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秦赢下了早朝。
气冲冲地回到梧桐苑。
一言不发地将后院的假山,石桌全都砸了个稀巴烂,声势之可怕,吓得太监宫女不敢靠近。
最后只能还是惊动了柳韵仙。
她才小心翼翼走来。
还没看见秦赢,便听到他的怒骂声。
“李长庚,你个老匹夫!”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骂我是暴君!”
“骂我不顾手足同胞之情,灭杀王家。”
“我去你娘的老迂腐,你懂什么?”
“你除了仗着谏臣的身份辱骂皇族,博取功名声望,你还会什么!”
“来人啊!”
“下旨,灭李长庚满门!”
“快去!”
秦赢气的眼睛发红,咬牙切齿。
待得太监要下去传令,他又大步追了上去。
阴沉着眼睛道:“不许去!”
“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见。”
太假吓得当即跪倒,连连磕头:“奴才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
秦赢深深呼出几口气。
柳韵仙这才轻轻走近,让人都退下。
“赢哥哥~”
“什么事这么生气?”
“跟仙儿说说呗。”
甜腻腻的声音传来,雪白玉手轻柔地搭在秦赢肩膀上,仿佛要用温柔将他的一切怒火尽数包裹,融化。
她最不怕秦赢发怒了。
就算秦赢再怎么暴跳如雷,也不会对她动粗,这是夫妻之间的默契,也是他们之间的深情厚意。
倒不如说,秦赢会生气她才开心。
她的夫君是一个人,不是一尊雕像。
有七情六欲,会对外界的刺激产生情绪反应,这才叫人,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反之,就是一尊冷冰冰的雕像。
那才叫可怕呢。
“还不是那李老头!”
“仗着自己资历老,天天跟我唱反调。”
“今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骂我。”
“说我对门阀的屠戮之心路人皆知,长此下去必为暴君。”
“他懂什么?”
“他应该去全国各地走走看看,看那些门阀是如何欺压良民,如何的征地敛财,怎样的欺上瞒下。”
“我不灭门阀,门阀就会吸干汉朝的血。”
“我不否认几百年前,门阀助大汉建立江山,可那已经过去了几百年,这几百年之间,朝廷已经给了门阀百倍,千倍,乃至万倍的偿还。”
“难道非要让汉朝兴于门阀,败于门阀,那李长庚才会觉得开心,才会觉得我是明君?”
“迂腐至极,他竟还陈我十罪!”
“他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秦赢提起这件事,又开始了怒骂。
王家被灭已过了两天。
但,就是今天早朝。
一向不喜欢进言的李长庚说话了。
他平常之所以不怎么开口,就是因为他的刀子嘴,一开口就让人见血。
今天也不例外。
他当庭陈列秦赢十大罪证!
总之就是一句话。
门阀,有存在的必要性。
秦赢掌权以来,先灭萧家,再到王家。
大汉五大门阀世家。
已亡其二。
“赢哥哥,您别生气。”
柳韵仙微笑着安慰道:
“李大人是文官,总会有点臭脾气的。”
“他年纪又大了,您何必跟他计较呢?”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常年不出帝都,又怎会知天下事,亦或者他受了门阀的蒙蔽。”
“这老臣虽说可恶,却不可恨,反而是一面镜子,一尊警钟。”
“您可千万别…”
她还没说完,便被秦赢揽入怀中。
他说道:“这些我都知道。”
“要不是明白这些,我早就砍了他。”
秦赢长叹一声,被仙儿这么一开导,他倒是气消大半。
这李长庚真是像唐朝的魏征啊。
让唐太宗又爱又恨。
恨不得杀他全家。
又舍不得这么个敢于直言的人才。
说到底,君臣都是人。
秦赢再怎么心思沉稳,天天被这么个人指着鼻子骂,整天否定你,那还不得发脾气?
“赢哥哥,要不就下一道圣旨。”
“让李大人去巡视各州郡,一来他不在朝中,就不会跟你置气了,二来让他去看看这天下百姓,是如何看待门阀的。”
“他还朝后,就不会再执着于此事了。”
柳韵仙提出了妙计。
秦赢一想,顿时觉得非常有道理。
他是气炸了,竟然没想到这个。
你李长庚不是为文官之首,帝王的言行举止皆是要如实记载,并还要直言不讳,敢于死谏吗?
那就让你看看这天下的真面目。
你再来死谏吧。
秦赢与门阀,对这大汉天下的百姓,究竟孰对孰错,他看过之后自会分晓。
“仙儿真不愧是贤内助。”
秦赢欢心不已,当即大声道:“来人,传旨。”
……
时间匆匆,四天过去。
草原的天更冷了。
地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似这上天也为草原雄主的离去而哀伤。
大雪下了四天。
万物冰封,一切死寂。
巨大的营帐中。
十二个位置坐满了人。
他们来自草原十二部,是各自部族的首领。
草原鹰部坐在位置上的,自然就是珈刚。
“报!”
这时。
营帐外冲进来一人。
他穿着制式的盔甲,身姿挺拔极为威武。
他是古苏丹的骑兵。
在珈刚顺利当上草原鹰部的族长后,古苏丹之前的三百名骑兵,便被当做财产继承。
在草原,部族的一切都是族长的财产。
战士,牛马,兵器,地盘,甚至女人。
珈刚继承了他父亲的一切。
除了雄主。
雄主是称号。
是赐予草原最勇猛之人的荣耀。
这是无法被继承的东西。
“报族长,雄主的尸身被送回来了。”
“有剑门关的传令兵到草原,说雄主的尸身已到剑门关,让咱们去取回来。”
骑兵大声说着。
此言一出。
在场之人皆是站了起来。
“我们要尽快取回古苏丹的尸体。”
“不错,他身上还带着雄主令。”
“他既然死了,我们必须重新选出雄主,主持大局,征伐汉朝。”
“古苏丹要是弄丢了雄主令,他就是草原罪人,不得入葬。”
几个部族的人带头叫了起来。
比起对古苏丹死亡的愤怒,他们更多在意的是古苏丹身上的信物。
雄主令。
历代雄主的身份象征。
有了这块令牌,就会被认为是草原第一勇士,能号令十二部,能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
珈刚看着这帮人,内心忽然觉得有些悲哀。
草原雄主死了。
他们不愤怒,不会因为想要报仇而团结,却想着要夺取权力。
这就是他们草原人的劣根性吗?
无时无刻都在为自己利益而动,从头到尾都是一盘散沙,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一支军队,如何去抵抗朝廷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