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元年,新政伊始,百废俱兴。
当时,因为庆帝主导的改革派大刀阔斧的缘故,不少保守派被拉下马来,丢官亡命。
如此一来,朝野上下便空出了不少的官位。
中高层官员好说,庆帝早已物色了不少人手,顺利接手了保守派的职位。
然而在面对多如河沙的基层官员、小吏空缺时,朝廷上下却犯了难。
最后还是庆帝与林若甫一同拍板,将推荐任命基层官吏的职权,下放给了刚刚提起来的各中层官员,内阁与吏部只做出身审查。
改革派中不乏投机者,这样一来,是解决了基层官员空缺的问题,却也留下了不少遗毒。
刘度便是其中一个。
当年,他来京都打郑子石这个表哥的秋风,恰好遇上基层官员空缺。
他动了心思,挪用家财贿赂上官,给自己物色了个通政司都事的职司,一跃成为了从九品的官员。
而后,他为了填补家财的亏空,开始利用职权索贿、敲诈。
时任佥都事的方进看不惯刘度的行径,向参议检举,孰料参议闻天禄刚巧便是收受刘度财物的那人,二人合力给方进罗织了罪名,最终导致方家家破人亡。
还是经历郑子石看不下去,偷偷救下了方进的小儿子方谦,将其送往京都外。
后来,方谦流落街头,被白骨会收养,成为了杀手思叶,入京都杀了刘度报仇。
这些消息,前半部分是库档房的负责人整理出来的,有关复仇的后半部分,却是范闲根据最近的事实,做出的合理推测。
范闲手拿负责人给的案卷,很快到了京都府。
有了这份案卷,待到思叶醒来问清楚,郑子石就可以洗脱冤屈了。
谁知,他才走到京都府门口,正巧撞上急匆匆出来的孙敬修。
“见过小范大人。”
孙敬修恭敬行礼,不等范闲发问便道:“小范大人来得正好,刑部发现了些新线索,五衙要二次开议,下官正要请小范大人前来监督旁听。”
亭承伯案有了新进展?
范闲看看手中的案卷,笑道:“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孙大人请前边带路。”
说着,二人朝京都府内走去。
路上,范闲将捉拿到思叶的事情同孙敬修说了一遍,将案卷转交给孙敬修,要孙敬修帮忙结案。
正如吴琳所说,不过是区区一个佥都事之死,孙敬修根本没放在心上,草草扫了两眼,便答应了下来。
京都府的大堂内,刑部颜行书、都察院郭铮、监察院狄宣、大理寺祖元长四人,已经围着一张桌子坐定,品茶等待。
范闲到来后,众人一一向范闲见礼。
而后,范闲没再像上次那样在一旁翻着案卷,而是搬了一张椅子,挤在了狄宣和祖元长中间,一同参与开议。
颜行书略感意外地瞥了范闲一眼,开门见山道:“本官之所以要与诸位大人展开此次开议,是因为我刑部在对庄园周围的农户进行为二次走访之时,发现了一些新线索。”
“昨日,刑部在详尽走访农户时,发现有六户农户曾注意到,在九日前,也就是案发前一日,有十四辆大车驶出亭承伯庄园,辙印极深。”
“而据农户们所说,亭承伯的这处庄园乃是休闲避暑之地,从来不会有吃重这么深的大车往来。”
十四辆大车?
范闲的神情,几乎在一瞬间严肃起来。
“这是农户的证词,诸位大人请看。”
颜行书说着,将证词摊开在桌上,呈给众人查看。
范闲也仔细看了一番。
“细节处虽有出入,但大致一致,看起来不似作伪。”
看完后,郭铮第一个出了声:“都察院查了京都百官,没发现其他与亭承伯有嫌隙的官员。”
说这话的时候,他瞥了一眼范闲。
众所周知,亭承伯死前,曾经因为二公子的事情,差点与范闲刀兵相向。
范闲笑了笑:“范某就坐在这儿,哪位大人觉得我有问题,大可以直接询问,无需拐弯抹角。”
一句话,将郭铮的怀疑挑在了明处。
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说笑了说笑了,陛下既然派了小范大人监督这件案子,那自然是认为小范大人没有嫌疑,我们若是朝着小范大人查,岂不是在说陛下有眼无珠?”
孙敬修笑着打起了圆场,对着颜行书道:“刑部对这十四辆大车的推断是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这十四辆大车都有问题。
“这十四辆大车,应当装着太平县的特产东乡苹果,亭承伯案,与监察院正在查的君山会一案有关联。”
范闲抢过了话头,将柳叶坳的东乡苹果、五谷坊的醋坊事件,有删减地讲了一遍。
众人的眉头,尽皆皱了起来。
柳叶坳少了十四大车的东乡苹果,五谷坊多了十四大车的东乡苹果,而亭承伯庄园在五谷坊收到东乡苹果的前一日,走出去了十四辆吃重很深的大车。
在场人都有些常识,知道苹果那东西,吃重的确深。
“嘶……”
良久,祖元长倒吸了一口凉气,先开口道:“这……不是吧,亭承伯乃是开国武勋之后,怎么会与君山会那等逆贼组织扯上关系?”
从定州到渭州再到太平县,君山会已经一步步显露了它的峥嵘头角,或许下层官员和百姓对这个组织还一无所知,但在座各位都是部堂高官或者情报主官,对君山会可是熟悉得很。
若亭承伯案与君山会扯上关系,那就是一件绝对的大案了!
“陛下当日要我们五衙共审,看来真是先见之明了!”
孙敬修赞叹一句,而后握拳道:“既然牵扯到了君山会,那这件事一定要报知陛下!”
“孙大人就不怕犯下欺君之罪?”
郭铮在此时开了口,笑吟吟地问着。
孙敬修一愣:“郭大人这是何意?”
郭铮笑着,看向范闲:“小范大人,敢问你这番推断可有什么佐证?”
“或者说,亭承伯庄园与君山会的联系,就是小范大人凭借几车苹果做出的草率结论?”
见到郭铮针对自己,范闲倒也没有生气。
他回以微笑:“范闲道真没什么切实证据,听郭大人的意思,你有高论了?”
郭铮点点头。
众人的视线,因此一同投射到了郭铮身上。
却见郭铮手掌按着颜行书的调查文书,道:“依本官愚见,亭承伯庄园驶出的那十四辆大车,装的应当是亭承伯府的财物。”
“案发前一日,亭承伯庄园应当遭遇了贼子,贼子抢夺了庄园的财物,而后杀了亭承伯一家,并于翌日撤离完成后,将庄园付之一炬。”
来自监察院的狄宣皱了皱眉:“郭大人的推断也有不少问题。”
“亭承伯庄园的火灾起于爆炸,而那里的爆炸与金瓜案如出一辙,若当真有贼人谋财害命,为何事前又在京都暴露行踪,偷换金瓜?”
郭铮摆了摆手:“金瓜案正是本官有此推断的原因之一。”
“案发前一日,贼人抢走亭承伯庄园的财物,而后换了太常寺的金瓜,在我们追查亭承伯一案之时,他们则引爆太常寺的金瓜,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无暇同时顾及两件事,分不清哪一件是重点。”
“车辙吃重深,这完全符合车上载的是财物的特征。”
郭铮说着,看向范闲:“况且,郭某的推断,从查一查亭承伯府有没有大宗财物消失便能证实,可比小范大人那虚无缥缈的推断,来得合适得多!”
郭铮今日,强硬得不太正常。
范闲心中疑惑,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郭大人说得在理,我刑部赞同郭大人的推断。”
颜行书状若无意地扫了范闲一眼,而后看向其余三人:“三位大人,你们的意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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