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四周是一汪清池,引山泉水穿园而过,水动生风,带去了五分的燥热。
甫从长廊穿过走近水心阁内,叶翎汐就发现此间造得相当用心。凉屋傍水而建,基台如船,头尾略翘,上下二层,前接丁字廊,修以红柱碧瓦,富贵之中别具雅致。
叶翎汐踱步上了二层楼,便听得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她循声望去,倏然眼前一亮:分明是响晴白日,阁内人与阁外远山却隔了一道水帘子。她近前看了看,略一思忖,顿时明白:此水帘约是以机关汲取湖底冷水,转摇至屋顶,再沿屋檐落下,巧夺天工地造出一道水帘来,使得屋内特别清凉。
水心阁内置放着各种花卉,桌上还摆放着铜冰鉴,见叶家父女落座,便有下人上前奉上了浮着碎冰的酸梅饮子,碗壁上沁凉的触感更是令人倍感舒适。
叶寒见叶翎汐坐定,连忙向女儿献宝式地推荐:“小汐啊,你看父王寻的此处避暑庄子如何?”
“嗯,是不错。”叶翎汐点了点头。
甘泉将避暑,台殿晓光凝。这水心阁傍水而建,四周长松修竹,浓翠蔽日,果然是个纳凉解暑的好地方。
得到女儿肯定,叶寒不由得喜上眉梢:“为父知道你喜欢清静,特意找了此间,若是在京里待着烦闷,不妨在此小住。”
想想自己的宅子常被不速之客登门造访,确是烦扰,此地地处京畿北郊,倒也不失为一个清心所在,叶翎汐便应了一声“好”。
“小汐啊,来,尝尝这酸梅饮子,镇过了,很是解暑。”叶寒拿起一盏一饮而尽,眼中带着些切切,“喝喝看!”
叶翎汐笑了笑,拿着银勺拨弄着银盏里的酸梅,持盏啜饮起来,浅尝一小口,冰镇后的梅子汁从舌根弥漫开,甜中带酸很是解暑,叶翎汐赞道:“确实不错。”而后便闷头尝着饮子,一言不发。
见叶翎汐没了声音,叶寒心中不觉有些索然,见桌子上摆了一排风味小吃,忙道:“小汐,若是饿了,来吃些糕点,父王知晓你喜欢梅花,可这大夏天,也没有这花,就喊人做了梅花糕。你凑合尝尝罢……”
叶翎汐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道:“父王,梅花和梅花糕差远了。”
“啊,不都是五瓣的嘛!”叶寒捏着一块形如梅花、色泽诱人的糕点,神色添了一分落寞,“小汐,唉……是父王之过,平日对你关心太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叶翎汐心中微动,忙道:“父王不必自责,女儿爱吃桂花糕,不过现下不当季,父王如何寻得?这梅花糕也是不错,软脆适中,甜而不腻,想必也是父王特意寻的厨子做得。女儿很是喜欢。”
叶寒闻言不觉愁眉一展,欣然道:“那就好,那就好。待到秋来,父王命人给你做桂花糕。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你就和父王说,哪怕你要那西王母的蟠桃,我也想法子给你摘来!”
叶翎汐心中翻起一片暖意,自己自幼身患顽疾,家中,父王母妃,哥哥嫂子,哪个不是把自己疼到心尖上的,生怕磕着碰着,但彼时他们越是对自己好,自己却偏偏越不爱与他们亲近,只怕一朝死别,至亲心痛如绞。天长日久,自己才养就了如今这话少孤僻的性子。
叶寒见叶翎汐又没了言语,不觉有些委屈:“小汐啊,你就不能和为父多说几句话吗?”
多说几句?叶翎汐想了想,忽然端坐了身子,神情严肃道:“父王,你当初是不是违抗圣意了?把叶枫给放了?”
“……”叶寒倒抽了口气,骇然失声,“你,你,你……”这女儿话题转得太快,实在是猝不及防。
叶翎汐见自己一句话就把叶寒唬得花容失色,皱眉道:“近来女儿查到一些事情,有些细节颇值得推敲,特想向父亲求证一下。若是当初父王确实没杀大伯,那此事便八成是真的了。”
叶寒听出一丝端倪,神色渐渐恢复了日常的平静,他抬首低沉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叶翎汐道:“我发现大伯在世上除了霄云堂哥,似乎还有个后嗣,若此人身世属实,则年龄对不上,所以……敢问父王,当初可在崖底检查过大伯的尸首?又或者是——”叶翎汐话锋一转,紧紧盯着叶寒的神色,“父王你一时心软,就把大伯放了?”
叶寒避开她的目光把头转到一旁,顿了片刻方才叹道:“好吧,此事本也不应该瞒了这么久。”
他转过头来,目光渺远,仿佛越过了眼前风景,看到了三十年前的一道娇小人影:“当年,我奉旨去追杀你大伯,最后,把他和他身旁的女子逼到了绝境。我大哥当时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全无反抗之力,那女子不断磕头向我求饶,求我饶他们一命,说只要我放了他二人,他们将永不入中原……”
叶寒声气陡然拔高:“为了斩草除根,我追杀了他们五天五夜,马不停蹄,兵不离手。我杀了好多人,好多人!那些人是我大哥的下属,有的算是我的叔伯,有的是和我一道习武玩闹一起长大的兄弟,都是我认识的人,我,都杀了,就为了我父亲的,一时荒唐念想。”叶翎汐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失态,连忙起身跪坐在叶寒身旁,压住了他的手腕,柔声宽慰道:“那件事,不怪你……”
叶寒喘息着,合眼平复了下情绪,继续道:“那个小女人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生生把自己磕得满脸是血,发了狂地求我,说我怎样都行,只要饶了他一条命。我为了追杀一人,杀了那么多人,却在最后关头,起了恻隐之心。当时满脑子只想着,这个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人,他毕竟是我的亲兄长啊……我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废了他的武功,就离开了……”
叶翎汐心中了然:“父王,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待叶寒身躯放松了些,叶翎汐方才道:“如此说来,那人确实是叶枫的后嗣。”
叶寒禁不住问道:“你所言究竟是何人?”
叶翎汐平静道:“叶清歌。”
“是她?”想起女儿之前几乎濒死,这叶清歌就是罪魁祸首,叶寒不由得怒火中烧:“竟然是她,竟然是她!”念及正是自己的一念之差才留下这样一条根脉,他又是后怕又是自责,豁然起身道:“父王现在就带人把她捉来,为我儿复仇!”
叶翎汐面上未起微澜,仍是平静道:“父王息怒,她的命,我随时都可以要。只是,现下,她对我还有用处。父王不必费心管她,倒是叶陌那边,父王盯紧一点,他和叶清歌已经勾结上了,恐怕图谋非浅。”
叶寒静思片刻,想到女儿一向心思缜密,方才平静地点了点头,他坐定身子皱眉道:“叶陌父子、还有那三个老家伙一直想从我这夺叶家的权,他们既然和叛党勾结在一起,其中,肯定还有我们想不到的勾当。”
“嗯,叶清歌还不能死,我就是想看看她这次来楚都的目的。也许,这些乱臣贼子还有着一颗颠覆大楚的心。”叶翎汐眸光转深,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叶寒哼了一声,道:“小汐啊,你就是操心太多,这楚家的江山与你何干,你看看你二哥,被小皇帝弄得灰头土脸,有家回不得!话说回来,也不知那臭小子在干什么!连个口信都不传一个。”叶寒碎碎念叨着,一肚子闷气无处宣泄。
叶翎汐轻描淡写道:“他呀,父王不用担心,他在灵霄宫上挺好的。”
“什么?灵霄宫?”叶寒惊诧,暗忖:这灵霄宫在武林上素来亦正亦邪,难分立场,渊儿怎么会和灵霄宫的人有瓜葛?而且,灵霄宫内都是女子,渊儿一个大男人去那里作何?
叶翎汐从叶寒愕然的神色中就猜得一二,笑道:“父王也别多想,总之,二哥不是去干有辱叶家门风的事情,他早已成人,便是在灵霄宫内有个什么红粉知己也是正常。”
叶寒凝眉哼了一声道:“一个个主见都特别大,都没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说完,唉声叹气地念叨着“儿女大了不由爹”。
叶翎汐知他言有所指,却不搭话,端着酸梅饮凭栏远眺,对叶寒的叨咕置若罔闻。叶寒只得跟在她身后轻咳一声,挑明道:“对了,为父听说,九公主,和姓江的也去避暑了?”故意,把九公主,姓江的这几个字说重音。
叶翎汐淡淡道:“哦,然后?”
叶寒微微一楞,难道女儿对姓江的死心了,这都没反应?不过转念一想,仍是试探道:“听说,那个姓江的,和秦国公主打得也火热的。”
叶翎汐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关我什么事?”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攥了起来。
平日里他只要一说那人就有夫人百般维护,今日难得夫人不在,而女儿也不为那臭丫头解释,叶寒不觉心中快意非常,好事啊!
他赶紧继续煽风点火:“小汐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那个姓江的丫头,也并非良人。你看看,她优柔寡断,又多情好色,为父实在觉得她配不上你。我的女儿如此优秀,要美貌有美貌,要才华有才华,要家世有家世!为父实在觉得,你要找个衬得起你的人,你看——南宫煜这小子,如何?”
叶翎汐翻了翻白眼,不客气道:“爹,你说这话是认真的么?”
南宫煜,不也是个多情好色之辈嘛!
“呃!”叶寒语塞,他消停了片刻,不依不挠地又道:“反正此间只有你我父女二人,未免过于清净,不如叫南宫煜过来,一道避暑如何?”
“如此?也好……”叶翎汐唇边蓦然泛起一丝意蕴深长的笑意来。
京畿北郊,群山环抱,绿意森然,蝉鸣雀跃,一片生机盎然。
一道曲折山路上,一个锦衣公子灰头土脸地埋头登攀。
“啊…嚏…”南宫煜爬山爬到一半,感觉脊背一阵冷风吹来,不禁平白打了个寒噤。
他摸了摸鼻子,抬头看着烈日照射,格外耀眼,只觉得四肢百骸又痛又乏。但想到此地方志中记载的绝美山鬼,他不由得精神一振,念叨着:“山中小美人,你且等着,本王这就来赴你一会!”他撩起衣摆,兴冲冲地几步跨过了十几级山阶。
夕阳西下,一支浩浩荡荡的马车队驶进了俪若山内,一排排车轮轱辘辘碾过泥道,在上面印下了深深的辙痕。
进了六月,便是“夜热依然午热同”的三伏天,随着盛夏的阳光一日比一日热烈,纵然楚国使馆装潢得堂皇清雅,也让秦国使者们住得很是不自在。
江臣彦听闻秦舞在使馆中天天闹着热,知道楚都的炎热对北地的秦人来说实在是煎熬,遂一边向使馆增派贮存于“冰井”之中的冰块,同时也向皇帝请奏,拟带秦国使团去俪若山下的夏庭宫避暑。
很快,皇帝给了回复,准奏,并令长公主楚思晴陪同出游。
这支浩浩荡荡的马队,正是江臣彦等人。
此番出游避暑,秦国使团自是全部出行,鸿胪寺诸官也悉数沾光同往。除了文官随行,为安全之故,皇帝指派了两批武将随行,一是禁军副统领梁萧带领两千禁军,二则是云锦侯展飞带领的两千青龙军
楚麟登基后,原都卫军,也就是被人俗称的中央军,经过重新收编整合,又统一改为“青龙军”。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这四个军队从六年前的拆拆合合,又回到了最初。
楚麟命展飞接手新青龙军,也是对他寄予厚望,希望这支军队能恢复青龙军的昔日荣光。
出行前,江臣彦看到绵亘数里地的队伍时,还对着舒河戏称,就是秦人想在俪若山进行和谈,这吵架的阵势都不会吃亏。
没想到,江臣彦的一句戏言,竟会一语成谶。
山路崎岖,一个颠簸惊醒了秦舞的浅眠,秦舞揉了揉眼,轻轻撩开车帘,只见一派山明水秀迎面而来,入眼尽是绿茵茵的峰峦叠嶂,金乌西坠,将风景都镀了层金边,叫她一时看住了。
她不禁啧啧称奇,对着车厢里的楚思晴道:“这夏庭宫群山环绕,碧水侧流,半点都看不出里面还能藏一座宫殿。”
楚思晴眉黛如画,轻笑道:“公主,你有所不知,这俪若山东西绵亘八十里,南北宽约五十里,山上松柏长青,壮丽翠秀。你现在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马车再往里的话,你就会发现俪若山不仅美,还很大。”
秦舞被激起了兴趣,又问道:“我们秦国有座骊山,你们有座俪若山,这两个骊可是一家?”
楚思晴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此‘骊’非彼‘俪’,贵国的骊山似一匹青苍的骊驹,骊山因此得名,而我国的俪若山,共有两座高度相近的主峰,二十四座次峰,那两座主峰一东一西,彼此相望。传说有一对伉俪夫妇站在东西两座主峰上,彼此轻轻呼喊,就能听到爱人的声音,后人羡慕这对夫妇恩爱,逐渐就给这两座主峰取名为俪若山,后来环绕着东西两座俪若山的六座次峰,也被人认为是那对恋人的六个孩子。”楚思晴的声音沙甜柔美,所讲的故事又令人心驰神往,秦舞的神情不禁有丝沉醉。
秦舞听完后,嘴中呐呐道:“不管分隔多远,都能心灵相通,好羡慕故事里的那对夫妇呀!”
楚思晴目光一闪,轻轻地应了一句,“嗯。”
她不自觉地向着右侧挪动了下身体,身子半倚着车壁,将头微微探出窗口,就好像与正在另一侧啧啧惊叹的秦舞一样,正欣赏着落日余晖照耀下的山间碧色。
晚间热意减退,清凉的山风徐徐吹来,楚思晴见自己的动作并未惹人注意,于是又向外移了些。她视线缓缓移动,终于不经意地落在马队前方,那被余晖洒了一身金红的马上姿影。
马队前列,江臣彦与舒河、叶翎轩二人并辔而行,闻得斥候回禀即将抵达,三人都细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天知道这帮子畏热如虎的秦国人这一路上有多难伺候!
江臣彦吐了口浊气,眉眼舒展道:“今日急着赶路,在马背上挨了一天的晒,待进了夏庭宫,可要好生沐浴休憩一番!”
叶翎轩却泼冷水道:“江大人莫要高兴得太早,等你将这四五千人安置妥当,还不知是三更半夜还是雄鸡报晓了。”
江臣彦一听“三更半夜”四个字时,瞬间冲散了满心欢喜,不自觉地抿紧了唇。
舒河见她低落丧,忙打趣道:“我们这几日不是对着舆图讨论得差不多了?想来不会花费太多辰光,幸而萧展二位将军在此,只要按部就班将守卫换防之事安排妥当即可。”
江臣彦闻言,精神一振,连忙侧头附和:“就是就是,小侯爷素来处变不惊,怎么今日过于紧张了?还是莫要能人自扰,权当自己也是来避暑消闲就是。”
前方谈笑声传来,楚思晴看到江臣彦侧过了头,忙转过头向车后望去,仿佛在找寻什么而四处张望。待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又转过头来,却又只看到那人染成了金红的瘦削背影。
她静静望着,忽然就出了神,浑然不知这视线若是落在他人眼里,会惹出怎样的岔子。
忽然,一道阴影落在了她的身旁,她顿时一惊,扭头看去。
江臣彦谈笑之际,忽的觉察到了什么,转头回看时,却发现展飞策马伴随在公主的座驾左右,他低着头,似乎和楚思晴在交谈什么。
江臣彦只觉一股绵密汹涌的酸涩之意涌了上来,汹汹逼迫,如鲠在喉,呼吸也为之一窒。
“公主,你可是有什么吩咐?”这声低询如一盆冷水浇下,激得楚思晴一下子惊醒,她又是羞惭又是尴尬,定定盯着展飞关切的面庞,嗫嚅了几句,竟发不出声音来。
原来展飞先前见楚思晴的后脑露出窗外,以为她在四处观赏风景,也就没在意,只是加紧了马腹,向马车走近了些。
后来见她忽然转头,向后车望去,仿佛在找寻什么?展飞会错了意,以为公主在后车找寻自己的身影,这才驱马上前关切相问。
楚思晴凝视着展飞茫然木讷的脸庞,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那不该拥有的情绪,瞥见他额头悬挂的汗滴,连忙从衣袖掏出方巾就想替他擦拭。
“侯爷,你额头的汗……”
展飞微微一愣,竟本能往旁边侧了身,但见楚思晴已手持方帕伸出窗外,顿觉自己的行为不妥,连忙又凑了上前,一阵面红耳赤,紧张得口吃起来:“我、我不热……多、多谢公主!”连忙接过楚思晴的手帕,胡乱在额头擦了两下,又伸手将手帕递还给了楚思晴。
楚思晴见展飞对她还是那般紧张,不由扑哧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身子向里侧倾了倾,再也没探出过车窗。
酉时三刻,稀薄的晚霞还残留在山间丛林中,俪若山内道路土质厚实,千匹骏马踏过都未扬起过多尘土,只是时不时有受到惊吓到的鸟儿从茂密的枝叶中跃起。
待车队全部抵达夏庭宫时,江臣彦已经情绪如常,她下车仰视宫门牌匾,想起上次来此,还是陪着楚麟前来祭天,想想那次九死一生,不由得心有余悸。
夏庭宫依山而建,气势恢宏,大小百处宫院,待到江臣彦将浩浩荡荡的数千人安置妥当,已是满天星斗。
想想明日又要安排宴饮玩乐消夏,江臣彦不觉心中叫苦,长叹连连,只得拖着一身疲累去寻舒河继续商议明日行程了。
这几日,江臣彦等人就一直带着秦国使团在俪若山内游山玩水,行程都被排着非常充实,这不刚玩好了俪若东山,一大早就往俪若西山走去。
秦国使团见到这烟雾缭绕,群山环翠的旖旎景色,都赞叹楚国一片大好河山。楚国官员见秦使都一副倾羡神情,心中自然美滋滋的,做起解说来更加卖力。
江臣彦就是其中一位献宝式的人物,她一边陪同秦舞观赏景致,一边负责解说:“这拥翠山庄位于夏庭宫西侧的十里外,山庄内依山傍水,风景秀美,公主刚刚路过的挽翠亭,浮翠阁,也只是拥翠山庄四十八景之二,这山庄每一处都别具一格,令人称奇。”
秦舞点了点头,这一路走来所见景致,确实在秦国鲜有看到,这拥翠山庄内藏山纳湖,异步易景,典雅秀美却不失浑厚大气
楚思晴见秦舞露出了羡慕的神色,笑道:“拥翠山庄一直为皇家林园,整个园林厅堂轩榭、廊舫斋馆,□□曲桥,散落其间,与天然山水浑然一体。先人曾说此处“历三十六峰之苍翠,临一万三千顷波涛”。
秦舞瞪大了双眼,这一万三千顷的湖是什么概念,这楚国的诗人也比喻的太夸张了。不过,秦舞也没跟着反驳,站在一对楹联旁边念道:“山水闲情观所寄,觞乐事畅其怀。”中间挂着的匾额名“浮翠流丹”。
“怎么又是个带“翠”的。”秦舞怔了怔,耷拉下了脑袋,没好气的说道。
江臣彦微微一愣,随后笑道:“公主,此间苍松翠柏,绿坪如茵,故取名拥翠山庄,而这拥翠山庄内的堂、楼、亭、轩的命名,自然也是和翠搭边的。”
秦舞听了这话,很不以为然,笑吟吟道:“这要是在春夏,一大堆翠了,绿了,贴合景意这么喊,倒也说得过去,可要是入了秋冬,树都枯了,黄了,这哪来的翠?”身旁的秦国使臣纷纷点头,冷眼看着江臣彦如何解释。
江臣彦对于秦舞的刁难倒也不恼,面上依然带着笑,微微颔首道:“公主此言差矣,这要是在你们秦国,到了冬季树木自然就会枯败掉落,可在我们楚国,就算到了秋冬,这些树依旧常青翠绿。公主若不信,可到冬天再来一次拥翠山庄观赏美景。”
秦舞听着江臣彦前半段略带嘲讽的话语,刚想出声顶撞两句,再听到后半段那一脸真诚的相约之词,倒也没办法当场发作,只能装聋作哑连说“好,倒是还劳烦江大人继续作陪。”
楚思晴倒也没在意他们在聊什么,只是转头四望,怔怔出神,这里的景致确实很美,若是能少点聒噪的人,少点不相干的人,约三五个亲密的人出来游玩,心情大概会比今天好吧,发愣当中,又不自觉的往江臣彦这边偷瞄了一眼。
江臣彦等人在山庄内又逛了三四个时辰,有些人三五成群在林荫小道旁找个纳凉的树下吟诗作赋,有得干脆累倒在林荫小道旁,拿着蒲扇躺在石阶旁,一边歇脚一边休息。秦舞毕竟是年少气盛,逛了几个时辰后,依旧不觉疲惫,走走停停,倒也逛了不少地方。
江臣彦很佩服秦舞那旺盛的精力,本想陪着她继续逛下去,但无意中见到楚思晴面露一丝疲惫,心中有了打算。
“三公主,先前九公主曾道这拥翠山庄依山傍水,波连一万三千顷湖水,你是否有兴趣泛舟湖上,领略楚国的大好河山?”江臣彦说这话时,其实早已慢慢把秦舞等人往湖边码头引去。
“坐舟啊,嗯,也好啊。”秦舞犹豫了片刻,但见江臣彦一脸真挚的目光,倒也没有拒绝去坐船的提议。
一干人等都走到湖边,只见t望看去,竟真是一片广阔湖面,湖水碧波荡漾,眺望烟波浩渺,更有趣的事,岸边外延一条长长走廊,约莫有三十丈,长廊两侧有四处开口,石阶旁停靠着几艘乌篷船,长廊尾端则连接着一座亭子,亭子外则又靠了几艘小船。
这看起来,应该是座码头。
江臣彦等人通过长廊,走到了亭子前,秦舞止步,望着亭子内悬挂的匾额,有些费解道:“虫二,这什么意思?难道这太湖的虫子很多?”
楚思晴忍不住扑哧一声,秋被流转,抿嘴笑道:“三公主,这虫二二字寄寓风月无边。”
秦舞这次恍然大悟,这风月二字没了边框,不就是虫二嘛,想想那些文人墨客也挺逗的,这讲风月就讲风月呗,叫什么虫二。
江臣彦请两位公主上船后,并吩咐了左右一些事,也撩起下摆上了船。
画舫不大,共有上下两层,大概可容纳十几号人,除了秦舞,楚思晴,舒河外,还带了七八个随行的侍卫。
秦舞一开始还饶有兴趣的站在船头t望远方,但当船驶出去半个时辰后,秦舞就开始觉得身体不太舒服,估摸是有点晕船,但她爱面子,强忍住难受,只是在狠狠深吸一口气。
江臣彦目光从上船之后就一直有意无意的落在楚思晴身上,到没注意秦舞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秦舞的话,楚思晴似乎能感受到江臣彦那炙热的目光,微微蹙眉,想装作不在意,只能撇开头,对着舒河说着赞美太湖景色的诗词佳句。
舒河全程将三人表情净收眼底,思忖了片刻,笑道:“三公主怕是在船上无聊了,此处不远有座小藏峰,山上也有些傻狍子,野兔子,公主若是有兴趣,可以拿上画舫里的弓和弩,带几个侍卫去狩猎。”
秦舞一听要去狩猎,立马喜上眉梢,她在船上难受死了,早想下去活动筋骨了。咯咯笑道:“好啊,好啊,让他们停船,我们去打猎。”
楚思晴想想自己还带着月信,这几日走得也不少,身子骨折腾不起,就婉转拒绝了,淡淡道:“你们去玩吧,我坐着船到下个码头等你们。”
江臣彦微微一怔,迅速扫望了楚思晴一眼,也拒绝了秦舞的邀约:“公主和我师兄去玩吧,我不太爱打猎,我和九公主去凌霄峰那个码头等你们。”
秦舞见江,楚二人兴致缺缺,也就不再勉强,拉着舒河和五个护卫就下了船。
楚思晴虽有些惊讶江臣彦待在船上的决定,但还是面上保持一片沉静,抄起一本供人赏阅的游记看了起来。
江臣彦见楚思晴跪坐在一旁,不准备和她搭话,心中愕然苦笑,还是被她讨厌了,她起身走下了楼。
楚思晴只感觉她离开了二楼,一直不回来,深深吸了口气,孤坐着沉思了一会儿。
不管了,反正她就是自己的姐夫和同僚罢了。
自己正常点,不要那么在意她。
“蹭——蹭——蹭”过了好一会儿,有一个脚步声有力的踱步上来,楚思晴抬起头,就见江臣彦捧着一碗汤走了上来。
楚思晴目光一闪诧异,只见江臣彦已走到自己跟前,端起一碗汤,柔柔道:“这画舫也没什么食物,我刚刚去翻了一下,也就只有一些干果和新鲜的水果,我弄碎山楂和桂枝,把她们泡在一起,你趁热喝点吧。”
楚思晴心中陡震,她,她,她,这是……
“嗯,女子月信来了,喝点山楂桂枝红糖汤暖暖身子,就不会那么痛了。”江臣彦想起之前楚思晴的月信日期,估摸推算了一下,这几天估计是碰上了。
江臣彦心中又惊又喜,惊得是楚思晴来月信了,还什么都不说,天天陪着秦舞游玩胡闹。
喜得则是另外一件事,如果真的是月信来了,则证明,证明,楚思晴还未有身孕。
只不过,那后面一个念想一闪而过,江臣彦就羞惭自责,自己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楚思晴想起自己的月信日都被那人记得清清楚楚,脸蛋瞬间红透,胸脯剧烈起伏。
这人是变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