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玉戴着木珠,付出比队友更多的汗水,成了队里年纪最小的主狙击手。
而文筠与他朝夕相处,亦成为队里顶尖的侦察兵。
单纯的战友情在无数场枪林弹雨中悄然变质,迟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文筠的,大约是初见那天,文筠笑着说姗姗来迟的美玉时,大约是文筠一次次向他传授驾驶技巧时,大约是文筠将木珠放在他手心时,大约是正式执行任务后,文筠低沉而令人心安的声音在通讯仪里响起时。
忘不了第一次出任务时,他藏在暗处,紧张得涌出一股接一股冷汗队友已经在夜色的遮掩下进入危险地带,而他的职责,则是在远处用手中的狙击枪保护他们每一个人。
他本该是最冷静的人,却难以镇定下来,害怕不能护所有人周全。
通讯仪沙沙作响,最熟悉的声音传来。
别怕。文筠道:相信自己,也相信我们。
一时间,所有的焦虑与紧张化作责任,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右眼在光学瞄准具中锁定了每位战友、每个敌人的位置。
任务顺利完成,回营后文筠紧紧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道:今后我们的命,就交给你保管了。
嗯。他坚定地点头,头一回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不再是普通的军人,而是必须扛起一切的特种兵。
二十出头的年纪,爱慕像春风拂过的草一般滋长。
又一次任务归来,迟玉刚从直升机上跳下,就将文筠拉至当初一起练驾驶的土场。
告白很可能会失败,他一早便知道。
文筠直得不能再直,他怎会体会不到。
但喜欢一定要说出来,他不想让自己后悔。
如他所料,文筠干脆利落地拒绝,却一把将他抱住,拍着他的后背道:你在想什么啊?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克制不住心头的失落,担心将来与文筠连好兄弟都做不成,文筠却在他肩头狠狠捶了两拳,认真道: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明白吗?
他愣了愣,一时没明白文筠想说什么。
训练和执行任务之外,文筠很少露出认真的神色,队里不允许这种事,让别人知道了,我倒是可以撇清,但你怎么办?
他胸腔一震,没想到表白失败之后,等来的不是疏远,而是与往常无异的关心。
文筠叹气,我喜欢姑娘,你知道的。
他点点头当然知道了,全队都知道。
你是我兄弟,我最重要的搭档。文筠顿了顿,声音一低:他们说你和我长得像,我没有亲人,一直把你当做弟弟来着。
迟玉想,可我不想只当你的兄弟。
这话最终没说出口,文筠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他也不喜欢死缠烂打。说开了,被拒绝了,那一腔倾心就该放下了。
至少表面上应当如此。
离开土场后,谁也没再提过表白的事,文筠待他仍像过去一样,该照顾便照顾,该关心便关心,丝毫不因为那句我喜欢你而疏远,唯一的变化是不再拿荤笑话来逗他。
队友都说文筠是个做事随心的人,不像个军人,唯有迟玉明白,文筠有自己的分寸,且极为可靠。
这样的文筠,更让他爱得无法自拔。
但他学会了把喜欢藏起来,不让文筠知道,不让任何人发现。
岁末时,一帮兄弟聚在一起跨年,他看着文筠的背影,暗自发誓文筠不退役,他便不退役,他会用手中的狙击枪保护文筠,若子弹无法为文筠扫清危险,他甘愿以身犯险。
日子在训练、出任务的循环中流逝。一日,中队长将迟玉叫到办公室,告诉他队上会派出几名狙击手前往俄罗斯参加国际狙击比武,他正是其中之一。
这无疑是件好事,但他却不大想去。
若是去了,这期间如果文筠出任务,谁当狙击手?
中队长笑道:这你操什么心?咱们大队难道只有你一个狙击手?放心吧,这次咱们派出的都是年轻战士,说白了,就是让你们去积累经验。比你厉害的都留在队里,如果有任务,自然是他们去应付。
迟玉还是不太放心,但军人必须服从,中队长派他去俄罗斯,他就必须去。
文筠比他兴奋得多,不断给他鼓劲,甚至陪他练了好几天。
出发当天,文筠拍了拍他的肩,给他理顺衣领,笑着敬了个礼,加油啊,等你凯旋。
比武为期半月,迟玉拿了三个单项奖,却在定向越野中因同组英国队员的失误而意外扭伤了脚踝。
伤是小伤,恢复起来却得花不少时间。
回国后,中队长暂时停了他的训练,让他安心养伤。文筠一边骂那未曾蒙面的英国队员,一边帮他抹药油。他看着文筠,心里轻叹一口气。
被这么好的人当做兄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几日后,突然来了任务。
文筠与其余9名队员被点到,迟玉一瘸一拐从宿舍跳出来,急着去拿狙击装备。
但中队长哪会让伤兵出战。
回去好好躺着。文筠已是全副武装,从容地冲他挑了挑眉,笑道:伤好了再归队,药油记得按时抹,我回来会检查你的药瓶。
直升机升空,留下节奏感极强的风声。
迟玉木然地站在夜色里,心头没由来地一空。
第41章
消息传来的那天,迟玉正在宿舍上药。
深棕色玻璃瓶里的药酒已经不剩多少,脚踝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但是药瓶未等文筠回来检查,就从迟玉颤抖的手中滑落,浓郁的药香在不算宽敞,却整洁干净的宿舍弥漫,刺得人两眼生痛。
与中队长一同赶往战区医院的路上,迟玉像身染重病一般发抖,冷汗淋漓,将一身迷彩尽数浸湿,眼睛直直看着前方,泛白的嘴唇微张,时不时碰撞到一起,低声而坚定地祈祷着:活下来,活下来,求你!
中队长亦是双眼血红,小臂上爆出条条青筋,声音嘶哑地冲驾驶员喊:再开快一些!
手术室外,几名浑身血污的队员坐在地上低声哭泣。迟玉站在电梯出口,听着他们的哭声,看着走廊尽头刺眼的指示灯,顿感一根冰针自天灵盖刺下,顷刻间将他捅了个对穿,牢牢钉在地上。
他呼吸不过来,僵硬得无法动弹,唯有眼睫在震颤,泪水夺眶而出,哭,却哭不出声响。
中队长已经顾不上他,大步向前,抓着一名队员的肩喊道:他们人呢?
梁瀚没了。那名队员脸上的油彩被汗与血覆盖,看上去狰狞可怖,声音却是那样无助,那样痛彻心扉。
他举起手,指向手术室的方向,整条手臂都颤抖得厉害,刚,刚从那里出来,医生说,说
不成调的哽咽取代了说不出口的话,他捂住上半张脸,几乎要哭得晕过去。中队长强忍着泪,用力将他拉入怀中,想说些安慰的话,方一开口,发出的却是一声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