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嘉树。
看到面巾下的脸,范闲心中既有意料之中的冷静,又有意外的疑惑。
他看着这位对自己一向很和气的捕头,皱着眉问:“袁大人为何要对马典吏下手,前三位万年县官员是不是也是你杀的?”
袁嘉树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范闲也不以为意,他问得直接,也没打算听袁嘉树的回答,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罢了。
眼下看来,这位袁捕头就算是没有参与杀其他三人的事情,也是知情者。
“袁捕头,杀害四名朝廷命官,可是夷九族的大罪。”
范闲眯眼看着袁嘉树,沉声道:“不要指望你的妻女能逃过这一劫,不论她们是逃到信阳、北齐、南诏,甚至是西胡,监察院也有那个本事找到她们。”
袁嘉树霍然抬头,望着范闲,眼中神色复杂,但却依旧没有开口。
范闲似乎看透了他心中的挣扎,笑道:“你可以试试,看我找不找得到,不过范某得提醒你一句,你妻女的命,可只有一次。”
袁嘉树眼中的挣扎愈加剧烈,一双粗豪的眉毛以极快的频率抖动着。
范闲没再看他,转头对着言冰云道:“小言公子,我们先前了解到的情报,可以讲给袁捕头听听。”
言冰云点点头,走上前来。
“袁嘉树,万年县捕头,疑似信阳暗谍,眷顾家室,有贤妻爱女各一位,五日前被偷偷送往西境。”
说道这里,言冰云停顿了一下,用那双淡漠的眸子深深看了袁嘉树一眼。
接着,他继续用冰冷的声音说道:“据监察院调查,事实上,其妻女是被送往了南诏。”
这话仿佛一把带着无尽寒意的冰刀刺进了袁嘉树的心口,让他浑身一颤,带着剧烈的恐惧望向言冰云。
他精心准备的瞒天过海保妻女的方法,就这般被识破了?
却见范闲重新转过身来:“追捕你妻女的监察院探子正在等着下一步命令,是格杀勿论还是安然带回,全凭你一句话。”
范闲的话语当中,带着浓浓的威胁。
在这个世界生活日久,已经让他明白,有时候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所以威逼起袁嘉树来,毫无心理负担。
譬如这次,若非言冰云带来的一处人手得力,用最快的速度查出来了言冰云方才所说的情报,这件事便是另一个结局了。
“咕隆……”
袁嘉树咽了口唾沫,低着头沉声开口道:“县令他们……的确是我杀的,祸不及妻儿,请小范大人给个痛快。”
袁嘉树一副只求速死的样子。
言冰云睫毛颤动,正准备再说什么,被范闲出言打住。
“带袁捕头回驿馆好好休息。”
言冰云看了一眼范闲,没说什么,挥手命两名监察院官员架住袁嘉树,朝门外走去。
袁嘉树没有反抗,只有四品实力的他,在最低五品的监察院官员面前,根本没有反抗成功的可能。
他只是不停地朝着范闲喊道:“大人,祸不及家人,祸不及家人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杳不可闻。
范闲看着他们离去,来到了书桌前,端起茶盏闻了闻,笑着自语道:“迷障香,久违的味道。”
这是味迷魂散,无色无味,只溶于水,在服用后会昏迷半个时辰,药性逐渐溶于血液,经呼吸排出体外,不会被检验出任何毒性。
想必县令与县丞之死,便是用了这味药。
年幼之时,他被费老考校用药,没少配这味药。
也不知道老师现在怎样了,好似被宛长派出去执行某神秘任务后边再也没有了消息,问了陈萍萍好几次也没得到答案。
呼……
范闲甩甩头,清空了一下思维,朝着还留在房中的一名商人道:“等马大人醒了,将发生的事情告知于他,我先走了。”
那商人正是被推举出来保护马典吏的人,闻言连忙行礼:“钦差大人慢走。”
范闲点点头,走出了书房。
才出典吏府,他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王启年。
“咚!”
王启年行色匆匆,范闲埋头走着,二人冷不防撞在了一块。
范闲的身形高大,王启年撞在了其胸膛上,顿时捂着鼻子哀嚎起来。
“老王?”
范闲揉着胸膛,抬头看去,只见王启年双手指缝当中,已经有鲜血流出。
范闲连忙掏出手中的止血药粉,为王启年止血。
一番手忙脚乱后,血好歹是止住了。
不过王启年的模样却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只见他满脸血污,衣襟袖口上也有不少的血迹,搭配上他的尊荣,宛如一个刚刚被人打出院门的小贼一般。
范闲忍住笑意,拍拍王启年的肩头:“辛苦了,有什么发现?”
“大人,”王启年苦着脸,朝范闲拱了拱手:“属下一路追踪常六,未曾被察觉,发现他一路上没见任何人,一人单骑前往朝信阳方向狂奔而去。”
“倒是谨慎。”
范闲冷笑一声,不知是在说常六还是常六背后的人。
说着,他看向王启年:“常六呢,最后怎么处理的?”
王启年嘿嘿一笑,答道:“王某通知了沿途的院里人手,让他们截住了常六,送往京都。”
“宛长大人对待叛徒一向手段毒辣,有他受的。”
范闲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范闲回到驿馆后,言冰云早早地等在正堂,抬眼望向范闲。
“与袁嘉树有过接触的人,我已经吩咐人手查出来了,你可以看看。”
说着,言冰云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桌子。
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册。
范闲拿起书册草草翻阅了一番,发现上边的人名按照与袁嘉树的接触程度深浅分了三个部分纪录,每个部分又按照可疑程度划了三个等级来区分。
其中的每一个人名,都有详尽的介绍,仿佛一本万年县居民大全。
可以说,袁嘉树近三年来的所有情报,都汇聚于这个册子当中了。
“小言公子办事,向来靠谱,”范闲笑着赞叹了一句,看向言冰云:“册子我就不看了,小言公子直接说有哪些怀疑对象吧?”
言冰云表情没有变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范闲的回答。
他看了眼册子,将其拿起翻到某一页推在范闲面前,指了指。
“万年县仓大使,胡臻?”
范闲看到了言冰云指的名字,下意识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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