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朵朵瞥了范闲一眼:“你认识?”
范闲点点头,解释道:“前些日子的蟾宫楼案中,宋文易扮演的角色不怎么光彩,被陛下从清贵翰林贬成了京外县令,原来是贬到了太平县。”
来的路上,他已经向海棠朵朵详细讲述了在京都发生的事,此时解释起来,不担心海棠朵朵不明白。
却见海棠朵朵听到范闲的话后,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诮:“你们皇帝,可真是给太平县找了位好县令。”
范闲不解,正要发问,却见海棠朵朵已经走到了前方的旁听广场。
他连忙迈步追了上去:“你倒是把话说完,这位县令大人怎么了?”
海棠朵朵面色平淡,看着大堂不说话。
一旁的一个百姓听到范闲的问话,却是颇为自来熟地凑了过来:“我估摸着,这位姑娘是受过县令大人的太平气吧?”
范闲认出此人便是那位好看热闹的刘二孔,于是笑着搭话道:“阁下有礼了,学生是外地游学而来,不清楚本方情况,不知道这‘太平气’是个什么东西,这位县令大人又做了什么事?”
刘二孔显然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
听到范闲问话,他看周围的衙役离得远,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道:“这‘太平气’啊,是宋县令首创。”
“这位宋县令听说原来是翰林大儒,最喜欢文人闲游山水间的做派,自从到任以来,每日带着县里的县丞、主簿游山玩水,将一应政务都交给了申四爷处理。”
“有人提出说这样不合规矩、不妥当,这位宋县令就说了:吾为谪仙人,闲游山水,这是与民同乐,最能养太平气,使县中诸事不治自平,何需劳形案牍?”
“这样没过几天,县里便将求告无门、冤屈得不到伸张,戏称作太平气了。”
刘二孔极尽详实地解释着,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显然对宋文易的所作所为并不感冒。
学起宋文易那句话的时候,他更是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将腐儒的穷酸劲学了个惟妙惟肖。
“啪!”
刘二孔的话音落下没多久,一声惊堂木响起——宋文易已经换了官服,升堂问案。
范闲及太平县的一众百姓,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大堂上,宋文易一身官服,威风凛凛。
他抬头瞥了一眼衣衫褴褛、瞎了一只眼的陶半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形状狰狞,模样刁钻,来啊,先打三十杀威棒!”
县衙当中,上堂打杀威棒以防诬告、夸大事实是常态,几个衙役闻声而动。
“慢着。”
高达从一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宋文易:“我可以证明,他说的都是事实,杀威棒就不用打了。”
宋文易朝着高达拱了拱手:“大人是虎卫的大人物,位高权重,宋文易不敢不敬,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着陶半瞎道:“这是我县衙的公案,大人并非三法司出身,还是看着便是。”
虽然高达是五品官员,而宋文易只是七品县令,但说这话的时候,宋文易态度强硬,丝毫没有退让的迹象。
读书人认死理的劲,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只是,高达经过先前两番波折,对太平县衙也没了好感,冷声道:“我说了,杀威棒不用打,你若是再坚持,我就带人去京都告御状,让陛下好好看看你治理下的太平县是什么样子!”
“大人!”
宋文易霍然起身,对着高达怒目而视:“些许小人搬弄是非,如何能证明我执政无方,这件案子发生在我太平县,我今日还就审定了!”
“来啊,杀威棒伺候!”
宋文易将一枚令箭抛在了堂下,明晃晃地和高达杠上了。
他原本在京都好好地做着翰林,却因为常永望的案子被牵连,发配来做了这附郭县令,好不容易苦中作乐开始游山玩水,还没放松几天心情,便遇上了一个五品虎卫带着个丑八怪来找事,早就是火冒三丈。
想到自己在京中还有不少的同年、好友,他对一个五品的匹夫,生不出半点敬意来。
“哒哒……”
二人对峙之时,下方的衙役行动起来,准备按倒陶半瞎。
县官不如现管,是该听顶头上司的还是听一个所谓的五品大人的,衙役们分得很轻。
“我看谁敢动他!”
高达起身跃到陶半瞎身边,面色发冷。
宋文易沉着脸:“给我打,公堂之上本官最大,有人阻挠以同罪论处。”
一众衙役壮着胆子,不敢对付高达,绕到另一边去拽陶半瞎。
“嗒。”
拉扯时,一件东西从陶半瞎胸口掉了出来。
阴恻恻守在一旁的申国尧眼疾手快,三两步上前拿了起来递给宋文易:“大人。”
宋文易拿起这东西看了一眼,脸色大变——监察院提司腰牌!
范闲的腰牌,怎么会在这个乡巴佬身上?
宋文易一骨碌坐回椅子上,看着陶半瞎与易容后的高达,神色变得阴晴不定。
蟾宫楼案中,范闲的手段,让他记忆犹新。
虽然他并不惧怕范闲,但可以的话,他还是很不愿意和这尊杀神对上的。
“大人?”
申国尧疑惑地凑上去,朝宋文易手中看去。
“滚!”
宋文易轻喝一声。
他原本就看不起这种没有功名的胥吏,眼下这申国尧似乎给他招惹了麻烦,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怎么了,县太爷怎么变了脸?”
“谁知道啊,四爷都当中挨了骂。”
“这案子还审不审了?”
……
围观的百姓在看到大堂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之后,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海棠朵朵疑惑地看了范闲一眼,目光似乎在问:“怎么回事?”
范闲耸了耸肩,轻笑一声。
他看了看宋文易那张难看的老脸,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一物,运起真气悄无声息地抛了出去。
“啪嗒。”
那件东西在范闲的控制下,轻飘飘落在了陶半瞎脚下,看起来就像是陶半瞎又掉了一件东西一般。
这次,申国尧没敢上去拿,老书办上前拾了起来,递给了宋文易。
平北侯印信!
宋文易看过后,脸色更加难看了。
“啪嗒。”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声轻响,陶半瞎的脚下又出现了一件东西。
老书办狐疑地瞅了一眼早就吓傻了的陶半瞎,俯身将东西拾了起来。
京察主官的令符!
宋文易看到最后这件东西,脸上不可抑制地浮现出惶恐。
难道是范闲借着京察的职权,玩了个把戏对付自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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