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年少的时候,在澹州那段岁月遇到了一位老人,自称是他的老师。
当他问对方会教他些什么的时候,对方用带着褐色余毒的眸子看着他:“我只会用毒,所以我来教你怎样用毒杀人……”
而今,范闲终于能够将自己那位老师的所长施展出来——古官道上,一把毒粉杀百骑。
那些读书将脑子读坏的老夫子们,若是见到范闲借着重骑冲锋之势让他们吸够了毒粉而死,只怕嘴里少不得说两句手段卑劣,非君子所为。
可喜的是,范闲的几位长辈,都不是这种脑子坏掉的人。
万朝谷中,对方又是军械又是重骑的连番袭杀,手段也未必高明到哪去,他这一手,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咚……”
最后一骑在距离白马义从三丈远的地方轰然倒地,这支装备精良的强悍重骑,出师未捷身先死!
等白马义从用衣袖遮着鼻子驱赶了慌乱无主的战马后,范闲走向倒地的最后一骑,朝其嘴里塞了一粒药丸,有给自己和这名骑兵身上洒了些白色药粉,拖着他回到了队伍当中。
“俘虏,已经没了自尽的力气,好好看着。”
范闲将此人丢给了两名受伤较轻的白马义从,声音中透着不含任何情绪的淡漠。
王启年神色复杂地走了过来:“大人——”
他话才出口,就被范闲打断,范闲依旧用衣袖捂着口鼻,闷声道:“趁毒粉还没散开赶紧走,不然下场不会比他们好多少。”
王启年一愣,慌忙捂住口鼻,沉默地随着范闲往远处走去,虎卫与白马义从紧随身后。
足足走了半里路,队伍来到一处三岔口的附近,范闲的脚步才放缓。
王启年见到范闲放下了遮口鼻的衣袖,也想将衣袖拿开,但心中又有犹疑,目光不住地看着范闲。
见到王启年的样子,从袭杀中惨烈逃生的范闲心中莫名有些想要发笑。
他抚了抚有些发疼的伤口,轻声道:“没事,可以正常呼吸了。”
王启年如蒙大赦,第一时间放下了衣袖,大口呼吸起来。
片刻后,他凑到范闲跟前:“大人,重骑应当是对方最后的手段了。”
许是被连番的袭杀弄得有些神经紧张,他说这话时,依旧带着些不敢肯定的意味。
范闲低头搓着沾满血污的手:“要是再来一次袭杀,我也没有办法了。”
“呜——”
像是为了应和范闲的话一般,远方传来了绵长而有力的号角声。
接下来,众人只觉脚下一阵天摇地动,天地之间仿佛有炸雷。
这是骑兵奔袭的声音,轻骑还是重骑尚不得知,但决计不会少于千数。
一时之间,在场诸人脸色一变再变,虎卫与白马义从摆出死战的架势。
叶仁、王启年一左一右来到了范闲身边。
王启年看着古官道周围层峦叠嶂的山脉,沉声道:“大人先进山,骑兵在山中难以行走,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叶仁沉默着不说话,但一双眸子里透出来的意思,与王启年一般无二。
地动的第一时间,范闲便闭上了眼睛,在王启年的话说完后,他缓缓睁眼。
“不急,等等看。”
他口中缓缓吐出这样一句话,双目远眺前方的道路,神情安定。
王启年老脸一愣,正想着再说什么,却被叶仁摇头制止了。
三人这一番动作的时间,岔路口已经现出了骑兵的轮廓——东侧岔路来的身着州军甲胄、旗帜鲜明,西侧岔路来的浑身黑甲、沉默行军。
“黑骑、沙州州军?”
王启年第一时间认出了两支骑兵,转头看向范闲。
却见范闲神情淡然,迈步朝前走去:“看来,我们安全了。”
得益于天一心法的玄妙,虽然还没到苦荷那种绝妙精深的地步,但他已然能够从先前杂乱的马蹄声中听出来者分属两支军队。
既然是两支军队,那最坏也不过是一方来杀人、一方来救人,他可不觉得,连袭杀他都要偷偷摸摸的对手,能派出两支不同的军队来杀他。
正因为想到了这点,他才没有听王启年的话往山里逃。
行走间,黑骑与州军默契地停在岔路口,沉默地看着范闲与麾下二十多名伤员缓缓走来。
不多时,三方在岔路口会首。
黑骑那方先走出一骑,以与军容如出一辙的冷冽声音说道:“宛长要我等接提司大人回京。”
范闲神情淡然,似乎没听到黑骑的话,转头看向州军。
州军阵营里,领头的是一名身形壮硕的中年将军,一脸的络腮胡与叶仁有得一拼。
范闲冲其拱拱手:“不知这位将军为何而来?”
那络腮胡将军似乎这时才被范闲一句话惊醒,慌忙下马抱拳:“末将徐贲,看到求援烟火,特率部众前来驰援平北侯。”
说话间,他眼睛频繁看向黑骑的队伍,显然是觉得自己前来驰援成了无用之功。
却见范闲转头看向黑骑,神情淡漠地道:“回去帮我谢谢宛长的好意。”
语毕,范闲朝着徐贲走了几步,开口道:“将军营中,可有能供范闲歇息之地?”
徐贲一愣,又下意识地看了黑骑一眼,这才连连对范闲点头:“有!有有有!”
范闲点点头,给身后的叶仁、王启年使了个眼色,一行人朝着州军军中走去,没再理会黑骑。
能及时赶到万朝谷驰援,徐贲的这支州军自然离万朝谷不远。
半个时辰后,范闲等人已经在军营中安顿了下来。
接受了徐贲从城中找的大夫的治疗后,范闲来到了高达等几名重伤员所在的军帐外。
王启年刚刚送走了为高达几人看病的大夫,在军帐门口与范闲碰在了一块。
“怎么样?”范闲看向王启年,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王启年知道范闲在问什么,施礼答道:“秦先生、任澹这些俘虏皆已确认死亡,卢大人还没有消息,高达和叶将军等一干人都已无碍,多加调养就可复原,就是臧大人……”
王启年说着,摇了摇头。
“腿保不住了?”范闲将王启年的话补全,淡淡地扫了军帐一眼,“比起来张吉,算是命大了。”
大理寺司直张吉,可是在他眼前被一杆八牛弩砸碎了脑袋。
对于这位运气极差的钦差,王启年观感极好,听到范闲说起,他的神情也有些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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