳起来,盛言楚没去管,而是一脚踩在胖男人的背上,男人疼的睁大眼,待看到一身官差服饰的黄正信后,男人顿时吓的屁滚尿流,连衣裳都没穿好就跑出了院子。
盛言楚好奇的看向黄正信:“黄哥怎么来这了?”
黄正信神色扭捏,讪讪道:“那什么…路过,对,路过,恰巧看到有人对盛小秀才动手动脚……”
这里是花街,黄正信路过此处除了嫖就是在撒谎,盛言楚宁愿相信是后者,对着黄正信鞠了一躬:“刚才多谢黄哥相救,不然我……”不然他怕是要气到踹死那个男人,不要脸的玩意,竟然敢对他起了不轨之心。
黄正信憨憨笑,指指屋子:“要我帮忙吗?”
有了这话,盛言楚更加笃定黄正信应该在孟双大哥那听到了什么,既然黄正信主动开口,他也不推辞了,道:“还请黄哥看着他们出静绥县城才好。”
“这个好办。”黄正信大手撩开帘子,不一会儿,屋里三个人就被黄正信揪了出来。
有官差在,盛元德瘪的跟气球似的,刚想跟盛言楚求情,就被黄正信狠狠的踹了一脚,盛元德往前一摔,牙都磕断了两根。
几人到了城门口处,梦姨娘忽然噗通往地上一跪,凄厉道:“楚哥儿,我跟德哥走行,但求你善待善待我如姐儿啊,如姐儿可是你亲姐姐——”
如姐儿长相俏似梦姨娘,小小年纪就摆着一副妖媚的神情,一看就被盛元德让人给糟蹋过了,见梦姨娘跪地求情,如姐儿厌恶的冲盛言楚吐了口水,不以为然道:“娘,你求他干什么,他早就被他那个娘给教坏了!他不是要赶我们走吗?那咱们就走,我倒要看看他小小年纪做出这等不仁不孝的事能有什么好下场!”
梦姨娘气得大骂女儿不识好歹,又想扇女儿演苦肉计给盛言楚看时,盛言楚却扭头就走了,徒留梦娘姨委顿在地嗷嗷大哭。
送走盛元德一家三口的事,程春娘自始至终都不知情,直到某一天外来的走商在铺子里吃火锅说起闲话,程春娘正好闲下来了,便坐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有一人说北边小镇上有一女子因为不甘心女儿被丈夫送去做妓而跟男人大闹了一场,程春娘觉得此事太稀奇,便壮的胆子问了一句。
“真的有亲爹这么对孩子的吗?”
那人笑:“不过是个小妾生的女儿罢了,那小妾本身就是妓.子,女儿耳濡目染早就走了那条路了,正巧男人没银子花,就将才十岁的女儿卖给了一个六十岁的老头,那小妾不甘心女儿进了狼窝,就跟男人打了起来…啧啧啧,那日我就在街上,只见那女子抓着男人的手不放,后来男人的手腕活生生被女人啃出了骨头…总之男人的手废掉了。”
程春娘心咯噔一下,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可知那女人叫什么?”
那人想了想才道:“好像是叫…梦姨娘?对对对,就是梦姨娘,她女儿叫如姐儿,我当时还笑呢,说这娘俩挺有才,名字来源竟是词牌拆开的字……”
食客后边的话程春娘没有听进去,只不过脑海里却一直徘徊着“梦姨娘”和“如姐儿”这几个字。
后来程春娘实在耐不住,便将此事说给盛言楚听,本以为儿子会跟她一样大吃一惊然后联想到盛元德的小妾和女儿,熟料盛言楚并不意外。
“那食客口中的两人也许真的是娘所想的那两人。”盛言楚没打算再瞒着他娘,便将他赶走盛元德一家人的事交代了出来。
本以为他娘会骂他做事太冷情,谁知程春娘一句怪罪的话都没有,只是眼神有些黯淡,好半天才笑了下:“自从上回他带着女人找上门后,我好几夜都没睡好,心里一直在担惊受怕,唯恐他哪天再闯进来……”
盛言楚心疼的握住他娘的手:“娘,他现在半死不活,且山高水长的,不会再来烦你了。”其实盛言楚想说盛元德说不定已经死了,只是这话出自他之口未免不太好,毕竟那人是他这辈子的生身父亲。
程春娘笑出了泪,良久才吸吸鼻子骂了一句活该。
至于骂谁不言而喻。
知道盛元德在北边活的不如意后,程春娘心情好的不得了,那几天在春娘锅子铺吃饭的食客都感受到了老板娘的情绪变化,程春娘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心情好推出了盛言楚一直强调的酸汤锅子。
自从酸汤锅子煮出来后,铺子里的生意简直好到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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