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牢当中,范闲的脸色微沉。
他双手负在身后,忍不住在辜盛鸿面前来回踱着步,辜盛鸿见到这一幕,虽然疑惑,但却不敢言语。
良久,范闲停下脚步,望向辜盛鸿:“仔细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和刘单株……也就是那个杀手认识的,还有玛索索是怎么到你手上的,一个细节都不许放过!”
范闲的话语,出奇地严厉,更是带上了些许霸道真气的震慑。
辜盛鸿忍不住浑身一颤,跪在地上,连声讲述了起来。
“和、和那个杀手,是喝花酒认识的,风月场里大家无所顾忌,我和他喝了几次酒便熟了,因为多次抱怨父亲,他便怂恿我杀了父亲,更是自称、自称自己是杀手,要价低……”
辜盛鸿将自己与刘单株的相识讲了出来,不过是俗套的酒肉朋友混熟的戏码,想来这辜盛鸿对辜祥的怨气的确是大,竟然会在这种场合说亲爹的坏话。
范闲目光闪动,打断辜盛鸿的话:“最开始,是他先与你搭讪的还是?”
辜盛鸿想了想,摇头道:“我在醉月楼有个相好的,那天被他给抢了,于是我一气之下当场闹开,他知道后将花魁娘子让了出来,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
果然!
范闲咧嘴冷笑,辜盛鸿这二世祖以为是巧合,只怕这出戏码,是刘单株早就设计好的。
“后来,我给他付了杀人的钱后,他便随我潜入云阳寨,我本想带他进入辜府,方便他下手,却被他给拒绝了……”
“拒绝了?”范闲的眉头皱了起来。
辜祥身为潜伏多年的北齐密谍,警惕心只高不低,哪怕刘单株与之相识,但想潜入辜府杀了他,也不大可能。
毕竟,那是一座连王启年都险些暴露的府邸!
“他的确是拒绝了,说是他自有办法。”
辜盛鸿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后来杀了父亲之后,我便与他失去了联系。”
“至于那位西胡美人……公主,是他在随我进寨子时送给我的,说是作为朋友间的馈赠,我没多想,直接收下了……”
“你倒是心大!”范闲冷笑了一声。
这位辜大少,能找个风月场认识的朋友杀亲爹,还敢随便接受玛索索这等绝顶美人作为礼物。
这副蠢笨的样子,与他脑海中不学无术、脑满肠肥,只知道仗着家世耀武扬威的智障二世祖,倒是完美重合了。
相较而言,京都那些人精,比之不知道强到哪儿去。
念头至此,范闲自觉也没什么可问的了,拔腿便走出了监牢。
“范、范提司,看在我如实招供的份上,求您救救我,饶我一条命吧……”
“范提司饶命啊,范提司……”
范闲身后,辜盛鸿凄惨卑微的喊叫声不断响起,没有让他的心起分毫波澜。
以子弑父,当判凌迟,千刀万剐而死。
他救不了,也不想救。
走出监牢,以言冰云为首,王启年、叶仁、高达等一干亲信,已经守在了这里。
“如何?”言冰云率先开口,简洁干练。
“呼……”
范闲舒了一口气,沉声道:“走吧,正堂说。”
……
正堂之上,范闲主座,言冰云次席,王启年、高达、叶仁三人陪坐。
一路上,范闲已经将审讯的过程告知了在场众人。
范闲面色凝重,视线从几人身上扫过,沉声开口:“只怕……我们都中了刘单株的计,京都的斗争太过平稳,已经让我们忘了,两国之间的谍子斗争,会惨烈到什么地步。”
“叶大哥,你可还记得常宁和是怎么死的?”
叶仁目光闪动,回忆后道:“以身为饵伏击大人,失败后服毒自尽。”
范闲点点头,苦笑道:“原本我忽略了这件事,可是现在仔细想想,常宁和一个潜伏定州二十年矢志不渝,甚至于爬上定州都尉高位的密谍,在我问话之后没多久便出府,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大人的意思是,他故意出府引大人前去,就是为了去死?”
王启年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疑道:“可他本意是为了杀大人您呐,王某事后也确认过,他一路上通过各种手段传讯,临时集齐了不少藏在贫民区的手下包围了大人!”
“在我去都尉府的时候,可曾掌握了他的确切罪证?”
范闲看了王启年一眼,反问道。
王启年一愣,下意识地说道:“不曾,大人只是知道他帮刘单株办了院子和店铺的手续,他当时也谎称是收了钱。”
范闲点了点头:“这便是问题所在,他既然留了退路,为何还会冒险杀我,身为一个在定州军都尉高位的谍子,他有无数种更好的办法杀我,实在没必要以身涉险。”
说完这话,范闲又沉沉叹了口气。
王启年等人面面相觑,不再说话。
显而易见,范闲所说的话理所当然的逻辑,只是众人当时被刘单株的事牵绊着,再加上常宁和欲杀范闲、失败后服毒自尽的表象,没人能想到这一层。
事实上,范闲现在能想通,也是因为有辜祥的雪参这一条线索!
“还有辜祥……”
范闲再度开口,声音依然有些沉闷:“辜祥应当也是被刘单株安排的一步棋,只是他没有常宁和那么忠诚,在死前曾想过反抗,却依旧被刘单株杀死,辜祥自知命不久矣,这才留下了那株雪参作为线索。”
“他愿意违背守则,将柯叶木的事情告知辜盛鸿,让铁拓投鼠忌器不敢对辜盛鸿下手,只怕也是为了通过辜盛鸿的口,留下雪参这个线索的引子。”
范闲说着,脑海中闪过辜祥三番五次,在辜祥面前提及雪参的命运的画面。
“常宁和故意暴露,用死来引导我们查向云阳寨辜府。”
“辜祥被杀,刘单株在云阳寨外游曳,让我们重新将视线放在辜府,找到地下书房……”
范闲说着,将目光落在言冰云身上:“小言公子,只怕你说得对,刘单株不会无缘无故设局,是为了掩饰什么,这才有这么一出戏的……”
“只是不知道,铁拓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范闲说着,双眼眯了起来。
北齐密谍四人,常宁和、辜祥生命布局。刘单株隐于幕后下棋,看起来最简单的铁拓,当真有表面那么简单?
“大人,我去请铁拓过来。”
王启年察言观色,见到范闲的神情之后,出言请示。
见范闲点头,他一溜烟跑出了正堂。
不多时,王启年去而复返,身后跟着铁拓。
一脚踏入正堂,铁拓便察觉到了堂内凝重的气氛。
他来到范闲面前,恭敬行礼:“大人。”
范闲神色未变,笑问:“方才我们查出了些东西,知道常宁和、辜祥的死都是有人布局,不知铁寨主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堂上五双眼睛,随着范闲开口各自盯着铁拓,观察着铁拓的神色变化。
听完范闲的话后,铁拓悚然一惊,似乎是没想到辜祥之死背后竟有隐情。
他随即眉头皱紧,正色道:“大人,铁某对此事一无所知!”
范闲视线从铁拓身上移开,望向言冰云等四人,四人皆是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铁拓的反应正常,并无可疑之处。
范闲眯眼想了想,朝铁拓笑道:“范某问的是铁寨主对此事的看法,想着多人计长,能不能集思广……”
“砰!”
范闲的话还没说完,院门突然轰然碎裂,四散而来。
“范提司!”
梁启站在木屑翻飞的门外,双刀雪亮匹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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