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小景翻来覆去,总是无法安眠。
只要眼睛一闭上,脑海中就浮现出林景身影。
每当他想走过去,同林景说几句话,可林景身影很快就消散开来了。
小景实在睡不着,鬼使神差一般,又去了那处孤山。
提着一盏灯笼,宛如鬼魅一般,站在坟茔边良久。
抬手抚摸着石碑上字迹。
周围极是荒凉,到处都是枯枝烂叶。
应当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此祭拜林景了。
坟头都长满了杂草。
小景耐心地把杂草一根一根地清理干净。
之后掏出手帕,擦拭着石碑上字迹。
“林照影,你是否也想让我代替你,回林剑山庄看一看?”
无人回答,山间冷风吹卷着落叶,形成了半人高龙卷风。
好似人手一般,卷上了小景手腕。
小景低声喃喃道:“林照影,你是否想让我代替你,去祭拜你亡母?”
无人回答他。
偌大荒山,就只有他和坟茔相视无言。
“……你想让我去,是不是?”
那龙卷风啪嗒一声散开了,落得小景满身都是枯叶。
小景抬手捻掉身上枯叶,既像是对坟茔说,也好像是对自己说。
“逃不掉,你逃不掉。”
“去吧,顺着自己内心,去做自己觉得是对事情。”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小景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同师尊说一声。
可师尊闭关前,吩咐下来,不准任何人去打扰。
也包括了小景。
无可奈何之下,小景只能趁夜又回到了寝殿。
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翌日眼底一片青灰,头皮上神经都一跳一跳刺痛。
林惊鸿果真按照约定,一早就过来了,询问小景,要不要同他回林家看看。
可能是为了消除小景顾虑。
林惊鸿甚至还当着他面,写了一张保证书,上面笔墨篇幅不多,写着:我,林惊鸿愿意以生命起誓,只是邀请小景去林剑山庄作客,必定用生命保护他安全,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小景,若有违背誓言,让我天诛地灭,不得而死!
还当着小景面,咬破手指,在上面按了一个血手印。
等做完这些后,林惊鸿才又道:“如果,你还不相信我话,那你就喂我吃些毒|药,解药你自己拿着,如果我没有说到做到,就让我肠穿肚烂而死。”
小景觉得,没必要,这真没必要。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通道术普通凡人少年常轩了。
如今真要是打起来,他只要有一剑在手,就能拼死杀出重围。
更何况有断情在手,不怕有人敢找他麻烦。
小景经过昨晚一夜思索,最终还是决定同林惊鸿回林家看看。
不为了别,只是看在林景,以及林景亡母情面上。
上柱香就立马离开,绝对不会多加逗留。
“好,我答应同你回林剑山庄,但我们丑话先说在前面,我是以常轩身份,随你们回去,并不是以林景身份。”
这点很重要,小景不想当林景替身,但他又鬼使神差地无法拒绝林惊鸿请求,就因为那是林景亡母祭日。
无论如何,小景很想在林景亡母祭日时,在她灵位前上一柱香。
仅此而已。
林惊鸿听罢,显得极其喜出望外,赶紧点头道:“好,只要你同我回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我现在就去跟大哥说,传讯回去,让人先准备准备。”
而后,便兴冲冲地下去准备了。
沈清源听闻消息后,还赶来询问一番,生怕小景是被逼迫。
听小景解释后,沈清源才道:“我还是不甚放心,姑苏距离道宗甚远,除了御剑之外,还须得坐船,你坐过船么?”
小景不记得自己坐没坐过船了,但他挺怕水。
可能上辈子是被水淹死吧,他比较怕水。
“我好像没坐过船。”
“你没坐过船,也许会晕船,那滋味可不好受。不如这样,我随你一起去林剑山庄可好?”
沈清源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小景,既怕罗素玄贼心不死,趁着小景离开道宗,又过来死缠烂打,诱|拐小景。
又怕林墨白对小景再说什么重话,惹小景伤心难过。
还怕小景到了姑苏,人生地不熟,会不适应,吃不惯那里东西。
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总是对小景牵肠挂肚。
沈清源原先不是这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放心不下小景。
总想着,事事都得帮小景办妥帖了,时时刻刻都陪在小景身边,不让旁人欺负了他。
小景听着师兄就跟老妈子似,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忍不住苦笑着道:“我又不会在外待太久,去给林惊鸿亡母上柱香,我立马就回来了。”
“你怎么……怎么突然想着,要去给惊鸿亡母上香?他同你说了什么吗?”
沈清源有些紧张地询问。
“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些他身世而已,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去给林惊鸿亡母上香,可能是因为……因为……”
因为林景缘故吧,小景姑且这么认为。
可能是曾经窥探过林景过去,小景或多或少,能同林景共情。
反正不管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小景主意已定,就断然没有再反悔意思了。
“……好了,说不上来也没关系,只要你不是受人胁迫便行了。”
沈清源如此道,也不想太逼着小景想起前尘种种,轻声道,“想去便去吧,只当是去姑苏散散心,那边风景还不错。师兄现在便去同长老们回禀,陪你一起去。”
语罢,果真起身去寻长老们了。
可没过多久,沈清源又折身回来了,面露抱歉地道:“长老们不同意,说是今日山下有个道观,要请道宗弟子去做一场法事,如今师尊骤然闭关去了,长老们要负责处理山中繁事,抽不开身,只能派我前往。”
小景也很善解人意地道:“师兄只管忙自己事便好,我不会有事,师兄放心便是。”
沈清源仍旧是不甚放心,临行前,还帮小景收拾衣物,虽是前往林剑山庄,但道宗弟子,无论在何地,都不可轻易换下道袍。
从前林景喜欢素净颜色,因此,满山就只有他一个人穿白色道袍。
如今小景却不喜欢白色道袍,遂穿是山中弟子所穿青蓝相间道袍。
沈清源给小景收拾衣物时,还不忘记放了一些丹药进去,同小景耐心嘱咐。
这个瓶子里丹药是恢复灵力,那个瓶子里丹药是止血止痛。但山中没有晕船丹药,沈清源感到很抱歉。
除了道袍和丹药之外,又拿了个可以存放东西紫金小葫芦,递给了小景。
“这个紫金小葫芦,可以容纳一些杂物,省得你用手拿了。”
沈清源示意小景靠近一些,然后亲手把紫金小葫芦系在了小景腰间,温声细语地道:“用法很简单,只需要在使用前,注入一丝你灵力便可。”
小景看了看腰间紫金小葫芦,低声道谢。
“对了,在姑苏游玩时候,如果看中什么东西了,只管买下来便是了。想买什么,便买什么,不用给师兄省银子。”
沈清源又将早就准备好钱袋子,一并送到了小景手中。鼓鼓囊囊装了一袋子碎银子,还有一些金豆子,够小景随便花了。
思来想去,觉得还应该再准备些东西给小景。
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还要准备什么。
小景见他如此兴师动众,好像老妈子一样,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忍不住笑道:“师兄,真不用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出门几天而已,不用准备这么多东西。”
“可我就是不放心你啊,”沈清源长长叹了口气,想了想,又抬头望向小景,“不如这样吧,等我做完法事了,就顺道去林剑山庄接你回来,你看好不好?”
“那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你在山中总是闷闷不乐,偶尔出去散散心也好。等师兄去接你,再带你去别地方转一转。”沈清源说着,忽然想到了个好去处,他又笑道,“如今已过七月,正是秋海棠盛开季节,师兄带你去看看秋海棠罢,好不好?”
小景想了想,觉得修炼不能再急于求成了,劳逸结合也很重要。
偶尔出去散散心也好,遂没什么可不答应。
既然如此商量好了,翌日,沈清源便亲自送小景下山。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聚在山门外,沈清源忍不住又道:“小景……”
“好了,好了,我都记住了,我会在林剑山庄等师兄做完法事过去接我,然后一起去看秋海棠,包袱我也拿了,剑也在,真都记住了,师兄再要说,我耳朵都快起老茧了!”
小景赶紧出声打断,将包袱还有命剑都提起来给沈清源看。
天知道沈清源有多么唠叨,就跟老妈子似,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
沈清源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笑道:“好好好,师兄不说了……不过,还是最后交代你一句,虽然是在外面,但也要遵守门规,不该吃东西,不许吃,不该做事情,就不能做,知道了么?”
见小景点头后,他才又转身,对着林墨白拱手道:“林家主,我把师弟交给你了,师弟他年纪小,不懂事,若是有什么行差踏错,还望林家主多担待。若是他在外捅了什么篓子,自有门规在上,师尊,还有我处置,莫让旁人欺负了我师弟。”
林墨白点头回了一礼,笑道:“自然不会让他受委屈。”
只不过要设法抽小景一丝精窍。
眼下真是绝好时机,越无尘闭关修炼去了,沈清源要出山去做法事,小景因为姨娘祭日,终于松口答应回林剑山庄一趟。
天时地利人和,再也挑不到比这更好时候了。
林墨白知晓不会有人同意他抽小景精窍,遂只能来一招先斩后奏。
但表面还是须得客套几句。
林惊鸿也道:“沈师兄,你尽管放心便是,我会用生命保护小景安危。”
如此,沈清源即便再放心不下,也只能目送着小景同林家兄弟下山。
一直等完全看不见小景身影了,沈清源才失魂落魄地收回了目光。
道宗距离姑苏甚远,先是要御剑飞行半日,然后再转而骑马行一段路,一直骑到码头。
离得远远,就看见河道上停放着一艘大船,船上悬挂着印有“林剑山庄”字样,上面还站着几个林家门生。
见众人骑马行来,那些门生赶紧跳下甲板,步履匆匆地走了上前,为首门生拱手道:“拜见家主,一切皆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船回林剑山庄。”
“嗯,好。”
林墨白点了点头,抬眼示意林惊鸿把小景带上船。
自有记忆以来,小景就没见过这么大船,自然也没坐过。
便觉得有几分惊奇。
但一看见底下汹涌澎湃水流,又隐隐有些发怵。
“小景,你别怕,这是我们林家船,船上都是林家人,会把船开得很稳很稳。”
林惊鸿将人带至船舱内,早有门生将饭菜准备好了。
可能是因为林家兄弟提前吩咐过了,准备饭菜全是素菜,不见任何荤腥。
“这里没外人,坐下吃吧,行了这么久路,你肯定饿坏了,来。”
林惊鸿招呼着小景落座,拿起筷子,见样夹了些菜,放在小景面前碗里,笑着说,“吃呀,怎么不吃?是不是饭菜不合你口味?那我再让人重新做好送来。”
说着,林惊鸿作势要喊人进来。
小景忙道:“不必了,这些饭菜就很好了。”
“这些哪里就好了?不过是些粗茶淡饭,等回到林剑山庄,再替你接风洗尘。”林惊鸿自己不吃,一直从旁给小景夹菜,还忍不住吐槽道,“道宗饭菜,全是些草根草皮,难吃得要命。怪不得我见你最近都清减了不少。来,你多吃些。”
小景牢记着越无尘说过,食不言,寝不语。
每口饭菜都细嚼慢咽。
虽然都是一些素菜,但味道都很好。
小景也说不上来,自己喜欢吃什么,但绝对不讨厌吃眼前这些。
待林墨白进来时,就看见他那个一向娇纵任性弟弟,就跟一条哈巴狗似,给小景夹菜,倒水,殷勤侍奉。
还一口一声小景,即便小景吃饭时,并不理他。
林惊鸿也乐此不疲。
不得不说,道宗规矩虽然很严格,但越无尘确挺会教。
不过短短两个月没见,小景吃相有了很大改变。
同从前那个吃饭狼吞虎咽常轩简直判若两人。
穿着一身青蓝相间道袍,束着头发,打扮得很干净利索。
背上负着长剑,却没有拂尘——而是在腰间系了一个紫金小葫芦。
穿着打扮不说如何贵气,但通体气度不凡,确有几分当初林景身影了。
“大哥,你要不要用饭?”林惊鸿总算还记得,他还有个大哥,抬头询问道。
林墨白原本是想坐下来,和两个弟弟一道儿吃。
可刚要点头说好,就见小景把碗放下了。
小景道:“我吃好了。”
“哎?就吃这么少吗?怎么不再多吃一点?这还有好些菜,你都没吃呢,再多吃几口罢,小景?”林惊鸿急了,觉得小景正是长身体时候,吃得跟猫儿一样,这怎么能行?
赶紧又劝又哄,让他多吃几口。
林墨白便知晓了,小景这是不愿意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再看看林惊鸿殷勤巴结小景样子,林墨白忍不住蹙了蹙眉,终究没说什么。
只落了句“你们自己吃吧”,而后转身便去了其他房间。
林惊鸿没察觉到有任何不妥当,见小景不肯吃了,便又道:“那吃点饭后甜点怎么样?”
小景:“太腻了。”
“那吃点水果好不好?”
小景想了想,在道宗基本上吃不到什么水果,他本来还等着沈清源说西瓜,结果也没等到。遂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门生就进来把饭菜收走,送了一大盘子水果上来。
什么葡萄,苹果,梨子,橘子,就连西瓜都是切成了薄厚大小完全相同片状。
林惊鸿不知道小景喜欢吃什么水果,索性都推给他,让他自己慢慢吃。
见小景拿起西瓜,林惊鸿赶紧道:“好巧啊。原来你也爱吃西瓜?我也喜欢。”
小景没吭声,吃完一片西瓜,又去捏葡萄吃。
林惊鸿见状又道:“原来你喜欢吃葡萄啊?那太巧了,我也爱吃葡萄!”
小景:“……”
他只是没吃过,所以见样都想尝一尝而已。
但他也没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
吃了一颗葡萄后,小景又去剥橘子吃。
这回林惊鸿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才有些神色不自然地道:“好巧,你喜欢吃水果,我也喜欢。”
“那这一半给你吧。”
小景实在不想听林惊鸿说话了,觉得他好像小麻雀一样,小嘴叭叭个没完没了。
就想把林惊鸿嘴给堵上。
于是剥了半个橘子给林惊鸿。
“这是给我?真是给我?”林惊鸿显得有些不敢置信。
小景:“除了你,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吗?不要就算了。”
“要!我要!”
林惊鸿赶紧把橘子接过来,捧在掌心,好像对待什么宝贝一样。
“吃呀。”小景从旁道,“别光捧着看,你也吃啊。”
林惊鸿神色显得有些为难,但也没说什么,剥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还没开始嚼,就笑道:“好甜橘子。”
小景:“这是酸橘子。”
“……”
气氛有些尴尬,但不影响林惊鸿低头吃橘子。
等吃完之后,他又让人赶紧送茶来。
都不等茶水凉,就猛地往嘴里灌了几口。
不一会儿,林惊鸿浑身都有些瘙痒,但又不好在小景面前表现出来。
只能强忍着,又同小景说了几句话。
一直等实在受不了了,才起身告辞,生怕被小景察觉到什么端倪。
小景也没多想,索性静下心来,盘腿打坐。
可没过多久,他脑袋就晕乎乎。
整个人也没什么劲儿。
大抵是因为第一次坐船,所以有些晕船罢。
小景晕得很难受,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伴随着船身摇晃,只觉得说不出恶心。
只好躺在榻上,闭着眼睛暂且忍耐忍耐,没准习惯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外头有道急切脚步声传来。
随即就响起了林墨白声音。
“你对惊鸿做了什么?!”
这一声质问,让小景猛然惊醒。
因为晕船,手脚有些发软,面色也微微发白,额头上还挂着一层虚汗。
小景强撑着坐起身来,看着面前林墨白怒气冲冲,有些不解地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确定你什么都没做?”林墨白拧着眉头问。
小景沉思了片刻,才又道:“我给了他半个橘子。”
“那你可知道,惊鸿不能吃橘子!他自小就不能吃橘子,哪怕吃上一点,就要浑身起疹子,痛楚难忍,高烧不退,你居然还拿橘子给他吃?你到底安是什么居心?他对你难道还不够好?”
小景又愣住了,没人跟他说这事,而且,他把橘子给林惊鸿时,林惊鸿自己也没说。
还吃得挺欢快。
“我不知道。”
“你!”林墨白突然语噎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是啊,小景是小景,林景是林景。
小景又怎么可能知道惊鸿不能吃橘子?
况且,惊鸿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吃橘子,还偏偏不告诉小景。
如此说来,这是惊鸿自讨苦吃,咎由自取。
可方才林墨白看着林惊鸿痛得捂住肚子,满头满脸虚汗,面色苍白地躺在榻上时。
一时气愤,便误以为是小景故意为之。
反而忘记了,小景根本没想起前尘种种,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事。
林墨白深呼口气,片刻之后才道:“罢了,是惊鸿自讨苦吃,自作自受,怨不得人。”
“所以,林家主就因为这事,就过来找我兴师问罪么?”小景晕船晕得厉害,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耳边嗡嗡作响。
面颊上冷汗簌簌往下掉,这句话说完之后,小景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林墨白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地上脏污,赶紧上前搀扶住小景,急声道:“你这是怎么了?小景?小景!”
小景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想把人推开,又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没想到,晕船居然是这么难受。
早知道自己晕船,他就不坐船了。
林墨白也没想到,小景居然晕船,还晕得如此厉害。
离近了,他才发现小景脸色发白,满脸都是冷汗。
“别怕,我让人去给你煎药!你且忍忍!”
林墨白抓起小景手腕,为他输送灵力,试图让他好受一点。
连声催促着门生,赶紧去煎药。
好不容易等药端来了,小景已经晕得面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来,把这个药喝了,喝了就好了,我喂你喝。”
林墨白见小景晕得太厉害,也着实吃惊了。
毕竟从前林景是不晕船,林家子弟,也从来没有谁晕过船。
因此,林墨白也从没想过,小景居然会晕船。
便亲自将药一点点地喂给小景喝下,然后小心翼翼将人放在榻上,又拉过被褥给他盖好。
“怎么难受成这样?你从前没坐过船么?”
林墨白低声道,掏出手帕为小景擦汗。
见他躺着也很难受样子,索性连被子将人抱在怀里。
让小景靠着自己胸膛,这样也许能让他好受一点。
小景勉强掀起一丝眼皮,他断断续续地道:“我不知道林惊鸿不能吃橘子。”
“好,是我错怪你了,抱歉,是我太心急了,错怪你了,你别说话了。睡一会儿,睡醒了就到家了。”
林墨白抱着小景,突然之间发现小景十分清瘦,抱在怀里都没什么重量,轻飘飘。
因为晕船难受,小景缩着身子,没有往日同他争锋相对凌厉,看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实际上,小景年龄比惊鸿小了好几岁,又因为面若好女,模样过于艳丽,而让林墨白忘记了,小景其实也才十几岁。
真是好小一只,好像收拢了所有尖刺刺猬,乖顺无比地缩在了林墨白怀里。
林墨白渐渐软了心肠,声音也温柔起来:“睡吧,睡一觉,我们就到家了。”
“家主!”
外头门生过来回禀,拱手道:“少主喝不进去药,疼得一直在床上打滚,根本摁不住他!请家主过去看看!”
林墨白听罢,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小景。
一个弟弟痛得满床打滚,还有一个因为晕船,难受得面色惨白。
林墨白顾小景,就顾不得惊鸿,顾惊鸿就顾不了小景。
只能顾一个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都是他亲弟弟,林墨白一个都不舍得放手。
门生又从旁催促道:“家主,您快去看看少主罢,少主浑身都起了疹子,看起来极是吓人。”
林墨白不耐烦地道:“知道了,要你们有何用?连少主都伺候不好!”
低头看着小景苍白脸,林墨白实在不忍心这种时候,弃小景而去。
只好同门生道:“去多找几个人,把少主按住,将药强行灌进去,我一会儿便过去了。”
门生拱手应是,立马退下了。
可没过多久,又急匆匆地跑来了。
“不好了,家主!我们根本按不住少主,少主还把药碗打翻了,此刻已经摔下了床,谁都不让碰啊!”
“废物!”林墨白怒声道,“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林家还养你们有什么用?!”
“家主息怒!”
林墨白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突然之间,能明白当年姨娘感受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救一个。
救一个,就必须舍弃另外一个。
林墨白最终还是选择了林惊鸿。
把小景放回床榻上,吩咐门生好生照看着。
而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待好不容易安抚住了林惊鸿,林墨白连口水都没喝,赶紧又折身回来安抚小景。
可一进屋,便发现小景已经清醒了。
看样子药起了作用,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只不过看着林墨白眼神,比从前更加冰冷了。
林墨白忍不住道:“小景,你还晕么?”
小景:“多谢林家主关心,已经不晕了。”
顿了顿,他神色十分冷淡,又道:“令弟没有告诉我,他不能吃橘子,我才误把橘子递给他吃。无论如何,此事是我做不对,待我回山之后,会主动告知师尊,还有师兄。自有师长会处置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累了,想休息了,林家主请回吧。”小景直接打断了他话,盘腿就开始打坐。
林墨白恐怕小景打坐时,会心神不宁,走火入魔,便不好过去打搅。
只能暗暗长叹口气,心道,看来,他和小景之间,越发无可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