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消停了半月光景的京都城,随着这场刺杀,又升起了几分波澜。
御书房里,侯公公已经把外面的情况如数告知了庆帝。
“陛下,范闲和婉儿郡主已经到了养心殿,随行的还有叶府的千金叶灵儿。”
侯公公说完,便躬身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庆帝默然点头,随手将批注用的朱砂笔丢到一旁。
“那些刺客呢?”
“一个八品实力的刺客,正在与叶仁缠斗,暂且不知结果。”
侯公公弯着腰,神色恭敬:“另一人死在了洪公公手下,其余刺客被监察院和大内侍卫杀了一部分,留了两个当活口。”
“都杀了吧。”
庆帝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其实真若算起来,死几个刺客对他来说,的确不算是什么大事。
侯公公再度躬身:“是!”
“另外,还有一件事。”
“二皇子给京兆府递了一个条子,说是想要出城一趟。”
“哦?”
庆帝转身看向侯公公:“出城做什么?”
“说是想要将孟老先生接到府上侍养。”
说到这里,侯公公略显迟疑道:“陛下,这件事,要不要拦下?”
孟旬早些时候曾递了折子给中书省,说是应范闲的邀约,答应担任今年春闱的主考官。
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孟旬孟老先生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才肯出山的。
如今二皇子还想横插一手,这样一来,几乎京都城中几大势力全都围绕在了孟旬身侧。
“不必。”
庆帝目光远眺,看着远处冰层渐融的湖面,神色平淡:“孟旬身为二皇子的老师,受弟子侍养,合乎常理。”
“可是,孟老先生受到的关注岂不是大了些?”
侯公公试探性的问道:“他老人家如今已经古稀高龄,掺和在这些事情里,难免……”
话说一半,看到庆帝的眼神,侯公公立即弯下腰:“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庆帝轻轻哼了一声,语气寡淡道:“若是再把私情掺和进来,就不必待在这里了!”
一瞬间,侯公公后背立即溢出一层冷汗:“是!老奴遵旨!”
等到侯公公离去,庆帝这才重新回头看向窗外。
凉风习习,带着几分春日的气息。
监察院的地牢中,却常年阴寒,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看着空无一人的牢房,陈萍萍脸色如常。
这地方,早些时候是用来关押肖恩的。
北齐第一大魔头,庆国之死敌。
言冰云站在身后,眸子中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疑惑,他第一次到这里来,实在看不出这地方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只是陈萍萍不说,他也不会问。
这性子,倒是和年轻时候的陈萍萍极为相似。
倏然间,牢房门外多出一道人影:“探子来报,范闲已经入宫。”
“知道了。”
陈萍萍侧头看了一眼,言冰云立即上前,推着轮椅离开。
“范闲会遭遇袭杀,这件事情,早些时候监察院这边就得到了消息,也禀报给了陛下。”
陈萍萍率先打开话头,语速缓慢。
闻言,言冰云这才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多派些人保护他?”
在言冰云看来,按照院长对范闲的重视程度,断然不会让范闲身处险境才对。
陈萍萍双手交叉叠在腹前,狭长的眸子里透着精芒:“曾经有人讲过一个故事。”
“有一种从海中捕捉的鱼,这种鱼性子十分刚烈,一旦生活的环境中离开,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去,渔民们为了让这些鱼能活着上岸,就在鱼群中放一条它们的天敌。”
“这样一来,这些鱼疲于奔命,自然也就不会赴死。”
故事非常简短,陈萍萍三两句话便解释的非常清楚。
言冰云本就聪慧过人,听着这个故事后,只是思索片刻,便想清楚了其中关键所在。
“您的意思是,范闲是那条自海中捕上来的鱼,而长公主之流,便是鱼群的天敌?”
面对言冰云的解释,陈萍萍只是笑,却不答话。
见状,言冰云自知给错了答复,眉头微微蹙起。
良久之后,言冰云心中一顿,这才回过神来:“范闲,才是那条鱼群的天敌?”
“陛下也听说过这个故事。”
陈萍萍示意言冰云推着自己回书房:“在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个故事的人,只有三个,你是第四个。”
言冰云瞳孔微微收缩,继而推着陈萍萍回到了书房。
临出门时,陈萍萍突然开口道:“若有一天,需要你为范闲而死,你会赴死吗?”
面对陈萍萍的询问,言冰云不假思索道:“如若护他可救庆国,我死不足惜。”
闻言,陈萍萍嘴角上扬,露出半分淡笑:“下去吧。”
言冰云躬身行礼,而后转身离开。
望着言冰云离去的背影,陈萍萍在桌面敲击数下,书桌上倏然跳出一个暗盒。
盒子中,正静静的放着几份卷轴。
每个卷轴上都有封条,看字迹,是陈萍萍亲手所书。
静默良久,陈萍萍从中拿出一个并未贴上封条的卷轴,而后提笔落字。
“庆国纪元六十二年,遣三处主办费介奔赴澹州,教导范闲识毒学医,历时六月有余,分别时,范闲赠予费介手套一对,薄如蝉翼,羊皮所制。”
写到这里的时候,陈萍萍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而后继续落笔:“此物构造简单,寻遍世间,却不曾找到第二双……”
一段话写完,陈萍萍挥笔在“手套”一词下划了两道横线。
遍观卷轴前半部分,双横线随处可见,但有的是个别字眼的下方,有的是大段语句下方。
与此同时,皇宫养心殿内,范闲对此却是毫不知情。
林婉儿受了惊吓,好半晌都不能安然入睡,最后还是范闲守护在左右,讲了两个故事,才算是把她哄睡。
出了寝殿,范闲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大殿里的叶灵儿。
“养心殿还有休息的地方,早点睡吧。”
说着,范闲就要出门。
临经过叶灵儿身侧的时候,对方却直接拦下了范闲。
见状,范闲不由得疑惑道:“还有事?”
“今天、今天是我不对。”
叶灵儿憋了好半天才算是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受到刺杀,婉儿也不会被吓到。”
听到这话,范闲也是觉得有些意外。
堂堂叶府的千金大小姐主动道歉,还真是难得。
想归想,范闲还是笑道:“如果我说,这一切早有预料,你信吗?”
叶灵儿顿时瞪大了眼。
范闲摆了摆手,抬脚朝殿外走去:“早点歇着吧,不必往心里去。”
“那你呢?”
叶灵儿上前两步,询问道:“你准备干嘛去?”
范闲步子一顿,远远的传来一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从来不放隔夜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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