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上,叶建中血肉模糊,艰难地从怀中取出血字状纸。
侯公公正要去接,却被庆帝抬手制止。
“范闲,去看看。”
庆帝转头看向范闲,眼中流转着莫测的光。
范闲微怔,一时想不明白庆帝这句吩咐的意义,只是想到自己在宫外的布置,他静下心来,走到了叶建中的身边。
正一脸凄惨,手拿着血字状纸的叶建中,显然也没想到庆帝的反应,此时还有些发呆。
不,不该是这样的。
按照麻尚书和太子殿下所说,应该是陛下接过血字状纸,看完之后勃然大怒,要彻查此事,然后范闲被惹一身臊,几年不得翻身啊。
叶建中嘴巴微张,满脸的惊愕,一时之间都忘了后背的疼痛。
“唰!”
待他反应过来,范闲已经将血字状纸拿了过去,细细看了起来。
这份血字状纸明显是东宫的才子贺宗纬给了草稿写成的,辞藻华丽,引经据典,字字珠玑、针针见血。
“还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啊。”
范闲看完血字状纸,当着庆帝的面冷笑一声。
按常理来说,范闲的这声冷笑便是狂悖之举,要被第一时间治罪,可在场的人却完全没有反应。
叶建中是被吓傻了,侯公公、老太医等一干人却是看庆帝的脸色行事。
而此时的庆帝,面色如常,只是淡淡地看着范闲。
范闲余光注意到庆帝的目光,知道这位帝王是要自己给个解释,正了正神色拱手道:“陛下,范闲所抓之人皆是有理有据,押往监察院也是为了方便审理,完全合乎礼法,何至于遭此污蔑!”
范闲说着,将手中的血字状纸晃得哗哗作响。
庆帝还是没有看血字状纸的意思,只是淡淡开口:“说说,怎么合乎礼法了?”
范闲神色恭谨,朗声道:“工部主事林藏,贪墨修缮城墙款项三万两……礼部郎中费志远,包庇儿子淫人妻女的恶行……”
养心殿上,范闲声音清朗,将所抓官员的一干罪行一桩桩一件件揭露了出来。
民间有句俗语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用在工部和礼部绝对恰当,这两处衙门的堂官不是什么好东西,属下官员也都身上不干净,或者说,清正廉明的官员根本在这两个衙门混不下去。
范闲手里有监察院这个大杀器,不需废多少力气,就能把他们做的所有阴私事给翻找出来。
若是在正常党争的手段当中,大家都不干净,谁也不会拿这些事来打击对手,唯恐自己的底也被抖出来,但范闲向来不走寻常路,又没什么把柄在太子手中,做起这事来毫无心理负担。
庆帝是个用能臣不怕有污点的性子,早知道工部、礼部不干净,但当范闲把这些人做的所有事完全抖落出来后,量变带来的冲击还是让他神情有些阴郁。
叶建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庆帝的神情变化,额头直冒冷汗。
范闲这话一出,显得做事有理有据,他这不就成了诬告?
敲登闻鼓诬告堂堂侯爷,这可是诛九族的欺君大罪!
他眼珠急转,终于想到自救之计,连忙高声哭喊道:“陛下,陛下!范闲巧舌如簧,监察院明明早就掌握了这些人的罪证,却偏偏选在范建受难之时才出手抓人,分明是为了一己私仇。”
“监察院已然成为了范闲的私人官邸,请陛下彻查啊!”
眼见讲理论不过范闲,叶建中便是一顶大帽子扣在了范闲头上,这向来是官僚们的拿手本事。
只是庆帝听了叶建中的话,神情却依旧没有多大变化,将目光再度转到了范闲身上,摆明了要听听范闲的说辞。
范闲先是朝庆帝行了礼,而后走到叶建中的担架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叶大人想多了,前段时间范某忙于万朝谷、万年县诸事,没时间执法,而今不过是秉公执法罢了。”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又交代了原因,算是一个合格的回答。
只是叶建中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求生的机会,张嘴便要反驳什么。
不过他才刚刚张嘴,便见范闲严肃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讥笑,抢先说道:“况且,范某执法拿人便是执法拿人,什么时候都得挑日子了?”
叶建中气息一滞,伸手指着范闲:“你——”
“你什么你?”范闲蹲下去看着叶建中,冷笑道:“我现在当着陛下的面,说你叶大人贪赃枉法,前日刚刚在自家府宅中虐死了三名清倌人,叶大人可有说辞?”
轰!
范闲的话,仿佛五雷轰地一般,震得叶建中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他……他怎么知道的?
难道监察院连这事都查到了?
可若是监察院查到了自己做的这事,为何不连自己一起抓了?
叶建中望着范闲,眼底流露着浓浓的绝望。
范闲回以冷笑,心中不屑。
当初抓工部和礼部的人时,他便料到了太子可能会有这一手,所以专门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叶建中今日敲登闻鼓告御状,看似是把他逼上了死路,实际上是自掘坟墓罢了。
“叶爱卿,说说,范闲说的是不是真的?”
庆帝平淡的声音在这时传来。
叶建中老脸变得煞白,颤抖着看向庆帝,见到庆帝嘴角似乎还挂着笑,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久在朝堂的他太熟悉庆帝的这副笑容了,这是要杀人了!
叶建中肝胆俱裂,嘴唇哆嗦了几下,生生被吓晕了过去。
庆帝仿佛看死人一般扫了叶建中一眼,朝着守在边上的老太医道:“带下去好好治治,总得让叶大人熬过凌迟。”
老太医吓得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砰砰砰磕了几个头,同内侍抬着担架慌忙离开。
叶建中被抬走,庆帝却没有理会站在殿中的范闲,朝着侯公公吩咐了一句:“请麻尚书与寇侍郎来御书房。”
语毕,他起身朝殿后走去。
走到拐角处,庆帝似有深意地看了范闲一眼,身影消失在了拐角。
范闲站在原地,面色未变,心里却猛地一沉。
庆帝最后那一眼中的警告意味,太明显了!
这是在暗示自己不能再过度依靠监察院打击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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