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出这个法子,得深谙庆律和监察院规矩之间的出入,司库们显然没有这个本事。”
刘宪看着范闲,沉声道:“这件事,与马楷这个内库守备大臣,脱不了干系。”
他在扯皮打发走了县令之后,第一时间就来到了范闲院中。
昨夜的事情他在场,自然一清二楚,知道眼下对手给范闲设了一个什么样的局。
而且,对于马楷是司库们背后的智囊的猜测,也十拿九稳。
“昨天那些个司库像儿子求爹一般求着马楷,今儿个他们就使出了这种手段,要说马楷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我第一个不信!”
刘宪说着,冷笑着咬了一口肉包子。
“诶,那是我的包子……”
边上的高达伸了伸手,见刘宪一口下去已经咬掉了大半个,又无奈地收回了手。
范闲将自己的包子递给高达,看向刘宪:“马楷与这些司库有关系的事情我早有预料,倒是你……查翠带河的事,得暂时搁一搁了。”
眼下,他们只是查出了翠带河污水排放背后的人员勾当,还没找足相关的人证、物证,这案子还不算完。
“我没关系,这件事想要查清楚,首先得小范大人能彻底接管内库。”
“这段时间,我就跟在小范大人,帮您做事了。”
刘宪嚼着包子的肉馅,含糊不清地说着。
他是漕运御史,在京都之外,行事十分自由,只要不出杭州地界,去哪做什么,都不会有人不长眼地指摘。
吱呀……
几人说话间,马洪桢也走了进来:“大人,我这位族弟的手段可真毒啊,他竟然……”
“我已经知道了。”
范闲笑着打断了马洪桢的话,问道:“我想问问马大人,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做?”
“下官遇到这样的事情?”
马洪桢闻言,捏了捏衣袖,冷着脸道:“这些个司库,都是些不打不听话的贱骨头,若是下官来处理这件事,会第一时间调兵弹压。”
“而后下官会揪出来带头的那几个,当着其他人的面砍了,以杀鸡儆猴,这样一来,不愁其他的人不听话!”
“只是他们背后的马楷,下官倒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马洪桢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没办法,大家是族兄弟,又肯定抓不到什么证据,能怎么办?
“嗯,马大人的办法雷厉风行,”范闲点点头,又看向刘宪:“若是刘大人你,该怎么做?”
“我?”
刘宪指了指自己,见范闲一脸认真,便凝眉思索起来。
片刻后,他抬头道:“若是我的话,应当不会像马大人那样……那样干脆。”
他本想说粗暴,但因为马洪桢就在身边,便换了一个词。
“我会找人一个个同这些个司库谈,分而化之,在庆律允许的范围内,给予他们合理的让步,从而从内部瓦解他们的沸反。”
“当然,那几个闹得最凶的,还是得敲打一番,必要的时候杀几个立威也不是不可以。”
刘宪整理着思绪,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待到刘宪说完之后,院中的人都看向范闲,等待着范闲的评价。
却见范闲只是温和地朝刘宪笑笑:“刘大人的方法,有些费力,但实施起来更容易成功,不过……”
范闲的笑容一敛:“这两种方法,都太过老套了,对付新的敌人,就要因地制宜用新的办法。”
太老套了?
对付新的敌人要用新的办法?
刘宪与马洪桢对视一眼,对范闲的话有些不解。
却见范闲转头对王启年道:“老王,麻烦出去跑一趟,就说我请马楷大人到驿馆一叙。”
“以两江市易司都提举的身份。”
之所以用这个身份,是因为马楷没办法拒绝。
用监察院提司的身份,马楷可能会以未曾违反庆律回绝。
用平北侯的身份,马楷可能会称他掌握二十五万内库守备军,不便与勋贵走得太近。
唯有两江市易司都提举的身份,权限范围内包括了两江路上,任何与商业活动相关的东西,包括内库的防卫。
虽然没有指挥马楷的权力,但与他交流一下防卫问题,是没有任何值得诟病的地方的。
待到王启年走后,范闲笑着朝马洪桢与刘宪抬了抬手:“两位大人请坐,先等一等。”
马洪桢与刘宪都有些疑惑于范闲说的新办法,对视一眼,坐在了石桌前。
三人闲聊一些京都与江南路的趣事,时间很快过去。
“大人。”
王启年去而复返,推开院门:“马楷大人到了。”
他让开了身子,露出身后穿着四品官服的马楷。
“内库守备大臣马楷,见过小范大人。”
马楷朝着范闲拱了拱手。
他用的,是同级官员的礼仪。
而在庆国的官场规矩中,官员见面,一般都会看对方最高的那个官位,范闲最高的是平北侯,秩同正三品。
显然,马楷不认这个,或者说他不愿意自己比范闲低一级。
范闲面无愠色,热情地回礼:“见过马大人,马大人请坐。”
他指了指石桌前空着的座位。
高达和叶仁,此时早已收拾了早餐,开始值守。
马楷也不客气,径直坐下,而后朝着刘宪、马洪桢随意地拱了拱手:“刘御史、马副使。”
二人摸不清楚范闲到底要做什么,先后对着马楷回了一礼。
四方的石桌前,四人各坐一方。
范闲坐北朝南,对面是马楷,左右手分别是马洪桢、刘宪。
众人坐定之后,范闲先笑眯眯地开了口:“说起来,范某这个两江市易司都提举,分掌着内库,与马大人这个内库守备大臣也有些关联,昨日去内库三大坊没有见到马大人,着实有些遗憾。”
“小范大人此言差矣。”
范闲的话音刚落,马楷毫不犹豫地接上道:“内库守备大臣直属于陛下,不敢与任何人有关联。”
“至于小范大人说的昨日缘悭一面,本官也觉得有些遗憾。”
“本官昨日忙于防务调度,直到大人进了三大坊许久,才腾出时间来见大人,却得知大人正在密谈要事,等了半晌也不见大人结束,那边的防务工作又一刻等不得,本官便只好回去了。”
马楷说起话来,一口一个本官,面对范闲的态度不卑不亢,言辞滴水不漏。
只是不知为何,只是简简单单一两句话的交锋,二人之间的火药味,已经有些重得迷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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