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第14章目的
父子、师徒之间,不重规矩的卫文见过许多,如对面这俩这般随意的,是第一次见。倒是想跟以束取取经,如何能与长辈相处得如此自在?
把关于家里的不快暂放一边,他举起酒杯道:“敬世叔的鱼,辛苦世叔了。”
艺书跟着举杯:“敬师父,师父辛苦了。”
“你俩少捣乱安静待着,我就不辛苦了。”柳御史浅抿了一口。
两个捣乱的龇着牙笑,都是下次还敢的表情。
一轮敬酒,气氛稍稍被炒热了些。卫文开始分享各种趣事,主要是关于常以束的。
比如说,某天某位同窗找他请教问题,他把人名给记错了。那位同窗怕说穿了他尴尬,也不好意思纠正,就顶着错名去问了好几次问题。
直到现在,“你是不是还以为他叫林木鱼?”
艺书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个人:“不是吗?”
“他叫林子鱼。因为你记错了名,后来其他人就把‘木鱼’当他的绰号了。”
“呃……那是挺对不起他的。”
柳御史摇头失笑。
卫文又说,以束箭术超群,因而有不善此道的同窗去请教诀窍。以束为人并不小气,态度很认真地跟人家分享他百发百中的诀窍:“搭箭,拉弓,腰背挺直,瞄准靶子,射!”
同窗问:“然后呢?”
以束就指给他看,然后就中了。
同窗再问,要求详细解说,他就给人家背射箭先生教的要领。
要领谁不知道?光听他背,该不会还是不会。同窗哭笑不得,摆摆手再也不找他学箭术了。
柳御史一脸“看穿你小九九”的表情:你小子,是不想在武场浪费时间,或者是认为人家朽木不可雕,佯装不善教授的吧?
艺书一脸无辜:怎么会?我是个不善言辞并乐于助人的人。
饭后,柳御史带着两只尾巴,沿着河堤散步消食。
因着艺书他俩再过几天就要开始上朝了,话题不由得会涉及朝政。卫文看着那么不正经的一人,谈起政事却头头是道。柳御史频频点头,言语中对他很是欣赏的样子。艺书呢,多数时间都在沉默——听这俩人的谈话格局,莫名觉得自己不思进取的理念有些见不得人。
可算熬到了各回各家的时刻,艺书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有个会逗趣的朋友热闹热闹,其实挺开心的可是如果这朋友张口闭口都是雄心壮志、忠君爱国,聊的净是些宏图大业,就会很难受。
回城途中,师徒俩总算清静了一会儿。
等艺书将要下车的时候,柳御史漫不经心地开口:“与卫家小子交往,似今日一般即可。”
似今日是怎么似?艺书疑惑。
背靠车厢闭目养神的柳御史半掀眼帘,只道:“去吧。”
“弟子告退。”艺书带着疑问下了车,不解释便是要他自己想。
另一边,卫文皱眉微叹:以束这家伙,滑不溜手的。
一天下来,聊闲话,他口齿伶俐,聊正事,他就闷不吭声。便是特意询问了,回答也是哼哼哈哈的极尽敷衍,与以往截然相反。
真是……叫人搭船都找不到门路。
是的,卫文突发奇想想搭上柳家的船。
按理说,镇国大将军之子是不需要趁别家的船的,但他不想被限死在这个身份里。
饭后散步时,卫文骤然意识到:以束因何得以自在?因为他背后的那个人,是左都御史。
督察院是天子耳目,监察百官。右都御史虚设,左都御史做作为督察院的唯一长官,提督各道,可纠劾百司,权限极广。
柳御史,无子。其父,柳老太爷,是帝师、山长,都是荣誉名头,无实权。其兄,与当今陛下乃莫逆之交,并且无妻无子,如闲云野鹤,志在览尽名山大川。
这是一门文臣,也是一门,深得圣宠的世家。是以,柳御史的弟子能够自在随性。
将军府则完全相反,太平盛世,将军府是注定不能出彩的。
这些年,为了不像二哥一样被拘在家里,卫文把自己塑造成风流浪荡玩世不恭的模样,装久了,几乎要忘记自己的本来面目。
大殿之上被点为状元时,他是又喜又怕,喜的是自己的抱负终于有了施展的可能;怕的是,那一刻会成为他这一生,最为光鲜的时刻。
陛下若不愿重用,任你有经天纬地之能,也毫无用武之地。
所以,他迫切地想跟常以束搞好关系,借以搭上柳家的船,便是因此低头示弱都情愿。
可惜了,人家不收。
仰头望着笔势凛然的“镇国将军府”门匾,卫文苦笑,简直要疯了。
——————————
医学研究表明,心思重想得多容易失眠。
艺书回家之后,专注地打了几遍拳,早早的就上床睡觉了。至于柳御史留给他的题目,他是睡醒了吃饱后才开始想的。
他这人吧,活了三十多年,政治敏感度一直不高。师父叫他跟卫文保持距离,不用说,肯定不是因为那小子太能bb招人烦,也不会是御史府跟将军府不对付,究其原因,联系时代背景,必然跟皇权相关。
镇国大将军雄师在握,本就遭忌惮,卫家的孩子,最好就是缩在家里不要露头,以此表示识相。
艺书想起卫文的那些豪言壮语,他绝对不是个愿意缩着的人。他不一定有不臣之心,但周皇不一定会相信他没有不臣之心。
也就是说,昨天卫文是想搭上御史府的船?叨叨了那么多,就是想让师父相信,他无意其它只想为国效力。
师父跟周皇关系铁,他想让师父做担保人,给他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师父不会随随便便做这种担保。将军府到底够不够安分,做皇帝的,只要他自己觉得。
卫文,难喽。
强颜欢笑难,多情浪荡难,困兽犹斗难,忠孝两全,也难。
“難”字,按照甲骨文的写法,左半边像个站着的人,右半边的“隹”,是一种鸟,写出来也像鸟的形态。人不会飞,鸟有翅膀,徒手抓鸟实为不易,所以有了难。
艺书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字,“人”手臂大张,似是要飞扑过来,“鸟”昂首挺胸地站在“人”对面,打算等人更近一点再游刃有余地飞走。
这境地,怎么不难?都难得令“人”走火入魔了。
审视一番,这“难”字写得算好的了,但与那个“恨”相比,还差得远。
倒不是说卫文的心事比常以束的轻得多,只不过,不曾亲身经历,到底是无法感同身受。
收起来收起来,先攒着,等以后有需要的再挂出去卖。
嗐,穷是真穷,无房无车有一大家子人等着养,他想钱想得也快走火入魔了。
完成了今日的练字打卡,艺书还是跟前两日一样,找师父玩去。
29,师父休沐,还能蹭顿饭。
不过这次不能再忘记小礼物了,才进门,他就碰上了讨债的。
小六气呼呼地唤:“师兄!”
艺书识相地把手里的锦盒递过去:“给,带着呢。”
小六打开看,盒子里放着一溜面人儿——
手持红扇掩面而笑的,像二姐姐,形貌昳丽;低头绣花的,像三姐姐,姊妹中她手最巧;拿冰糖葫芦的,像四姐姐,嗜甜贪嘴。还有两个是两两一体的,一个是绿衫姑娘拉着黄衫姑娘往天上看的,一个绿衫撅嘴闹别扭,黄衫挨着她哄人的。
小六对这次的礼物很是满意,一高兴,整个人眉欢眼笑的,嘴巴也变甜了:“谢谢师兄,师兄真好。”
“哼哼。”艺书睨了她一眼,“现在知道我好了?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前两天肯定在背后骂我了。”
“哪有?”小六拒不认罪,“我一直都说,师兄最好了!”
“小丫头片子,不与你计较。”
“嘻嘻嘻……”收到了过路费,小丫头心满意足地跑走了。
用罢饭,师徒俩去了书房。
“想明白了吗?”
“明白了。”艺书回道。
师父的意思是,与卫文相处,只谈闲话,不说其他。
回复完课题,艺书看了看外边的太阳,换了个话题:“师父,您要午睡不?”
“你有事?”
“垂钓还来吗?”
我就知道!柳御史给了他一个眼刀:“滚。”垂钓垂钓,天天垂钓,一点长进都没有,专门吃白食,垂个屁的钓。
“您这是不想去的意思?”艺书又问。
“不去,怎的?”好不容易歇息一天,跟你有啥好玩的?狗皮膏药似的。
“那您可不能再因我不爱出门念叨我了。”奸计得逞,艺书笑得龇牙咧嘴的,“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看看,您自己都不爱出门,我都是随了您。”
“好小子。”柳御史气笑了,“搁这儿等老子呢。”
“反正您不能再念叨。”
“知道了,你爱咋咋地。”柳御史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既然确定不出门了,自己也不用留在这碍眼了,艺书乐呵呵地拱了拱手:“弟子告退。”
可惜阿宅的幸福假期只剩这最后一天,明儿五月初一,就该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