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耍了。
范闲看着眼前的三样东西,面沉似水。
一箱谍子的左耳,是对方在亮拳头;一封指点的书信,是对方在亮计谋。
而这东乡苹果的房契和地契,则是对方在无声地嘲讽他:东乡苹果的是,是故意透漏给你的。
海棠朵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想起不少情报都是君山会扮做北齐密谍透露给她,而她又告知了范闲。
“抱歉。”
她难得地朝范闲道了一声歉,觉得是自己误导了范闲,导致范闲被君山会戏耍。
范闲摆了摆手:“与你无关,是我大意了。”
渭州是君山会三大分会之一,其中的白鹿、蜃龙等人虽然诡计多端,但还算是在正常范畴内。
谁能想到,这太平县不过一个据点,竟然如此水深,让他一着不慎,栽了大跟斗。
王启年看范闲神色缓和,咽了咽唾沫,上前问道:“大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从眼下的情形看,他们的行动都在君山会的预料当中,接着该怎么查,就是个大问题了。
范闲拇指指肚摩挲着桌沿,思索着道:“先去东乡看看。”
“去东乡?”
王启年有些不解,开口问道:“君山会将房契和地契放在这里,说明他的志不在此,之前只是误导我们的视线,我们现在去东乡,只怕会一无所获。”
海棠朵朵也是同样的想法,于是疑惑地看着范闲。
“君山会,正是要我们这样想。”
范闲扫了王启年一眼,淡淡地道:“若他们真不想要东乡苹果的掌控权,在太平县废了这么大的劲儿就只是为了戏耍我?”
王启年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说。
范闲又解释道:“他们之所以将这两样东西留在这儿,是因为申国尧已经将伪造的房契、地契转让给他们,那东西是申国尧利用职权伪造的,说是假的,却与真的只是差了个制造出来的时间,君山会拿着那东西足以在东乡做他们想要做的事。”
“而他们将真品放在这里,表面上是为了嘲讽我们,实际上却是为了在我们心中种下一颗种子——他们的目标并不是东乡苹果。”
“这样一来,我们就下意识地不会去东乡看看,他们也刚好可以有宽裕的时间,在东乡做事。”
范闲解释得很是详细,王启年顿时恍然。
他拍了拍脑门,连声道:“大人,我这就回去准备,去一趟东乡。”
“一起去。”
范闲站了起来,看向海棠朵朵:“太平县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你要不要一起?”
海棠朵朵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宋文易……你准备怎么处理?”
宋文易懒政惰怠,几次三番为难范闲,又与申国尧互相勾结,以范闲的性子,不可能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范闲轻笑:“太平县在京察范围内,等回了京都,再理会他。”
范闲这话带着淡淡的讥诮。
于他而言,宋文易为难自己只是小事,但身为一县父母官,藏污纳垢,为一己好恶就勾结鱼肉百姓的酷吏,还自夸与民同乐。
这样的官员,正是京察主要惩治的对象!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慢。
王启年忙前忙后,准备了大车、草席,将后院挖出的一具具尸骨装起来,带回了客栈。
午饭过后,范闲一行启程。
祝闻是已经被榨干了情报,范闲将其留在了县城,交给了小江子看着。
来时乔装改扮、无人知晓,去时,范闲身边确实前簇后拥。
小江子送别范闲后,提早离去,还滞留在太平县的众京官管家、管事便凑到了范闲跟前,一直把范闲送出了数里地。
踏上官道多时,范闲身边才清净下来。
官道上,马蹄声阵阵、马车声吱悠悠。
从前到后的三辆马车,分别坐着范闲和海棠朵朵,申国尧,刘沉岩。
等送行的人走后,范闲第一时间到了申国尧所在的车厢内。
这位申典吏身子还是不能动弹,为了防止颠簸加重伤势,马车内被铺上了厚厚的软榻。
四角还各放着一只香炉,腾着袅袅的香烟,炉内烧的,是费老特制的凝神香,能吊人性命。
范闲上车的时候,申国尧虽然脸色差了些,但精神还算是足。
见到范闲,斜倚在软榻上的申国尧苦笑:“小范大人这是准备钻承诺的漏洞,用车颠死我?”
范闲面色平静,掏出一粒药丸给申国尧服下。
对方的脸色,变得好看了许多。
“我去了奢计古玩店,那里已经是人去楼空,我怀疑他们已经转移到了东乡,所以带着你一起去瞧瞧。”
范闲解释了一句,而后问道:“路上无聊,给我讲讲你和古玩店的事,还有赵先生的生活细节。”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了解了刘沉岩的生活细节,才能更好的撬开他的嘴。
至于询问古玩店的事,自然是为了更加清楚君山会。
申国尧耷拉着眼皮,沉默不语。
范闲轻笑:“怎么?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怕我过河拆桥?”
这话起了作用,申国尧犹豫半晌,开了口:“我对古玩店的了解不多,只知道老板姓奢,店里还有个伙计,身手很好,每次处理更在我身后的暗探,都是他来,他会割下对方的左耳当做战利品。”
范闲点了点头,这条消息,与店里的那一箱左耳对上了,回京都查一查监察院有关太平县联络点的库档,应该能找到些线索。
他望向申国尧:“继续。”
申国尧开口:“至于赵先……刘沉岩,他平日里喜欢侍弄花草,没什么爱好,大概就是每个月十二,总会出门去喝酒,这算是一个怪癖……”
“哐!”
行进中的马车突然一晃,急停下来,打断了申国尧的话。
范闲看了一眼申国尧,起身下了马车。
马车走到了一处石桥上。
石桥窄小,仅容马车堪堪通过,在桥中间的位置,一名对向而来的灰衣少年,肩上挎着包袱站在第一辆马车前方,与车队对峙着。
想来,这便是马车停下的原因。
前方的王启年皱了皱眉,上前和气地朝少年拱了拱手:“小哥请了,石桥窄小,您看看能否先退到对岸,让我们先过?”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笑着道:“你看看,我们这边都是马车,不好退下去,还请小哥行个方便。”
灰衣少年神色淡漠,站在桥中间,不言不语。
王启年笑容一滞,心疼地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向灰衣少年:“不敢平白麻烦小哥,这点心意还请小哥笑纳。”
灰衣少年依旧神色冷然,一言不发。
王启年还要说什么,高达却是忍不住了:“嘿!到底成不成你说句话,堵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灰衣少年瞥了高达一眼,继续迈步朝前走去,眼看就要撞上王启年的胸膛。
王启年眼皮跳动,身形飘然掠到了边上。
“锵!”
高达下意识地抽剑出鞘,斩向少年:“有刺客,保护大人!”
他剑势迅疾,眼看就要斩在少年的脖颈上,见少年没有反应,神情猛然一边。
“喝!”
高达清喝一声,硬生生扭转了剑势,错开少年的脖颈,从少年肩头划过。
“嗤……”
剑刃锋锐,虽有高达极力控制,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割上了少年肩头,未曾伤到他,却将他的包袱绑带展开。
“扑通……哗啦啦……”
一阵响动,少年的包袱重重落在地上,四角摔开,露出了包袱中的东西。
一堆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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