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对面不远处,是一家茶馆,间或售卖些清酒,名曰蟾宫楼。
因为地理便利、环境雅致,逐渐成了求学的士子们闲谈论道的好去处。
这日,侯季常下了值,难得地洗漱一净,穿着士子服走进了太学。
不多时,他带着三个士子离开太学,走进了蟾宫楼。
四人凑了凑身上的钱,好不容易凑了一间包厢的钱,一齐坐了进去。
才进包厢,一个皮肤黝黑的士子便忍不住开了口:“季常兄,你急匆匆赶来,还要我们破费找了个包厢,有何要事?”
另一个神色有些木讷的士子也笑着调侃道:“佳林兄说的是,季常兄,你莫不是帮我们搞到了春闱的考题?”
靠窗的最后一名士子广袖迎风,身形俊朗,摇头道:“差矣差矣,季常兄在工部当值,要弄,也是帮我们弄来了什么好用的舞弊机关。”
几人说话间,毫不避讳地用春闱舞弊来调侃,将互相之间的熟稔关系展现无疑。
侯季常区区一个举人出身的八品知造郎,在工部是最基层的官员,如何能得到春闱的考题,众人这番调侃,只是为了活跃气氛。
与侯季常一样,这三人也是因为朝廷科考重诗词轻策论的受害者,对于积弊深重的舞弊案,一肚子气。
也就是范闲上次主持科考,才让他们看到了些希望,这才结伴来太学读书,准备再来一年。
皮肤黝黑的是成佳林,才学出众,因为出身农家的缘故,文章中每多悲天悯人的情怀。
面相有些木讷的是史阐立,不善华丽文章,对经世济财,有独到的看法,财物的财。
广袖迎风的是杨万里,在四人当中家世最好,父亲乃是当年弹劾林若甫而被罢官的忠耿御史,杨万里也遗传了其父的纯良正直。
这三人再加上侯季常,趣味相投,多年下来成为了交心的好友。
“吱呀——”
包厢内,侯季常难得地没有参与三人的调侃,将包厢的门闭上,来到了桌前。
“你们看。”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到了桌上。
另三个对视一眼,一头雾水。
杨万里眉头微皱,问道:“我说季常兄,你不会真将春闱考题带出来了吧?不成,这东西我们不能看!”
说着,杨万里拿过桌上的烛台点了火,便要烧了桌上的信。
“不,不是考题!”
“你们也不想想,现在离春闱还有三个月,考题哪那么早出来!”
侯季常连忙拦下杨万里,也不敢卖关子,三两下拆开信:“这是请柬,是小范大人的请柬!”
说着,他将手中的信纸抖得哗啦啦作响。
“小范大人的请柬?!”
史阐立眼睛一亮,扬手将信纸抄了过去,细细看了起来。
成佳林与杨万里也连忙凑到了他身后。
看完后,三人面面相觑:“还真是……”
侯季常坐在桌上,笑道:“诸位,小范大人文名斐然,又是庆国难得一见的好官,他下了请柬,我等可一定得去赴宴。”
这个时代,宴饮是常态,尤其是太学的学子,都是庆国的将来,不少文官都会设宴隔三差五地宴请他们,范闲这封请柬,对于三人来说倒不是很意外。
不过……
成佳林翻看着信纸,蹙眉道:“小范大人信中所说,由我们来定地方,是何意思?”
另外三人听到这话,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杨万里甩着袖子,对着成佳林解释道:“佳林兄,小范大人这是要让我们选个熟悉的地方,不至于拘谨啊。”
四人当中,成佳林的出身最低,对于这些人情世故懂得也最少,不少时候都得靠其余三人提醒。
闻听杨万里的解释,成佳林点点头:“原来如此,原本以为小范大人是醉酒吟诗持剑,杀伐果断的仙人诗神,没成想还有如此善解人意的一面。”
“这自然了,”史阐立素来敬佩范闲,笑道:“小范大人文可安邦治国,武可平定宵小,乃是我庆国不世出的大才!”
成佳林与侯季常都知道史阐立的性子,听到他这样说,不禁会意地笑笑。
而杨万里,这次却摇了摇头:“此言差矣,这次渭州案的细节已经在太学流传开了,我对于小范大人,却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
侯季常三人对视一眼,朝着杨万里道:“愿闻其详。”
杨万里广袖飘飘,来到窗前:“古人云,大才者,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为万人敌。”
“而小范大人,才学出众,但确实个定不住的性子,每每以身涉险,若是有了意外,岂不是我庆国的损失,不妥,殊为不妥。”
杨万里说话间,却是开始指责范闲做某些事情的时候,过于冲动,不懂得惜身。
史阐立听得杨万里这样评价范闲,忍不住就要开口。
“行了行了,咱们还是讨论讨论,该把地方定在哪儿吧。”
侯季常率先开口,将史阐立反驳的话憋了回去。
大家都是心高气傲的性子,若是争论开来,只怕得没完没了耽误了正事。
听到侯季常的话后,众人冷静下来。
良久,还是侯季常先开了口:“就在翠云楼吧,不少官员宴请都去那儿,格调高,也够清净。”
“不过地方既然是我们定的,那这个费用,我们便不能让小范大人垫付了。”
成佳林摸了摸腰间的荷包:“翠云楼……可不便宜啊……”
包厢内的氛围,因为这句话而沉了下来。
史阐立与杨万里也不说话了,他们现在还是靠积蓄和卖字画等等赚些生活费,不像侯季常已经有了俸禄,着实有些难以承担翠云楼的费用。
“这有何难,我们四人凑一凑。”
侯季常说着,将荷包拍在桌上:“我出三两。”
史阐立第一个附和:“我出二两五,昨天刚帮宋员外抄完了一本书,钱明天便能到手。”
成佳林从荷包中倒出一半铜钱、银粒:“我少些,只有一两。”
杨万里咬咬牙,也学着侯季常将荷包拍在了桌上:“三两,大不了再问家父要些!”
这话刚落下,包厢外传来了一道戏谑的声音:“哟,几位这是在凑钱狎妓?”
“九、十两银子,可是连小娘子们的门都进不了。”
紧接着,包厢的门被人推开。
一名锦衣华服,腰间佩着名贵玉佩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口,正讥诮地看着几人。
“常永望,你偷听我们说话!”
杨万里手掌用力在桌上一拍,怒视来人。
其余三人,也是阴沉着脸看向来人。
“呵——”
被称作常永望的年轻男子嗤笑一声,走进门来:“是诸位太过大声了,还选了一楼这最差劲的包间。”
常永望说着,眼睛扫过包厢内简陋的陈设:“啧啧啧,真可怜。”
说着,他低头看到了桌上的信,伸手就去拿:“这是什么,你们哪位的欠条?”
“常永望!”
史阐立蹭地站了起来,去挡常永望的手。
“哐!”
二人推搡间,先前被杨万里点燃的烛台摔倒,灯油倒了一桌。
几乎在一瞬间,火势随着灯油暴涨,将信纸点燃。
“常永望,你找死!”
史阐立眼看着偶像范闲的请柬,几乎一瞬间比火苗吞噬,拳头攥得嘎吱作响。
“你、你想干嘛?”
常永望被史阐立的气势吓到,后退几步,厉喝道:“一张臭厕纸罢了,本公子陪你便……”
“你才是厕纸!”
史阐立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了常永望的脸上。
m.
本站最新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