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华盛顿,樱花纷飞,正值浪漫的时节。
夏勇辉来这边交流学习也有快一年的时间了,再有半个月就该启程回国。
当初决定出国,一方面是工作需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疗伤”,苦守四年的感情无果,许斌最后到底选择了破镜重圆,这让他一度很难释怀。
然而该过去的总会过去,忙碌的学业和手术,还有异国新奇的见闻,已经让他把该忘记的都忘记了,仿佛获得新生一样,浑身充满了干劲。
但生活没有十全十美,他也有烦恼缠身。
刚结束一台手术,正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夏勇辉才在公共食堂的椅子上坐好,对面就落下一堵墙似的阴影。
不由微微皱眉,他没抬头去看对方,直接端起餐盘,起身就走。
“嗨,夏,我抢到了你最喜欢的益生菌饮料!”
那个高大的家伙毫无眼色,不仅没有退却,还紧紧跟在他后面,甚至不顾周围人的注视,对他喊起话来。
夏勇辉又气又无奈,看来有些话必须跟他说的再直白一点才行,回过身,他忍着气对那白皮肤的碧眼男人道,“你跟我来!”
男人立刻露出欣喜不已的神情,跟上他的脚步出了公共食堂的大门。
两人来到医院外面的小广场上,夏勇辉找了个僻静一点的角落站定,刚要转过身说话,就撞上了紧贴在他身后的胸膛上!
这个人也太高太壮了吧!
“你是熊么?!”
眼镜差点被撞掉,夏勇辉忍不住发起了脾气。
对方见他鼻子都被撞红了,慌忙道歉,“对不起,夏,我不是有意的。”
说着,就要伸出手去帮他揉鼻头,却被狠狠拍掉了。
“卡洛斯,我已经跟你说过两次了,我们只是普通同事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你不要再表现得跟我很熟了,行不行?”
重新架好眼镜,夏勇辉有些气急败坏,他的鼻子被对方结实如铁的胸膛撞得发酸,眼睛里不由泛出生理性的水光。
他这样泪水盈盈的样子,和细腻白皙的皮肤,红润有型的嘴唇别提多搭配了,看的卡洛斯晃起了神,不由想到那天晚上的情形……
“夏,我知道你们东方人都很害羞,但我们两个已经做过了,你还要这样和我划清界限么?”
突然被说破尴尬事,夏勇辉恨不能跳起来捂住对方的嘴。
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人经过,应该不会被偷听,他才放下心,继而羞愤的对卡洛斯低喊,“那是一次意外,聚会的时候,我们都喝多了不是么?你我都是成年人,这种事情,我们都知道它叫‘onenightstand’!”
“可是我没有那样想!我是认真的,夏,你那天能跟我去酒店,我真的非常幸福,抱你的时候,也是满怀爱意,完全没有发泄欲望的意思……”
见对方越说越离谱,夏勇辉的脸都涨红了。
“请不要再说了!即使你有那个意思,也只是你单方面的想法,我对你完全没有特殊的感情,请不要再这样了!”
面对这样直白的拒绝,卡洛斯当然失望,不禁塌下了眉毛,看起来很沮丧的样子。
高大男人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大金毛,而他也确实有一头漂亮的浅棕色头发。
看到对方半天没有回话,夏勇辉有些后悔自己的疾言厉色,他也被人拒绝过的,完全能明白其中的滋味。
忍不住有些心软,他刚要出言安慰,却见男人已经调整了神色,又变得神采奕奕,并大声表白道,“夏,我懂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不够认真?对不起,怪我之前没讲清楚,让你误会了,其实从你刚来交流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我对你的感情不是随随便便的,你真的很温柔,很善良,而且非常勤奋,具有高尚的品格,值得尊敬,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
任谁被夸都会开心,而且卡洛斯看上去非常真挚,不像是那种会故意讨好,拍马屁撒谎的人。
夏勇辉不由脸红,打断他道,“谢谢你的欣赏,但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不合适?怎么会?夏,你这么漂亮,我也很帅,我们真的很般配,何况我们两个在床上也很契合,我那天有让你舒服到吧……”
未等他说完,夏勇辉已经恼羞成怒,举起手里的餐盘,“啪”得一声扣在了表情一脸认真的卡洛斯头上!
真是猪油糊了心,刚才竟然有点同情这个家伙。“那种事没必要总拿出来说!你对我认真,那是你的事,我根本不了解你,没办法回应你!如果你认为睡了一次就要负责的话,对不起,我做不到,你当我是渣男好了!”
夏勇辉毫不留情的大声斥他,说完转身就走。
见对方情绪这样激动,卡洛斯才发觉自己好像哪里又说错了,赶紧追上去,一边道歉,一边表态,“夏,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这件事,也不是逼你对我负责。只是,那天,你说自己是第一次在下面,让我对你温柔一点……,当然,我并没有处子情结,但我确实想对你负责!”
到底不是自己的母语,情急之下,卡洛斯难免词不达意,急的脖子都红了,说完仍然觉得语言太过苍白,只好上前就把夏勇辉拽进了怀里,吻了上去。
夏勇辉被他强吻,惊了一下,随即气愤不已,猛地推开对方,挥起手里的餐盘,向卡洛斯的背上狠拍了几下,卡洛斯一边用手臂挡着脸,一边大声求饶,“好了,夏,我不讲了,我知道你在害羞,都是我的错。”
越听越生气,夏勇辉又举起餐盘打算狠拍他,可这次却被卡洛斯抢了先,他被抓住肩膀,动弹不得。
对方的力气大的惊人,可见刚才打不还手,完全是在故意纵容他,虽然没有被抓疼,但夏勇辉也吓了一跳,本以为对方是被激怒了,可当他看进那双眼睛里的时候,却发现卡洛斯的眼中只有真挚和纯粹,甚至让人忘了要反抗推拒。
“夏,我知道你的顾虑,也许你觉得还不够了解我,不能同意交往,没关系,只要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相信我们会两情相悦,允许我追求你好么?别这样拒人千里之外。”
这些话,听上去多么熟悉,曾经,他也对另一个人讲过很多遍。
往事涌上心头,夏勇辉的气恼褪去,情绪也冷却下来,而面对眼前这个真诚的男人,那些狠心决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卡洛斯,谢谢你对我的感情,不过我下个月就要回国了,你理智一点,好么?”
果然,听到他要回国的消息,卡洛斯的神情瞬间变得严正,碧色的眼眸也随之深沉,就连抓着他的力道也松了。
抚掉胳膊上的那双大手,夏勇辉有了一种解脱感,可当他真的转身离开时,也发觉了心里那不容忽视的一丝落寞。
他当然对卡洛斯是有好感的,就算那天他喝得再怎么醉,也不可能随便找个人将就。
卡洛斯阳光帅气,开朗直爽,正是他最喜欢的类型,而且听同事私底下议论,对方是很稳重优秀的男人,私生活也很干净,自从去年与男友分手之后,再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交往对象或者绯闻。
可能心里已经对他有了一些微妙的好感,所以才会在大型手术的庆功宴会上,与前来搭话的卡洛斯聊起来。
意外的,两人竟然很有共同语言,更让夏勇辉惊奇的是,对方还会讲一口流利的汉语。
异国他乡,能遇到一个洋面孔讲母语,那种亲切又有趣的感觉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不知不觉间,酒也越喝越多,等散场的时候,夏勇辉竟然已经有些脚下打晃,不得不靠在卡洛斯肩膀上才能站稳。
本来卡洛斯只是很绅士的送他回公寓而已,可到了公寓楼下,不知是不是樱花微雨的街道太过煽情,夏勇辉竟然头脑发热,迷蒙着醉眼,主动邀请对方,“要不要进门喝杯咖啡?”
后面的事,因为醉酒,已经变得很模糊,至于为什么他会成了下面那个,看看卡洛斯强壮威猛的体格,比他还要高出一头的身高,夏勇辉虽然不甘心,但也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完全没想到,不过一时冲动而已,竟然惹上了“麻烦”,自那之后,卡洛斯几乎每天都要来找他两、三次,送吃送喝,外加嘘寒问暖,看出他的意图,夏勇辉立即摆明了立场,可却无济于事,实在让人头疼。
幸好就要回国了,今天也终于把这件事跟对方解释清楚,看卡洛斯的那种反应,想必他也应该知难而退了。
不可否认,对方是非常优秀又真诚的人,只是两人实在“不合适”,如果遇到匹配的对象,卡洛斯肯定会收获幸福的。
夏勇辉这样想着,更少了几分拒绝被人之后的负罪感。
而之后的几天,卡洛斯果然没有再来找过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心里又莫名有些失落。
本来已经不想去提这件事,可偏偏去公共食堂的时候,分发餐品的拉丁裔大婶抓住他打趣道,“漂亮的夏医生,你的男朋友今天怎么没来领益生菌饮料?”
夏勇辉赶紧摆手否认,“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同事。”
大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接着又感叹,“哦,真可惜,卡洛斯医生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呢。对了,你还要益生菌饮料么?”
“好,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到别人提到他的名字,心里都会有点异样的感觉。
到底,在吃完饭之后,那瓶本来最喜欢的益生菌饮料也没喝,拿回办公室之后,倒是被小学妹要去了。
这种饮料味道酸甜,在医生食堂里很受欢迎,可惜供不应求,如果想买,必须早早去排队才行。
而之前,几乎每天,卡洛斯都能帮他抢到一瓶,也不知道他在儿科那么忙,是怎么挤出时间来的。
收拾行李的手停下来许久,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又想到了那个傻大个身上,夏勇辉忍不住有点唾弃自己,他这个人就是很容易动感情,对感情又很执着。
当年对许斌是这样,现在难道要换到卡洛斯身上?
绝对不行!只不过是露水姻缘,再说已经跟对方说的很清楚,卡洛斯也已经放手了,他自己却又优柔寡断,放不下,简直是笑话了。
最后的一周,在帮忙亲朋好友采购东西和收拾公寓的忙忙碌碌中很快结束了,根本没有太多时间想些别的事情。
可离开那天,夏勇辉真的来到机场,作别送行的同学和同事之后,他心里还是存了一点幻想。
然而,终究落空了。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起飞,缓慢爬升,直至飘在了云海之上。
至此,夏勇辉的心才真的沉静下来,把那份还没有萌芽的感情从万里长空抛了下去。
回国之后,一切顺利。他的修学交流很成功,华盛顿的医院给了相当高的评价,交流期间,他作为主刀和副主刀参与了几场重大的手术,更是积累了难能可贵的经验,再回到院里,他便毫无争议的晋升成了权威专家。
国内医疗资源紧张,回国之后,他没得过片刻悠闲,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根本无暇想些别的事情。
然而当看到异国友人给他电邮过来的曾经聚会和郊游的照片时,还是微微失神。
卡洛斯高大的身影站在合影人群的后排,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笑得阳光无比。
以前看合影的时候,都没怎么注意过他啊。
这么想着,夏勇辉又把其他的合影都翻出来看了一遍,发现卡洛斯在每一张照片里都是笑得很开心。
不过还是有一张,帅气的男人不太在状态,他没有看镜头,表情有点慌张的看向别处,甚至伸出了一只手。
夏勇辉顺着他的视线追查,竟然发现卡洛斯注视着,伸出手的,正是自己站得那个方向。
而那张照片,友人之所以会发给他,也是因为合影时,夏勇辉没站稳,险些跌倒,被抓拍到了出丑的瞬间。
所以,卡洛斯说他从以前就注意到自己,竟然是真的。在自己还不知道,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自己么?
夏勇辉突然有点心悸的感觉,甚至连照片都不忍再看。
马上就要上一台大手术,为了不让这小小的发现影响心情,他忙劝服自己,一切都过去了,他们之间有太多不可能克服的障碍,没有让这份感情开始,真的是再明智不过了!
手术进行的非常顺利,也很疲劳,当他下了手术台,已经是八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回到休息室,刚要躺倒在床上,又就被行政办喊去顶层开会。
作为科室领导和院里的专家,除了正常的工作之外,这类行政事务,夏勇辉也需要应付,尽管有时候真的不太喜欢。
一夜未眠,靠咖啡强撑着精神,头疼腰酸不说,外表更顾不上打理。
头发有点乱,身上还穿着带有一点血迹的长白色制服,他就急匆匆的去了院长的办公室。
推门进去,猝不及防的,一个高大又熟悉的身影立在窗前。
院长见他进来,忙上前热情介绍,“勇辉,这是来咱们院交流的美国儿科专家,比尔卡洛斯,中文名叫罗文。”
卡洛斯回过身,脸上带着耀眼的笑容,一只大手也伸过来。
“夏,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脸上的神情有些迟滞,夏勇辉机械的伸出手去,等被那只温暖的大手握住,才感觉到了一点有血有肉的真实。
“欢迎你,罗医生,今后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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