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汤汤,不舍昼夜。
范闲与二皇子来到渭州码头时,已经是傍晚,晚霞映照天空,血一般的红,似乎在预示着二人此行并不是那么顺利。
码头上,渭州同知带着一众渭州官员,恭敬等待。
二皇子走在前头,范闲与前些日子被带入京都的渭州府尹匡休一左一右,走下了大船。
“拜见二殿下、平北侯。”
渭州同知打头,朝着二皇子与范闲先后见礼。
一番官场常见的寒暄之后,渭州同知凑上前来:“二殿下,侯爷,渭州马贼横行,公务繁忙,下官已经找了常推官负责接待二位,至于下官与一众渭州官员……”
“同知大人去吧,匡府尹在这儿,我和范闲丢不了。”
二皇子打断渭州同知的话,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是。”
“下官等告退。”
以渭州同知为首的渭州官员,朝二皇子与范闲道别,毫不拖泥带水带水地转身离开,只留推官常进之在此地。
不多时,原本拥挤的码头,就变得冷清稀落,丝毫没有皇子驾临该有的排场。
“有意思,若非夕阳西下,已经过了下值的时辰,我说不准就信了他们要去忙公务的托词。”
范闲看着消失在远处官道上的渭州官员,讥诮地说了一句。
二皇子回头看了范闲一眼:“我长这么大,除了定州,就只来过这儿一趟,没多少见识。”
“听你的意思,这样子不正常?”
范闲看着二皇子,无奈一笑:“殿下,凡钦差所至,向来是彩旗十里,地方官极尽逢迎之能事,范某不信你没听过。”
“虽说这种风气不好,但往往,这种场面能代表地方官对钦差的态度。”
眼下渭州码头上的冷清,表明了什么态度,不言而喻。
匡休适时上前,朝着范闲与二皇子拱了拱手:“殿下,侯爷,渭州官吏畏惧地方豪强徐氏势大,也是无奈之举。”
“有我这个府尹在时,府衙还能勉力支撑,现在我这个府尹还是戴罪之身,他们自然不敢明着与徐氏作对。”
“常推官算是我的心腹,他们留下常推官来迎接我们,也是向我们表明没有为难我们的意思。”
一路上,匡休已经摸清楚范闲与二皇子的确是来查渭州案的,说起话来也实在直接。
“原来渭州姓徐不信李,我今儿才知道。”
范闲听了匡休的话,毫不避讳地来了一句。
在场几人,有的假装听不到,有的浑不在意。
浑不在意的二皇子瞥了范闲一眼,调侃道:“要让渭州姓李,得拿出你范一州的威风才是。”
范闲上一次南下北上,各地府尹大多造了殃,凶名尚在。
“那不成,范某这次是副使,全赖二殿下主持公道。”
范闲朝着二皇子拱了拱手,仿佛一个不粘锅。
徐州局势复杂,监察院情报主官被腐蚀、莫泉这个监察院重臣被重伤、贺宗纬麾下的太子卫队死伤过半,如此严峻的情形下,他可不会傻傻出头。
做好人容易,在二皇子面前做好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成了过河卒,还是得谨慎些。
范闲心中想着。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许是因为和婉儿相处一段时间消除了不少戾气,他整个人,变得有些轻松闲适。
随后,范闲与二皇子二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在匡休请示后,由常推官带着,朝城内而去。
而此时,在钦差官船后不远处的江面上,正飘着一艘中型商船。
贺宗纬左腿绑着绷带,正坐在甲板上,朝着码头极目远眺。
“有意思,范闲与二殿下都吃了闭门羹。”
“若非太子殿下要我来盯着他们,我还看不到这么精彩的一幕。”
见到稀落冷清的码头后,贺宗纬忍不住嘴角翘起一抹笑。
身后的卫队长上前请示:“先生,我们要不要也靠过去进城,看看日头,渭州城要关城门了。”
“急什么?!”
贺宗纬回头瞪了卫队长一眼,阴笑道:“今夜就在船上过了,明日再暗中入城。”
“枪打出头鸟,本公子可不想和上次一样,一路上惊险不断。”
“还是等等,让范闲去碰徐家这块难啃的骨头。”
贺宗纬说着,视线望向孤零零进城的钦差队伍,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
贺宗纬的队伍暗中而来,夜宿船上,范闲一行,却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将要关上之际,来到了城外。
城门口,钦差队伍即将进城。
“让开、让开!”
队伍后方传来了一阵焦急的呼喝声,伴随着呼喝声的,是杂乱的马蹄声。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名锦衣公子仆从者众,弓箭在身,马背上挂着猎物,朝着城门远远奔来。
“让开!快让开!”
“耽误了本公子进城,我要你们一个个都去渭水做水鬼!”
……
锦衣公子见到钦差队伍不为所动,连声呼喝起来。
而双方的距离,也在急速接近中。
“殿下,侯爷,是徐氏族长徐昌源的二儿子徐盛年,徐族长六十岁方得此子,十分溺爱。”
匡休见得此人,对着身边的二皇子与范闲说道。
“嗯。”
范闲点了点头,看向二皇子。
既然说了要看二皇子这个正使主持公道,自然要言出必行。
况且,他也想看看,谢必安与范无救死后,二皇子的身边,还有没有什么力量。
此时,徐盛年距离钦差卫队的尾巴,已经不足十丈。
“不要脸的狗东西,要你们让开你们是聋了?!”
徐盛年俊秀的脸上满是怒火,抽出马侧长枪,径自朝最后边的一名棋牌小厮捅去。
这一下若是捅实了,小厮必死无疑!
二皇子看着这一幕,笑了笑:“袭击钦差,拿了。”
嗖!
随着二皇子清越的声音响起,一道身影从钦差卫队跃起,直冲向徐盛年。
队伍后方,徐盛年只觉眼前一花,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被提了起来,只觉冷风扑面,翻天覆地。
“呃……”
他两眼一瞪,直接晕了过去。
“少爷!”
“放开少爷!”
一众徐盛年仆从见状,连忙张弓搭箭,朝着提起徐盛年的那道身影瞄去。
“嗖嗖嗖!”
连番的箭矢声响起,却是钦差卫队中,不少人拿出手弩,准确地射杀了那些仆从。
“八家将,杨攻城,还有他的手弩队。”
二皇子朝范闲笑笑,云淡风轻地解释了一句。
说话间,杨攻城已经带着昏迷的徐盛年,来到了二皇子面前。
“挂在钦差大旗上,送到徐氏祖宅门口。”
二皇子没看徐盛年一眼,平淡地吩咐了一声,御马进了城门。
范闲想要窥探他的实力,他心中清楚。
他更清楚,范闲这是阳谋,有人要对钦差卫队动手,身为正使,他不可能不让人动手,而动手,便意味着力量的暴露。
这一点,让他心中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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