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监察院出来,范闲心里又多出了一个疑惑。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陈萍萍刚才那番话。
自从他与婉儿完婚后,林若甫的态度一直都非常明确,昨日他还去相府拜访,与林若甫畅谈了许久。
从林若甫的态度中,并未看出任何异样。
这样的话,陈萍萍话中提及的“小心林若甫”又是因何而来?
念头至此,范闲眉头旋即蹙起,良久都未曾舒展。
刚从监察院出来没多久,范闲迎面便撞上一人。
脸颊显得有些富态,时常挂着一幅笑眯眯的表情。
不是林相府谋士袁宏道又是谁?
看袁宏道的模样,似乎在监察院门外已经等了有段时间了。
见范闲看过来,袁宏道乐呵呵上前:“小范大人!”
“袁先生。”
范闲拱手还礼:“可是林相有事寻我?”
“小范大人果然聪慧。”
袁宏道笑了笑,侧身朝着不远处的马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相爷正在府上等您。”
闻言,范闲当即点头上车。
约莫一顿饭的光景,马车来到林相府门前。
林相府距离监察院距离不算近,半道上,范闲曾试探着从袁宏道嘴里套话,但到最后却仍是一无所获。
由此看出,能被林若甫当成心腹,袁宏道也绝非常人。
领着范闲到了客厅,袁宏道领着下人告退,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先坐吧,不必客气。”
“多谢岳丈大人。”
范闲拱手道谢,顺势在林若甫对面坐下。
“早些时候,你让袁先生给我带了一句话。”
林若甫神色淡然,语气里更是透着几分不以为然。
闻声,范闲稍怔了一下,随后这才意识到林若甫指的是什么。
春闱之后,袁宏道曾到范府去了一趟,顺势还带去孟旬的死讯。
当时,范闲让袁宏道带话,让他转告林若甫,自己意欲成为庆国第一权臣。
范闲原本只是想要借春闱的事情给林若甫一个交代,不曾想,林若甫却对此事上了心。
想到这里,范闲笑了笑。
见状,林若甫放下茶杯,缓缓道:“既然有这样的想法,我且问你,你可知这条路有多难走吗?”
范闲微微拱手,客气开口:“还请岳丈大人指教。”
“难如登天。”
提及此事,林若甫语气中多出几分唏嘘之意:“我在庆国朝堂上三进三出,几十年来耗尽心血,才算让我林家在这京都城内占了一席之地。”
“想要走到这种程度,首先,你要获得陛下的信任。”
“这一步,你已经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帮你做,之后便是培养朝堂嫡系,壮大己身,让旁人再也无法小觑你。”
“而这,并不算完,你如今身上还有监察院的官职,以后,还是和陈萍萍走的远些,不然,这终究会成为你最大的拖累!”
早些时候林若甫便对范闲说过这样的话,如今又听了一遍,范闲并不觉得有任何意外。
扭头了范闲一眼,林若甫目光微凝,继而缓缓开口道:“抛开其他不谈,你现在只有一个太学奉正的虚名,影响极小。”
“从江南回来后,我会想办法将你调进吏部,接下来,你只需要按照我给你安排的路子一步一步走下去。”
说到这里,林若甫起身,单手指着圈椅,一字一顿道:“假以时日,这位子,终究会是你的。”
宰相之职,权倾朝野,便是太子和二皇子之流都不敢忽视。
当朝长公主城府深不可测,可对林若甫,也只能想办法拉拢。
这,便是权臣。
林若甫一番话,说的气势浩大,范闲听的神色欣喜,脸上满都是激动。
看着范闲这幅神态,林若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转身朝门外走去。
范闲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到了廊台上,低头望去,林府大公子林大宝正在院中嬉戏。
“但你要向我保证,莫要辜负婉儿,百年之后,帮我看护着大宝。”
范闲脸色一紧,身子下弯:“还请岳丈大人放心!”
“行了,都说了不必多礼。”
林若甫收敛了神色,这才说道:“听闻你明日就要离京,我林府还有些高手,我会派十人同行,护佑你的安全。”
范闲略略点头,没有拒绝,当然,真正的原因是不能拒绝。
“早些回去准备吧,临走时就不必来府上请安了。”
林若甫似是有些疲惫,说完后便挥了挥手让范闲离去。
目送范闲离开相府大门,袁宏道自暗处走了出来。
“相爷,范闲会信几分?”
面对袁宏道询问,林若甫眯了眯眼,声音骤冷:“半分。”
闻言,袁宏道瞳孔微微收缩:“那咱们……”
“去挑十个好手,派他们与范闲同行下江南。”
忽略了袁宏道的问题,林若甫直接下令道:“无需多说,只需要告诉那些人,全心全意保护范闲,必要时刻,可以舍身救人,老夫绝不会亏待他们的家人!”
袁宏道眉头微微蹙起,心中有些不解。
既然范闲并不相信刚才相爷的那番话,为何又要让府上的高手这般倾心尽力呢?
“相爷,为何不给那些人下令,挑个合适的机会对范闲下手呢?”
“林府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林若甫回头看了眼袁宏道,面不改色道:“正因为范闲不相信,我才会这样安排。”
“抛开珙儿的事情不谈,如今的范闲,不管是心性还是手段,比之老夫年轻时还要强上许多。”
“这样的人,自然要为我所用。”
闻言,袁宏道当即恭敬道:“是!”
见袁宏道脸上仍自带着几分不解,林若甫轻哼了一声,随口问道:“你知道熬鹰吗?”
一时间,袁宏道有些愣神。
林相府门外,范闲已经坐上了范府的马车。
驾车的仍旧是王启年,看样子,应该是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赶来林府接人。
瞅着范闲脸色如常,王启年心底稍稍松了口气:“大人,咱们的安排可是要做出什么更改?”
“一切照旧。”
在车厢里觉得有些发闷,范闲索性掀开门帘坐到王启年身侧。
看范闲这架势,王启年诚惶诚恐的挪到了一旁:“大人身份尊贵,怎可坐在这驾车的位置啊?”
“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
范闲摆了摆手,怅然道:“陈萍萍这个提醒,来的还真是及时。”
王启年听得怔了一下:“啊?”
白了王启年一眼,范闲随口解释道:“若非陈萍萍提醒,我完全看不出林若甫话里的另外一层深意。”
说到这里,范闲眉头微微蹙起,脸色沉了几分。
果然是京都城中数得上号的老狐狸,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中招。
自己这点城府,竟然完全不够看。
此番,倒算是长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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