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沿着大路一路向北,直出了苏州城,愈走道路愈是荒凉,却没有梅超风、欧阳克的行踪。眼见太阳没入山后,远处传来一声声怪鸟鸣叫,天行心中不禁焦急。
天行离开大道,向山后坳谷中找寻,直到天将黑,突然看见远处一道青色身影,如一屡清烟般,一闪即逝,这人轻功极好,比起天行来也丝毫不差。天行心中一凛,江湖上有这等功夫的可不多,难不成是黄药师么!心念至此,天行便也施展轻功,朝着那青衣人赶去。
青衣人轻功极好,行走间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天行跟在后面见了,心中佩服。他只是远远的跟着,故而青衣人也没发现天行。二人奔上一个山丘,便径直往西边去了。天行远远看去,见远处山旁有所屋宇,心中一喜,知道穆念慈应该就在那里了,只求她安然无恙便好。
青衣人翻过山头,便不见了踪影,天行忙的跟上,也到了山头崖顶,远远看见那房子是间土地庙,而更引人注意的,便是破庙外挥舞银鞭的长发女子,以及她身边密密麻麻的青蛇,和身穿白衣的欧阳克、八名女子。
青衣人下了山崖,便径直往战圈走去,丝毫不在乎满山青蛇,最奇的是这人走路绝无半点声息,旁的人便是有高强武功,行路尚不免有沙沙微声,而此人毫不着意的缓缓走来,身形飘忽,有如鬼魅,竟似行云驾雾、足不沾地般无声无息。
天行此刻也看清了他的样子,这人身材高瘦,穿一件青色直缀,头戴方巾,是个文土模样,但见他容貌怪异之极,除了两颗眼珠微微转动之外,一张脸孔竟与死人无异,完全木然不动,说他丑怪也并不丑怪,只是冷到了极处、呆到了极处,令人一见之下,不寒而栗。天行知道,这必定是黄药师了,面貌古怪,全因他带了人皮面具。
黄药师到了一旁,欧阳克自然注意到了,见他面目奇特,心中也不觉打了个寒颤,只是九阴真经就在眼前,欧阳克万万不会因为这个怪人的到来,而不顾今日精心布置下的陷阱。
欧阳克定了定神,见梅超风烦躁焦急,呼吸已感粗重,长鞭舞动时已不如先前遒劲,知道她也是强弩之末,当下驱蛇向前,步步进逼,同时洋洋自得的说道:“梅大姐,你这部经书本就是偷来的,二十年来该也琢磨得透啦,再死抱着这烂本子还有甚么用?你借给我瞧瞧,咱们化敌为友,既往不咎,岂不美哉?”
梅超风哪里还有什么真经,但她便是告诉欧阳克,说真经送给别人,想来他也一定是不信的,而这般僵持下去,她的内力终得耗竭,当下伸手在怀中一掏,叫道:“好,你姑奶奶认栽啦,你来拿罢。”欧阳克道:“你抛出来。”梅超风叫道:“接着!”右手急扬。只听得嗤嗤嗤几声细微的声响,便见两名白衣女子倒了下去。
欧阳克危急中着地滚倒,避开了她的阴毒暗器,但也已吓出了一身冷汗,又惊又怒,退后数步,叫道:“好妖婆,我要你死不成,活不得。”原来是梅超风发射了三枚“无形钉”,去如电闪,但欧阳克功夫不赖,竟能避开。
又僵持了大半个时辰,月亮偏西,欧阳克虽然占据了上风,却也怕梅超风拼死不屈,临死时又毁去经书,当下全神贯注,只待在紧急关头跃前抢经。正在此时,半空中如鸣琴,如击玉,发了几声,接着悠悠扬扬,飘下一阵清亮柔和的洞箫声来。众人都吃了一惊。欧阳克抬起头来,只见那青衣怪人坐在一株高松之巅,手按玉箫,正在吹奏。
黄药师轻功极好,松树顶梢在风中来回晃动,他坐在上面却是平稳无比。随着箫声连绵不断,欧阳克心头一荡,脸上不自禁的露出微笑,只感全身热血沸腾,就只想手舞足蹈的乱动一番,方才舒服。
欧阳克刚伸手踢足,立时惊觉,竭力镇摄心神,只见群蛇争先恐后的涌到松树之下,昂起了头,随着箫声摇头摆脑的舞动。驱蛇的三个男子和六名姬人也都奔到树下,围着乱转狂舞,舞到后来各人自撕衣服,抓搔头脸,条条血痕的脸上却露出呆笑,个个如痴如狂,哪里还知疼痛。
欧阳克大惊,知道今晚遇上了强敌,从囊中摸出六枚喂毒银梭,奋力往那人头、胸、腹三路打去。眼见射到那人身边,却被他轻描淡写的以箫尾逐一拨落,他用箫击开暗器时口唇未离箫边,乐声竟未有片刻停滞。但听得箫声流转,欧阳克再也忍耐不住,扇子一张,就要翩翩起舞。
天行知道这是黄药师最得意的武功之一,碧海潮生曲,今日一听果然不凡!他虽然也会音波攻击法门,金刚狮子吼,但是与碧海潮生曲却完全是不同套路,天行不由的仔细去听这曲子,想从中学些发音敲门。
黄药师精通音律,便是攻击别人的曲子,也一样美妙之极,天行听得入神,竟也有些气血翻腾。天行一下警醒过来,好在他内力深厚,比之黄药师怕是更高深几分,九阳神功运转一周,不适之感便消失了。他这才轻松下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只是这一下,不免发出一丝声响。
虽然只是虫鸣一般的动静,但对于黄药师来说,却依然听得分明,他之前全然没有发觉周围有旁人,故而天行这一响,无异于惊雷炸起。黄药师心中震惊,箫声戛然而止,头一转便看向了天行所在,因其脸上戴有面具,也看不见他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甚是凌厉。
黄药师箫声停止,欧阳克便有了可乘之机,他只当是青衣怪人手下留情,也顾不得其他,不敢多留片刻,踉跄着远遁而去。一旁的黄药师和天行正“看对了眼”,谁也没分心搭理他。
原本打坐运功抵御的梅超风,此刻也送了口气,她知道来人是为了就她,否则只要袖手旁观,她也撑不了一时半刻了,当即对空拜谢,高声道:“不知哪位前辈出手相助,梅超风感激不尽,还请告之名号,他日必有所报。”原来碧海潮生曲虽是黄药师的得意武功,但梅超风早早就叛出了,也没见过这一奇妙功夫,故而她也不知是黄药师在此。
黄药师对梅超风的谢意充耳不闻,只是牢牢地盯着天行,他心中震惊,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竟是如此武功高深,就算是打从娘胎里练功,最多二十几年功力吧,不知他如何能抵御碧海潮生曲,又是怎么样的来历。
天行远远对着黄药师拱供手,便转身进了破败土地庙,见穆念慈正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心中悬着许久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也幸亏穆念慈因被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虽然听到箫声后心神荡漾,情欲激动,好在手足不能自主,反而安安静静的卧在地下,只是心烦意乱之极。
天行解了穆念慈的穴道,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高兴道:“念慈,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真怕……”穆念慈只有小时候见到天行,二人才有这样的亲密举动,自中都再会,他们两个还真未亲近过,只把她羞得红了脸颊。穆念慈想起这两天遭遇,真是又羞又怕,顾不得什么女儿家的矜持,双臂也环抱在天行腰间,只盼这一刻能够长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