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草戒指
温若娴气呼呼地握紧双手,“是啊,我爸真过分,和亲生女儿也打太极,估计今天和我大嫂说话的时候也这样,反正他就是自私,一点不为大哥的幸福着想。我又是软磨又是硬泡,他说什么事情都依着我,就是这一件事不行。”
对于岳父,简君易无法再说什么,挑了挑眉说,“若若,我认为现在你父亲到是其次,关键是你大嫂,如果是你大嫂执意要离婚,别的人想拦都拦不了。”
“我大嫂?不可能!”温若娴摇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易,你不会是动用了黑司曜那边的情报网查出了……”
她总是这么聪明,什么事也瞒不了,他也是刚刚查出来的,简君易哑然失笑,只能点头承认,“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插手他们的事吗?要知道只要不闹太大的动静,你父亲一向不管小辈们的事,因为他收到了一份对他十分不利的东西。”
温若娴转动脑筋,转而说,“该不会是什么我哥在外面和那个夏嫣然有一个家的证据……”
简君易点点头,“不止,里面还有一份你大哥在停车场打你大嫂的录影带。”
这下温若娴彻底懂了,这寄东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嫂。大嫂她,真的想和我哥离婚……
温贤宁坐在窗前,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出神,外面阳光那么好,那么强,真适合出去走走!可惜他现在没力气,只能象这样坐着,从前他太忙,错过了很多风景,也错过了很多人。
这些天他总在回忆,无法自拔,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把一个公子哥弄到脸红脖子粗,偏偏又发火发不得。
想起她第一次叫他大叔的情景,那小小的脸蛋上露出调皮的神采,那么好看,那么动人。还有她提到早婚的好处,明明她那么小,才十九岁,为了逃避对自己一直忽视的母亲,她选择了完全信任他。
她的心,她的一辈子幸福选择交在他的手上,他不珍惜,熟视无睹地浪费掉。
温贤宁又觉得身体的某部位开始疼,疼到他毫无办法,疼到他不能动,不能思考,不能说话,不能呼吸。满耳朵全是她的哭声,眼前全是她在他虐待下挣扎的小脸,满脸泪痕,哭着向他求饶。
那哀求的声音带着最尖锐的力量捅进他心口,那颗跳动的心脏被戳穿,任那撕裂剧痛在肆虐着身体,因为这是他该得的。
他知道自己活该,知道自己的罪行,知道自己该死一千次,一万次。
可是他又不想这么放弃,他亲眼见证了父母从偷偷摸摸到成功正名,把大伯母从温夫人的位置上踢开。他不相信这世上有爱情,可是命运却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他爱上了唐珈叶,他爱这个女孩,爱她甚过一切。
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求的不多,只是渴望爱情,难道他错了吗?
温若娴从外面进来,温贤宁怔怔地盯着窗外,“推我去外面晒晒太阳。”
温若娴什么也没有说,知道他没力气,从外面推进来一辆轮椅,扶他坐下去,慢慢推到医院花园里。刚好这时候有电话进来,温若娴坐完月子,重新开始管理珠宝公司,每天都有大量的事要处理。
“就把我放这儿。”温贤宁朝妹妹虚弱地微笑。
左右看了看,这里空气新鲜,阳光又好,这里适合晒太阳,温若娴点点头,走到远处去讲电话。
妹妹一走,脸上硬绷起来的笑瞬间消失,温贤宁目光黯淡,腿上的手机传来震动声,拿起来接听,“温先生,您好,您专门订做的结婚戒指已经在指定时间完成了,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收?是送到您手上,还是您抽空来取?”
是的,他订了一对结婚戒指,某天晚上偷偷量了她左手无名指的尺寸,然后在某国际知名珠宝品牌那里订做了一对。
一年前他给她的那枚戒指是秘书挑的,不代表他的心意,这一次他花了心思,特意按照两个人的手指大小去订做,为的是在结婚典礼上给她以爱的见证!
温贤宁还没有回答,不知从哪里飘来歌声:
用藤草做的戒指
我用真心去编织
夜美得像一首诗
我们埋下爱的种子
等它漫漫滋长成
甜蜜的果实
送你一枚草戒指
……
“温先生?”电话里对方轻声催促,温贤宁收回思绪对着电话说了一声,“以后再说。”
歌声还在继续,并不是哪个播放器放出来的,是有人在吟唱,他把手机搁在膝盖上,慢慢推轮椅,绕过一边的花圃,看到有个小女孩坐在上面低头开心地唱着。
要在以前他忙生意还来不及,哪有闲心听这种随口吟唱的歌谣,温贤宁想离开,却禁不住好奇推着轮椅过去。
小女孩坐在花圃上,两条小腿晃呀晃呀,嘴里边唱歌,边在做什么东西,小女孩编得很仔细,编完了戴在手指上,咯咯直笑,突然见一个脸色过于灰白的陌生人在自己面前,一点不俱生,“大哥哥,你觉得好看吗?”
这不过是一只草编的戒指,小孩子的玩意,温贤宁发觉自己还真是无聊,嘴里回答,“好看,怎么做的?”
问完这个他惊了一下,倒不是惊讶于自己为什么问,而是想起了曾经也有个关于一根草的故事。
在海边度蜜月的时候,他记得她小脸笑得神秘,“大叔,把手给我。”
他依言把手心摊在她面前,只见她嘟唇,往他手里吹了口气,嘻嘻笑着说,“大叔,握紧了,这是我的心,现在全部交给你。”
他看了看掌心,握起拳,除了空气还是空气,觉得她很幼稚。
可是如今他再回想,原来她曾经那么郑重地把自己鲜活的心双手捧在他面前,那么卑微,那么毫无保留,他居然什么也没看到。
太痛苦了,这种后知后觉的感觉太痛苦了!他抚住疼痛难忍的胸口,他想自虐,想揪打自己,想把自己的脑袋切开,把自己的心脏剁开。他很想看看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铁石心肠,她表达得那么清楚,他为什么可以做到视而不见?
原来他曾经拥有过,是他不懂得珍惜,现在失去了,其实失去的又何止是她的心。
还有她的灵魂,被他无情地撕成碎片,碎得血肉模糊,当初他那种不为所动,如今看来是那么愚蠢与自私。
以至于在民政局大楼前那个画面又映在脑海里,背对着光的她笑容那么凄凉,“大叔,把手伸出来,伸出来要握成拳哦。”
他握拳伸到她面前,她变戏法似的拿出根草,点在他的拳头上,“谢谢你,释放我。”
那时候他很不屑于她的幼稚,没空理会她这些,只想去登记,如今恍然明白,当时的忽视将会令他抱憾终生,因为他错过了得到幸福的机会。
与幸福就那么擦肩而过,这太残忍了,真的太残忍了!
温贤宁哆嗦着唇,摇着头把脸慢慢埋在手掌里,手心里空空无也,荒凉一片。曾经在手里紧握的就那么失去了,他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后悔的痛楚宛如一只大火炉在焚烧吞噬着他,他身体的每一寸地方都在痛,痛到想要大叫,痛到想要哭,痛到接近死亡的恐惧。
小女孩歪着脑袋问,“大哥哥,你怎么啦?我教你就是了,不要难过哦。”
难过?何止难过,他恨不得拿刀杀了自己。
温贤宁,你真是混帐,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才能体会到唐珈叶当时内心的挣扎与煎熬,她知道你在外面有个夏嫣然,却选择包容,她想以真心打动你。
那时候你居然一心只想着登记,只想着利用她,利用她对你的感情,利用她对你的爱,来达到你那肮脏的目的。
那时候哪怕他多认真一点,去发掘她的好,多用心和她处处,或许会提前爱上她,或许他们今天不会是这样,不会有后面的暴力,不会有后面的虐待,不会有,不会一系列的错误、痛苦……
悔恨如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将他整个人罩住,来不及防备,另一种从骨头深生滋生出来的锥心的疼又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她说得不错,他虐待她,折磨她,这一年来他都能吃得下睡得着,她为什么不能?
他带给她什么了?除了痛苦还是痛苦,除了利用还是利用,什么也没有。
枉你还一直在说爱她,你知道她曾经有多痛苦吗?温贤宁,你是个瞎子,一个自私自利的瞎子,一个彻彻底底的刽子手,是你亲手把她对你的真心打碎,践踏,是你的无情与冷血摧毁了到手的幸福!你该死,你真该马上去死!
有很长时间,好象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沉浸在悲伤的苦海里,那小女孩还歪着头在打量他,大眼睛那么清澈,如同好看的玻璃珠子,轻轻地唤,“大哥哥……”
身体剧颤,他仿佛中了邪一样僵直着身子盯着这张小脸,怎么那么象一年前活泼可爱的唐珈叶,噘起嘴巴的唐珈叶。在他面前,脸上成天有毫不掩饰的快乐、不顾一切对他爱的表达,对他们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毫无保留地铺展在他面前。
温贤宁面部痛到扭曲,俊脸瞬间变得更加煞白,他想说点什么,想说我愿意,却什么都发不出,拼命用力,拼命想说,却慢慢明白,原来他在回忆里神游。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吗?他现在才明白,这世上有两样东西用金钱无法卖到,时间和后悔。
他想让时间倒回,想让自己回去过去,想在她大胆示爱的时候回应她,而不是象过去那样表面温柔,内心冷漠。
不堪忍受这样的结果,他想的,他想回到过去的,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真心,如果再给她钻戒,或许她不会稀罕,早不给晚不给,决裂了才给,说不定不会领情。与其这样,不如做个更有意义的事。
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强烈到他又对小女孩说了一声,“教我编这只草戒指行吗?”
“可以呀,大哥哥。”小女孩嘻嘻笑,从花圃里拔来两根狗尾巴草,然后交给他,“给你。”
“谢谢!”他勾起一个十分难看的笑,眼睛疼到模糊,接了过来,“这草戒指有什么含义吗?”
小女孩大概十三四岁,边编边唱:
“握着你的手才了解
原来与你近在咫尺
月光下两个影子
或许就叫做彼此
看着你开心的样子
也是我最幸福的事
用藤草做的戒指
我用真心去编织
夜美得像一首诗
我们埋下爱的种子
等它漫漫滋长成
甜蜜的果实
送你一枚草戒指
守护你一辈子
两个人的名字‘我愿意’三个字
是我听过最悦耳的盟誓
戴上这只草戒指
胜过璀璨钻石
缠绕的无名指被眼泪打湿
这一秒开始爱从此不会流逝
……”
温贤宁听到愣神,听到忘我,听到醒悟,突然间他笑了,是啊,最贵的东西有时候并不代表最好,其实只要有一颗真心,草戒指也能胜过璀璨的钻石。
小女孩摇着小脑袋,还在用稚嫩的童声轻轻唱着,“送你一枚草戒指,守护你一辈子,两个人的名字,‘我愿意’三个字是我听过最悦耳的盟誓,戴上这草戒指,胜过璀璨钻石,绕过的无名指被眼泪打湿,这一秒从此爱不会流逝……”
温贤宁眼含热泪,一边用心在听,一边用颤抖的手,一点点在学编草戒指,等我,小乖乖,请你等我!
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好,是我该死,我该死一千次,一万次,一亿次。
不求你能马上原谅,只求你能听听我的忏悔,哪怕要我即刻死去我也愿意,我愿意为我曾经的过错献出这条贱命。
只请你不要那么冷漠地对我,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你的冷漠,我受不了你对我的恨,我情愿死掉也不愿意看到你用我不熟悉的恨意对我说话,求你,求求你……不要那么残忍……
小女孩编完了草戒指,套在手指上,“嘻嘻,大哥哥,是不是很好看啊?这是我哥哥求婚的时候编给我嫂嫂的哦,还有这歌也是他唱给我嫂嫂听的哦……”
“好听,真的很好听!”温贤宁也学着小女孩把编好的草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看着那翘起来的毛绒绒的长尾巴,苦涩从胸口出发,一路蔓延到指尖上。
小乖乖,请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温若娴接完电话,处理公事,一转身看不到大哥,不由慌了,好在她马上镇定下来,绕过花园找到正在跟小女孩学编戒指的温贤宁。
她的心在剧烈砰跳,让自己的动作慢下来,他在阳光下认真听小女孩唱歌,很仔细很用心地在学编草戒指。
快看不清他的脸,面前的大哥没有了以往的意气风发,伟岸的身形上套着过大的病号服,下巴上冒着一圈胡茬,头发看起来乱七八糟颓废到陌生,编草戒指的手指那么苍白,苍白到透明。
温若娴努力忍住眼泪,看着明明是那么一个无所不能的大哥,现在却变成了眼前沧桑落寞的男人,仿佛没有了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失去了一切活力,连活着都没有了意义。
“呜……”一声哭泣从她嘴里发出,她瞬间用力捂住,慢慢退到花圃后面。
她不能,只能躲在这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打断大哥。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温若娴摇头,她不能这么坐视不管,她要做点什么,一定要为大哥做点什么。
大哥与大嫂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误会?她必须要去问个清楚,或许这样才能帮他们找到解开误会的办法。
温若娴站在那里很久,直到简君易脸色凝重地站在面前,咬住唇扑到他怀里,无声啜泣起来。
简君易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女人。
温贤宁这样,他感同身受,当年他也是这样,被心爱的女人憎恨,被拒之于千里之外,那种痛真的太苦了,只此一次,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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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温宅出来,唐珈叶的眼泪又流下来,她不该哭的,哭什么,已经得到两方家长的认同,这婚离定了,为什么哭?
是在为自己即将得到自由高兴吗?喜极而泣?
可为什么一点开心不起来?反而被一种悲伤笼罩,挥挥不去,驱驱散不了?
她觉得冷,抱住光秃秃的两条胳膊,沿着小区路往外走,恍恍惚惚轩辕爵的车停在面前,他现在很紧张,总是怕她再受人欺负。
实际上不会再有了,只要一挣开那婚姻牢笼,她就是自由的小鸟,想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再也没有暴力,没有虐待,没有梦魇的烦恼!
她又是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爱搞怪,爱开玩笑,爱无厘头的唐珈叶!
坐进轩辕爵的车子,唐珈叶接到温若娴的电话,“大嫂,能谈谈吗?可以吗?”
温若娴的声音带有鼻音,又有乞求,唐珈叶无法拒绝,约了见面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