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京都静悄悄,家家户户不见一点亮光,大多数百姓还在熟睡当中。
然而,御书房内,此时却已经是灯火通明。
庆帝披着件绣金黑袍,正在伏案批阅奏章,从桌上那杯颜色变得深红的冰凉清茶,能看出来庆帝只怕一晚未眠。
宵衣旰食,是每个明君必备的品质。
“吱呀——”
御书房的门被人打开,有身影走了进来。
随侍在庆帝身边的侯公公下意识地抬头,看到来人后,又谦卑地低下了头。
来人是洪公公,内侍的祖宗。
“陛下。”
洪公公来到桌前,恭敬地递上从锣鼓巷子取到的书信:“人被安置在了车马行,明早就会送走,这是信。”
庆帝放下手中笔,抬手接过信扫了几眼。
“烧了吧。”
他把这信递向了侯公公。
侯公公连忙接过,将书信投入了火盆当中。
“洪四庠,下去歇着吧。”
庆帝吩咐一句,又继续伏案批阅奏章。
待到洪公公离去,他缓缓开口:“带着朕的手书去寻范闲,要他来见朕。”
御书房内,除了庆帝就只有侯公公一人,这话自然是对侯公公说的。
他抬起头,正巧看到一张手书放在面前的桌上,连忙拿起来:“老奴这就去办。”
……
平北侯府,正堂。
范闲身着中衣,披着外袍坐在主座上,面色阴沉。
王启年眼观鼻鼻观心,在一方有些胆战心惊——他已经告诉了范闲洪公公截人截信的事情。
“洪公公……”
范闲口中缓缓吐出名字,眼神莫测。
庆国上下众所周知,这位公公虽然疑似大宗师,地位尊崇,但却是第一等的忠君爱国。
他来横插一刀,必定是受了庆帝的嘱托。
可庆帝为何要拦着王启年调查毒丹一事呢?
范闲心中思绪万千。
不知不觉间,时间在他枯坐中流逝,很快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少爷,侯公公到了。”
侯府的管家过来,恭声禀告。
因为是从范府调过来的缘故,他延续了在范府时对范闲的称呼。
范闲眉眼一掀,迅速抬头:“走。”
洪公公到此,自然是传旨的,范闲在接到手书的第一时间,便匆匆收拾,带着王启年出了门,直奔皇宫。
王启年带着马车守在宫外,范闲独自一人进宫。
御书房内,烛火已灭,深秋的时节,庆帝正就着一盆冷水洗脸,用以提神。
“陛下。”
范闲到来,恭敬行礼。
庆帝点了点头,拿起布帕擦拭着面颊,平淡地道:“是朕让贺宗纬向太子自荐,前去泉州监督造船的。”
庆帝开口第一句话,便信息量庞大。
范闲心中凛然——贺宗纬并非太子的人,而是庆帝的手下!
怪不得,诸如韩志维、麻高阳等堂堂六部尚书,自己可以随意地捏扁揉圆,而这贺宗纬,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的人,自己对其下手之时却屡屡失利!
这位贺博士,只怕是庆帝给太子选定的,百年之后的辅弼大臣!
想想贺宗纬的心机和才学,还有对太子的忠心程度,这个可能性不低。
范闲定了定神,回道:“陛下的意思是?”
庆帝睨了范闲一眼,笑道:“君山会的事,与贺宗纬无关,不用继续在他身上浪费功夫了。”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范闲眼皮猛地抖动。
自己的调查,一直在庆帝眼中!
只怕王启年在二处核心之地的一番行动,也早就被庆帝看在了眼里!
见范闲没有回话,庆帝也没说什么,继续道:“朕给你带了个人。”
这句话出口,御书房外有人影闪过,几名禁军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范闲看到来人,忍不住惊讶出声:“胡师兄?”
被押进来的人穿着监察院的官服,身上带着药草味,正是监察院三处的一位师兄。
这位师兄一向沉默寡言,是个醉心医药的性子。
负责押着胡师兄的,正是先前与范闲打过交道的陆仁甲,他恭敬地向范闲解释道:“小范大人,锁元丹的药方,正是此人从监察院泄露出去的。”
“末将奉陛下的旨意,将这人交给小范大人。”
范闲看向庆帝,庆帝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用平淡的目光与范闲对视。
范闲连忙低下头:“臣……谢陛下。”
一个泄露监察院机密的人、一个贺宗纬与君山会没关系的消息,来换取自己对贺宗纬不出手。
庆帝身为帝王,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公道了。
……
太平县,东乡。
东乡南部,有一处山坳,名曰柳叶坳。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倒不是因为里边长满了柳树,而是说拗口是柳叶形状的。
再加上,前朝之时,这儿有一座叫柳叶庙的庆庙,现今已经荒废,当地人便给柳叶庙命了这个名字。
正午时分,马蹄声阵阵,一队身着监察院官服的人,来到了这里。
“确定了?”
带头的人一袭白色棉服,腰佩长剑,表情淡漠。
言冰云!
言冰云身后,一名相貌凌厉的监察院人手道:“小言大人,确定了就在这儿!”
“兄弟们几乎查遍了东乡的每一寸土地,只有这儿的仓库,发现了外乡人的踪迹!”
言冰云点点头,翻身下马。
身后众人动作整齐划一,一同跟着下了马匹。
言冰云看向众人,轻声道:“外乡人……大车,这儿应当是君山会藏匿东乡苹果之地了,都小心些。”
众人拱手:“是!”
应答之后,众人手分散开来,从各个方向,向柳叶坳靠近。
柳叶坳内,荒废的柳叶庙安静死寂。
一道道监察院的身影逼近,谨慎地翻进院墙。
院内残垣断壁,草木丛生,角落里还有些来往旅人的便溺之物,却未曾看到有人存在。
言冰云一脚踏入其中,皱了皱眉:“草木繁盛,却无鸟兽,小心戒备!”
一般来说,这样的地方都会有鸟兽栖息,若是没有,只有一种可能——有人藏匿其中,人的活动让趋利避害的鸟兽远遁而去。
“锵!”
“锵!”
……
一众监察院人手抽出了兵器,顺带着将三处配发的解毒丹捏在了手心。
言冰云蹲着身子,拨开地面的杂草,发现了深陷的大车车痕,顿时更加断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他抬手挥了挥。
人影掠动,朝着一处处半倾颓的殿宇厢房走去,未曾找到线索。
待众人翻越后墙之后,神情尽皆凛然——后院之内,有十几辆空置的大车,整齐地摆放着。
其中一人抽了抽鼻子,凑到了言冰云跟前:“大人,有血腥味。”
言冰云点点头:“注意些。”
他的目光落在了后院的库房大门上——后院当中,其他建筑都已经损毁,唯有这座库房,还保持着原型。
众人三三一组,呈尖刀状突进库房。
“哐!”
库房的门被踹开,紧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充斥了所有人的鼻子。
众人抬眼望去,被眼前的画面惊住。
库房内,苹果成山成海,红彤彤的。
而在这苹果山上,凌乱地趴着十几具尸体,伤口狰狞骇人,都是一击毙命的状态。
尸体的鲜血已经接近干竭,浸染了苹果、润湿了地面。
众人先前闻到的血腥味,就来自这些尸体。
而在苹果山的顶尖上,坐着一个淡漠少年,并拢的双膝上摆着打开的包袱。
少年正从包袱中拿起一截带血的白骨,用一块布帕认真地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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