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一挂上,卓楚悦的胳膊从沙发沿垂下去,松开了手,她知道手机掉在地毯上不会怎么样。
她把脸埋在靠枕上,长长哀嚎一声,腹痛得爬不起来,盼着止痛药起效。
过一刻,地毯上的手机亮起,她捞上来一看,是收到顾崇远发来的信息,他说:今天姚四平骗了你一杯咖啡?
卓楚悦回他:是啊。
香草沙冰算什么咖啡,他还是小孩子的口味啊。
顾崇远回:给你添麻烦了。
她笑了笑,说:听你口气真像他的家长。
顾崇远:本来就是我养着他,他要有良心,得叫我‘爸’。
她说:可是他叫你‘小顾’。
他回:谁都叫我‘小顾’,包括我爸。
卓楚悦坐起来,终于挨到疼痛减轻,即使腰以下仍是酸软的。她走进厨房烧热水,不知是谁家这么晚开饭,油烹的味道扑鼻而来,惹得她肚子饿了。
打开橱柜,幸好泡面还在,没有被梁明轩当作不健康食品处理掉。
卓楚悦不会烧菜,但是煮泡面没问题。
四天前打理过的冰箱,至今日依然是满当当,她拿出鸡蛋和火腿,又发现一块白脱。
她放在手上掂一掂,心有疑问,不敢打扰梁明轩,回到客厅摸起手机,给顾崇远发去信息:黄油可以放进泡面里吗?
几秒钟内,就得到他回复:你是怎么想的?
卓楚悦:类似起司?
顾崇远:不然你试试,少放一点。
她抓起长发盘在头后,掉下来的几缕发丝别到耳朵上,搬出意大利手工打造的锅,真是美丽。
水在银色不锈钢锅里沸腾,冒出烟来,如云一般,放入泡面,倒入调味料,打一个鸡蛋,火腿切成薄片铺进去,再扔一小块白脱,关火加盖闷一会儿。
盛出泡面,她坐在餐桌前吃起来,白脱让整碗面多了一股奶香,最后连汤都喝下去。
她心情愉悦的告诉顾崇远:可能是我饿了,居然很好吃!
很快,顾崇远发来信息:恭喜。
他又说:下次我也试试。
卓楚悦正在刷牙,看见他的信息,动作也慢下来,脑海中浮现他的面容。
他有一张年轻而清瘦的脸孔,风华正茂,好似永远懂得分寸,却让她感觉距离很近,仿佛中了圈套。
但不能怪他,是她的孤独和无助感作祟,想要和人倾谈,只是找错对象了。
因为明明知道他的心意。
卓楚悦不再回复他。
填饱肚子的舒服感没有持续太久,今夜仍要受经期折磨,她躺在床上,守着时间想给梁明轩打电话,无意识自己已睡过去,居然还梦见了他。
等到她醒来,不记得梦的具体,只记得梁明轩很冷漠。
卓楚悦闭着眼起身,拽来羊羔绒的毯子,披在身上,拉开窗帘,是一个阴霾的早晨,雨丝飘落,湿润着树叶和窗沿。
拿起手机,看到了昨夜未读的短信息,来自梁明轩:睡着了?
卓楚悦揉揉惺忪睡眼,打字回他:嗯,现在起来了,准备去上班。
她洗漱梳发,换上长袖紧身裤,再去看手机,已有他的信息:身体怎么样?
点进世界时钟,法国时间,凌晨两点钟。
她说:你还不休息?
他所答非问:今天就不去上班了吧。
卓楚悦:我?我会去的,已经没事了,你放心。
门铃响,她前来开门,然后看见lily,妆扮整洁,精神奕奕。
lily高举起手中的东西说,“红枣桂圆粥,早上要吃暖食。”
卓楚悦拎来拖鞋给她,“你太早了,才八点半……”
“不早了,你的上班时间非常人性化。”
lily急急走进来,一边摆出早点,一边问,“你还难受吗?”
卓楚悦稍一愣,目光落在她带来的补气养血的粥,马上想到,必然是梁明轩交代她了。
“没事了,我只痛一天。”
lily点点头,说,“来,趁热吃。”
卓楚悦坐下喝粥。
她又问,“中午饭在公司吃?”
“不一定,看情况。”
“这样吧,中午吃饭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们去吃点好的。”
卓楚悦好奇,“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觉得,lily顶多是兼职在照料她,却每天有空接送她上下班,而且她下班时间不定。
“你的生活助理呀。”lily说,“如果你问我上一份工作,那就是职保/险顾问。”
卓楚悦第一个想法,是难怪她这么自来熟。
第二个,是梁明轩真的好有钱。
来到事务所,高海阔出差做演讲去了,留下口信,让卓楚悦不要再磨磨唧唧,赶紧接手原本的工作。
卓楚悦托住下巴,心不在焉,神游一会,开始查询飞往巴黎的航班。
越查越兴奋,她突然从椅中起来,哗啦哗啦地翻起桌上的图纸,找到她客户新房的设计图。
剩下的工程不繁琐,若是能劳烦同事代她监工,她可以将自己的设计费,付作同事的辛苦酬劳。
她恨不得订下今晚,不,今天下午的机票。
倘若意念可以打包行李,此刻她的行李已经放在车子后备箱了。
余光中,有人正走来,她抬起头,是她的同事曹文曦。
卓楚悦习惯叫她,“cici——”
曹文曦捧着一叠崭新的纸过来,重重一放,拉出椅子坐下。
卓楚悦有点懵,小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以为是曹文曦最近失恋,心情不佳,不曾想,与另一位女同事有关。
“上周,任素禾跟我说,玉州图书馆这个方案做好了,有机会出国调研,于是我帮她做任务书,东奔西跑,帮她估算做到半夜,帮她修改草图,结果今早高主案来电说,她的方案做的不错,让她去加拿大调研,她说了什么?呵,她什么也没说,好像这是她一个人呕心沥血,理所应当得到的。”
卓楚悦说,“从简图看得出你的手笔。”
“不是人人都像你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
不全然是在夸她。
因为高海阔深恶内部矛盾,没有耐心调查谁是谁非。
曹文曦说,“世上没有哪个老板爱追究过程,都只看结果,上面署的名是谁,就是谁的成果,是我自己蠢。”
卓楚悦安慰说,“你也想不到她会是这样的人物。”
她大吐苦水,“上次杨主案过生日,我订了蛋糕,她来找我,说她忘了买礼物,空手去显得不太好看,想请我到时候说,蛋糕是我和她一起订的,当晚她比我早到会所,我看蛋糕已经在桌上,就没说什么,直到最后听见杨主案那一句‘谢谢小任的蛋糕’。”
她烦躁地说,“我真的受够了。”
卓楚悦工作以来,一直跟着高海阔,除了曹文曦,与其他同事只有点头之交。
听到这一番抱怨,她怎好意思再给曹文曦添麻烦,所以冷静下来,默默关掉预定机票的网页。
曹文曦又出声,“你最好是离任素禾远点,她早看你不顺眼。”
卓楚悦十分费解,“我和她碰面都会打招呼。”
“你不知道她跟何勤在一起了?”
“……不知道。”
“他给你买了一个月的下午茶,任素禾一朝他勾勾手,他瞬间被牵着鼻子跑了。”
卓楚悦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杨主案请客,人人有份啊。”
曹文曦瞥她一眼,深有所感地说,“其实男人比女人现实多了,远在天边,不如近在嘴边。”
这句话从卓楚悦的耳朵听进来,在心上缠绕成结。
中午,她给客户打电话,接通之前,先要吁一口气。
稍后她语气平平,“赵太太,我是卓楚悦,今天下午我会去看看房子的进度,你要是不忙可以过来,或者我电话和你沟通。”
“太好了,我就说好端端怎么换了个设计师,他真不如你呀,简直乱来,你能接手就太好了。”赵女士声调上扬,如同直面她虚假的笑容。
每当遇到这样的人,卓楚悦会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因为太年轻,意气用事,不够圆滑。
接下来几天,她投入工作中,脑子塞满零零散散的细节,没有余地想别的,以往这个时候,她的一日三餐,用最简单的东西解决。
如今她没机会走进便利店,因为lily尽职接送她,昨天还在她家里,做了一顿晚饭。
这天傍晚,卓楚悦在家具市场,挑选软装。
一入秋天,夜晚的脚步来得很快,装腔作势,看看表,才六点钟。
她打算一并订下装饰画,不用再来一趟,就发信息给lily,让她迟一点来接自己。
卓楚悦在一间卖装饰画的店里走来走去,眼睛在一幅幅画上游来游去,好不容易停下,她环起胳膊,一阵思量。
男人的声音,轻轻吐在她耳际,“左边的雨夜不好吗?”
她一惊,当即转身。
梁明轩穿着深灰色上衣,露出衬衫领子,手放裤兜里,微笑看着她。
卓楚悦回过神,开心地抱住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嘶一声,认真回答,“心灵感应。”
她理智说,“lily告诉你的。”
“她只知道你在这个区域,是我找到你了。”(记住本站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