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然早上是被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吵醒的,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床帐,恍然惊觉这不是她的闺房,而是清平轩。
按理说周宜然是该起床服侍景和帝更衣洗漱的,可昨晚折腾太过,她完全起不来身,抬抬胳膊都困难。
似是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景和帝一脸餍足地回过头来,“不必起身,你也累了,时间还早,好好儿休息一会儿。”
得了特赦,周宜然一下子跌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景和帝扫了一眼床上睡得沉沉的人,心里感觉奇异。
他至今未立皇后,却也能从容妃赵妃柳昭媛和其他宫妃一流中能看出来,她们对于自己,是惧大于敬的,每日早上,都是早早起身,伺候自己穿衣洗漱。
诚然,这些基本的事情他也会,但是真的没有哪个妃子如此做派。
新奇,果真是新奇。
大踏步地走出内室,蔡公公低着脑袋,心里想的却是这位主儿应该能有一段受宠的日子,得小心伺候着。
走出清平轩时,景和帝脚步顿了顿,语气也有半颗的停顿,“华嫔周氏,知书达理,深得朕心,即日起晋位婕妤,保留其封号。”
等到周宜然再次醒来,已经是寅时四刻。
梳洗打扮,吃好早饭,已经是卯时,她是新进宫的侍寝宫妃,按理说是要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的。
可中宫无主,宫务虽说是容妃与赵妃共同协理,可受妃嫔的请安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毕竟她们自己也是妾室。
所以便有了每月初一十五,或是新进宫妃承宠之后到凤仪宫认人的规矩。
容妃和赵妃名下都有孩子,都是卯足了劲儿想要登上那个位子。
即使她们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毕竟她们的家世太过普通,看这次的选秀就知道了,以后皇后必定是在高门贵女中选出。
所以她们才会想要抢先一步刷掉周宜然,但又畏首畏尾,怕过火了惹怒她身后的周家,得不偿失。
赵妃容妃自然是听说了周宜然一跃两级,成为正四品婕妤的消息。
神色倒是端得住,可手里的云锦帕子,已经被攥的皱巴巴的。
“容姐姐,听说昨儿新进宫的华嫔,哦不对,应该是华婕妤妹妹了,十分得皇上的心,今早不但晋位,还得了不少的赏赐,今天可要好好瞧上一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可人儿。”赵妃端起茶盏,小小的啜饮一口,笑意森冷。
赵妃姿容不俗,长相娇艳,但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也只是中等姿色而已,而容妃一向看不得她这狐媚子样,上来就呛声,“瞧不瞧的,不过就是认认人而已,咱们不过是妃妾,伺候好皇上方是正理,华婕妤妹妹既然得了皇上欢心,那必然是有过人之处!”
赵妃一噎,心下大恨,若不是自己进东宫晚,容妃的长子夭折,皇上对其还有几分怜惜,怎么会在封妃之时得了封号,骑在自己的头上?容妃的身份甚至还不及自己!不过是个庶女罢了!
“容姐姐说的是!倒是妹妹多嘴了!”回呛了一句容妃,赵妃把目光放到了底下的几个妃子身上。
柳昭媛,张昭容,孙淑仪,杨婕妤,郑婉仪,说实话,除了孙淑仪和张昭容的家世她还能看得上眼,其他的人,她连话都懒得说。
孙淑仪父亲是边关将领,至今已经是四品威烈将军,可现在边关安稳,海晏河清,将军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张昭容家世不错,更是皇上表妹,但可惜了,她是惠太妃亲弟弟的庶长女,没有错,张家承恩侯爵位无人可袭,只得给庶子。
她可是看得出来,皇上并不是很亲近惠太妃母子,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厌恶。
张昭容也就是妃位止步了。
倒是新进宫这个华婕妤,家世是拔尖儿的好,而且据她宫外的父母亲传信说,现任尚书令即将卸任,周宜然的父亲已经是内定的下一任尚书令。
正二品,已经是文官实职的最高品级了。
太师太傅太保,少傅少师少保虽然都是一品,但都是虚职。
前朝的事情,她一个小小的妃子,根本无力干涉,她们家更是寒门出身,况且御史这个职位就是告状的,她爹爹又迂腐古板,怕是要在这个位置一直待到乞骸骨的时候。
待到周尧升迁之后,年关左右,华婕妤恐怕就要变成华昭仪了。
赵妃嘴角泛着冷笑,下首的张昭容依旧不慌不忙地喝着茶,神色平静,静默无言,明明容貌与赵妃不相上下,可眼神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呆板。
“华婕妤到!”
听到了宫殿外的传唱,众人打起精神,绷直了身体,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只见周宜然穿着一件浅绿色的束腰襦裙,上面绣着星星点点的黄色的不知名的小花,头上戴着海水纹青玉簪子,灵芝竹节纹玉簪,耳上是翡翠岛水滴形坠子,手上则是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镯子,看起来素雅极了,冲淡了容貌上的妍丽。
“拜见容妃娘娘,赵妃娘娘,,柳昭媛,张昭容,孙淑仪。”她盈盈一拜,显出极细的腰身,姿态风骨,浑然天成。
毫无疑问,周宜然是美的。
她们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一种极美的姿态。
哪怕有着京城第一美人之名的何优璇,在她面前也要逊色几分。
容妃赵妃也甚是吃惊,不同于容妃的震惊中夹杂着幸灾乐祸,赵妃的脸色,可谓难看。
容妃率先回神,“妹妹请起,”连声赞叹,“原是我孤陋寡闻了,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妙人!妹妹快坐下!”
周宜然福了福身,“多谢容妃娘娘,容妃娘娘谬赞了,嫔妾蒲柳之姿,当不得您如此夸奖。”
她又不傻,赵妃脸色不好看,她自然能看出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两位妃子的争斗,她可不想掺和进去。
杨婕妤和郑婉仪也适时起身行礼。
容妃含笑看着周宜然坐在了空位上,在杨婕妤对面,又给她介绍,“华妹妹,这几位分别是柳昭媛,张昭容,孙淑仪,刚刚给你行礼的,分别是杨婕妤和郑婉仪,现在后宫姐妹少,大家可要常来往,热闹热闹。”
“娘娘说的是。”
柳昭媛看着指甲上粉色的蔻丹,讽刺一笑,“容妃姐姐这话说的可不在理,华妹妹不过是第一批入宫的宫妃,后宫也只是多了一个人,自然没什么感觉,等过两日,人都入宫了,姐姐就有人陪着聊天了。”
容妃的笑意蓦地凝滞,缓缓开口,“也是,整个永和宫,也就我这么一个主子,是有些冷清,平日里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妹妹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一口一个永和宫,一口一个冷清,柳昭媛依旧是言笑晏晏,可扶着座椅的手指关节都捏的泛白了。
谁不知道她因为家世不甚出众,虽生有皇二女,却只得了昭媛的位份?就连一宫主位都没有捞到,到现在也只是带着女儿住在宝金阁,因为宝金阁占地甚大,还住着一位宫女提拔上来的朱才人。
容妃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便要起身离开,“好了,人见也见了,认识也认识了,都回去吧,大公主那里本宫还要去看看。”
众妃都起身行礼,“恭送容妃娘娘。”再之后,按着品级,一个个的鱼贯而出。
周宜然早都呆的不耐烦了,看一堆女人在这儿相互试探,相互打击,时不时还要把她拿出来遛一遛,嚯!当她出场不要钱啊?
待周宜然回了清平轩,最先看到的便是一个拿着明黄色圣旨的太监,周宜然隐隐记得,好像是秉笔太监,姓张。
“华主子回来了,”张公公脸上堆着笑,“皇上派奴才前来宣旨,还请小主先行接旨。”
张公公清清嗓子,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华嫔周氏,蕙质兰心,人品贵重,训彰礼则,特封为正四品婕妤,保留封号,钦此!”张公公中气十足的声音戛然而止,将圣旨递给周宜然,“华主子,奴才先在这儿恭喜您了。”
她起身,妍丽的脸上羞涩与惊喜夹杂,“多谢张公公了,”吩咐身后的碧水,“碧水,拿个荷包给张公公吃茶!”
碧水早有准备,一把塞进了张公公的手中,“公公您别嫌弃,这天儿也热,劳烦您了。”
张公公掂着荷包,笑容愈发深了,“不劳烦不劳烦,奴才谢华主子赏!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再您这儿多呆了,奴才告退。”
等人都走了干净,周宜然才松了口气,一头扎在大床上,只吩咐了她们午饭再叫她。
她现在累得不行,浑身疲乏,累得要命,连句话都不想说。
杨婕妤回了绮罗阁,身边留在阁里的宫女鱼儿便上前给其奉茶,“主子,你一路回来也累了,喝点菊花茶去去燥热。”
杨婕妤点点头,端起来小啜一口。
鱼儿见主子气息已经匀称,鱼儿便上前问:“主子,您见到那位华婕妤了么?如何?”
“自然是见到了,可真是个美人呢,都说她何优璇美貌!在这位华婕妤面前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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