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柳居内,秋风吹皱一池污绿水波,水面几枝败荷浮游飘移。
沐云雾扶着丫头的手兴冲冲地走进花厅,乔姨娘跟在她身后,一张笑得很夸张的脸上隐含担忧。母女二人刚从聚芳斋挑事回来,出了一口气,正在兴头上。
“女儿呀!我总觉得今天这事小九不会善罢甘休。”
“她不善罢甘休又能怎样?我们有老太爷撑腰,还用怕她吗?”
沐云雾接过丫头递来的香茶,轻嘬慢饮,晶亮的目光穿过门棱,落到卧房一角的柜子上。轻锦烟罗精缝细制而成了嫁衣样式新颖、颜色鲜艳,绣工纤巧。
她的嘴角眉稍堆起娇媚的笑意,她的嫁衣、她的男人、她的天下、她的一切都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她不允许任何与她分享,否则就要除之而后快。
她要穿上这件嫁衣,嫁给她倾慕已久的男人,告诉他只有她配得到他的人、他的心。不管这个男人心是否在她身上,她都要先入为主。她很清楚,能否得到以至于收服这个男人,不只关系到她自己的荣辱,更关系到一个家族的兴衰。
乔姨娘小心翼翼地拿过嫁衣,递给沐云雾,奉迎着说:“听说老太爷这几天脾气不好,女儿呀!前几天老太爷叫你去究竟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训你了?”
“你少听人胡传,老太爷会训我吗?他就是有滔天的怒气,我也能把他哄笑。老太爷只是规劝了我几句,跟我讲清了朝堂的势力和形势,让我学会审时夺势,告戒我现在必须隐忍。娘,你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老太爷最宠的人都是我。”
“这样娘就放心了,我生的女儿争气,她们谁都不能比。”
沐云雾接过嫁衣,在身上比了比,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脸上洋溢着喜气甜蜜。其它事她可以隐忍,但不想看到别人穿跟她一样的嫁衣,就象不甘心别人占有她的男人一样。不管那个男人有多少妻妾,她都要争上游、占上风,把他紧紧抓住。
“女儿呀!九丫头是合亲郡主,朝堂有爵位的人,老太爷现在也很宠她。”
“宠她?哼!那是老太爷没有办法了,暂时忍耐。她是合亲郡主又能怎么样?漠北是荒凉之地,比起京城的繁华差得太远。”沐云雾恨恨地咬了咬牙,眼底充斥着怨毒,又说:“就算她能做到北梁的皇后又能怎么样?我做南日皇朝的皇后,她还是没法跟我比。老太爷说了,沐家的荣辱就寄托在我身上,他和公爷都不看好大姐姐,三姐姐那边也很糟糕,别人就更不值一提了。”
“呵呵,那样最好,你做了皇后,封娘一品诰命夫人,娘也知足了。”
“那是自然,娘,我想试试嫁衣。”
乔姨娘忙拿过嫁衣,掸了掸,说:“宝贝女儿,嫁衣哪有试穿的?不到上轿,嫁衣千万不能穿,不吉利的,和嫁衣同等尺寸的衣服你不是穿着很合适吗?”
沐云雾拿过嫁衣,亲自挂回卧房的柜子上,纤细的手指拂着襟领衣袖,想象着她穿上这件嫁衣的绝世姿容及别人眼中流露的惊叹与艳羡,她欣喜不已。
“侧夫人、十小姐,听前院伺候的婆子说老太爷有点儿不舒服。”
“娘,我们去给老太爷请安。”
沐云雾很清楚江雪不会放过她们母女,利用给沐乾柱请安躲避,也是不错的办法。江雪就是再厉害,也不能完全丢掉脸面、身份,跟沐乾柱大闹。
……
自花家寿宴与洛水瑶深谈,解开彼此心结之后,江雪与洛水瑶常来常往,关系紧密。说起沐云雾,洛水瑶告诉她,去年在皇宫的咏菊诗会上,推倒江雪、压坏银妆罗刹、害她赔了一万两银子的幕后黑手就是沐云雾。
江雪早就猜到是沐云雾了,只是她想不明白,她在济州九年,与沐云雾无来往,刚进京几天,怎么会有这么深的仇怨呢?姐妹之间,也能狠下毒手。
当时若不是碰到花皇后和沐容清有过节,一个真心要打、一个假意要放,再加上南成远从中赚银子、和稀泥,她的小命就真难保了。
之后,沐云雾又无事生非、挑拨离间,害得她跟柳姨娘没少生闲气、受侮辱。沐云露之所以能早早魂归西去,跟错信了沐云雾的谣言有直接关系。
沐乾柱过寿,沐云雾竟然给她下药,还想让小厮沾污她。在江东又屡次挑起事端,致使她跟南宇沧心生闲隙,今时今日,他们走向末路,也有沐云雾的“功劳”。新仇旧恨累积,纵使她高傲到不屑一顾,善于隐忍,也该暴发了。
沐云雾不好对付,云英未嫁却假怀孕,事情暴露,她还能做到面不红、心不跳。肚子没货,却装出怀孕三个月的样子,她也不心虚。花纺婵的侮辱斥骂、众人的猜忌嘲弄,她根本就不在乎,更别说因此而伤心气恼了。
江雪暗自哀叹思忖,南成远和北野枫阴损狡狯,天下少有,现在他们基本上被她收服了。根基雄厚、势力财力都很庞大的叶家也因为她的挑战,慢慢土堋瓦解。即使如此,对付沐云雾,她也没有最有效的办法,沐云雾就没有死穴吗?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沐云雾可以不要脸,也可以脸皮厚到无物可比,真的已经无敌到登峰造极了。挖苦讽刺、骂她侮她,根本就伤不了她。杀了她不值,打她一顿还怕费了力、脏了手,对付这种货色真有一定难度。
“九妹,你听我说,跟她们母女这样的人生气不值。”
“我能不生气吗?到现在,她们还敢欺负我娘,我要让她们好受。”
江雪大步跨进泊柳居,乔姨娘房中也没动静,她直奔沐云雾的闺房。听说她们母女去给沐乾柱请安了,江雪火气更大,她们母女撕碎柳姨娘的嫁衣,还跟没事人一样。这时候去请安,一则躲避,二则不知道又要搬弄什么是非。
闺房里只有几个丫头正在收拾沐云雾的嫁妆衣物,见江雪和沐云月进来,不理不睬。冷香跟在她们后面走进闺房,没等江雪发话,就让婆子把沐云雾的丫头赶到院子里打骂。见冷香一马当先,江雪不想多管,正好看热闹。
沐云月见冷香带人闹得很凶,怕惹出事端,忙带下人出去压制。她对沐云雾也心存怨忿,只要没有流血伤亡,她压制不过也是做做样子。
漂亮的嫁衣挂在衣柜上,大红的轻锦面料,颜色鲜亮喜人,细致的手工刺绣,飞凤图案婉约鲜明。江雪拿起嫁衣,仔细摸索,一声长叹,心生羡慕。
哪个女人不想穿嫁衣呢?哪个女人不想与心爱的男人携手此生呢?若嫁给南宇沧的人是她,也会有这么美丽的嫁衣,也会有让人期待心动的婚礼。可现在她是合亲郡主,所有衣物全由礼部按品阶裁制,没有嫁衣,只有郡主朝服。
就要远赴漠北,嫁与一个陌生的男子,纵是风光无限,也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悸动和欣喜。她对梁原默没有过多的期待,对异国他乡的洞房也没有憧憬,只有欲渐浓郁的恋恋乡愁。一切都是未知,遥远的思绪带着隐隐不安袭上心头。
她脱掉外衣,把沐云雾的嫁衣穿在身上,揽镜自照,心底泛起淡淡的酸涩的喜悦。若一个男人能亲手给她披上嫁衣,她愿永生永世与他厮守缠绵,不离不弃。
急促荒乱的脚步声传来,江雪知道乔姨娘母女回来了,她正等着她们呢。
沐云雾进到闺房,看到江雪身穿她的嫁衣,正摆出翘首以盼的姿势照镜子。她又惊又气又争,尖叫一声,指着江雪,结结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
“啊――你、你给我……”
原本以为天下无敌的沐云雾没有死穴,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她很在乎这件嫁衣,换言之,她很在乎她要嫁的男人,这是沐云雾的死穴。可是,这又何尝不是江雪的死穴呢?知道爱的人都有致命伤,江雪和沐云雾都一样。
江雪恨恨冷笑,用力扯着嫁衣的襟领,问:“给你脱了,是吗?哼!我偏不脱,你能把我怎么样?别以为不要脸是你的专利,我会比你发挥得更好。”
“你去死,你去……”
沐云雾气得脸色铁青,面部扭曲变形,张牙舞爪扑过来,与江雪撕挠在一起。江雪不想恋战,推开她,穿着嫁衣快步跑到院子,展示身姿,让众人观看欣赏。沐云雾跌跌撞撞追出来,见江雪穿着嫁衣得意洋洋,她又嚎叫着冲江雪扑来。
乔姨娘看到江雪穿着沐云雾的嫁衣,也疯了一样追过来撕扯江雪。沐云月带着下人拦住她们母女,江雪躲过她们的围攻追堵,大笑着走上玉石桥。冷香带着几个婆子跟沐云雾的丫头动起手来,推推搡搡波及到沐云雾和乔姨娘。
沐云雾气急败坏,又抓不到江雪,也喊不出话来,滚到地上嚎啕大哭。乔姨娘和几个丫头被冷香带着几个婆子围住,明显吃了亏,气得骂骂咧咧,侧夫人的身份体面尽失。下人忙去正院回禀花太太,沐云月带人稳住乔姨娘母女。
“怀有三个月身孕的女人嫁不过去也不能洞房,皇孙要紧,你穿不穿嫁衣还有区别吗?真可惜,这么好的布料就要糟蹋了,嘿嘿……”
江雪极尽能事,拿嫁衣做文章,揭沐云雾的痛处、短处,直击她的死穴。丫头扶起沐云雾,她喘着粗气,脸色青黄,几乎昏厥过去,江雪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她摸着嫁衣,长叹一声,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再漂亮的嫁衣也不再属于她,何必要为别人徒增笑料、为自己枉添烦恼呢。她脱下嫁衣,扔进湖里,嫁衣犹如一片落红飘在深秋午后的阳光下,慢慢落入污绿的湖水中,暗色沾污一片。
沐云雾看到嫁有落到湖里,她挣倍了下人的手,扑到湖边,失声痛哭喊叫。
“啊――快、快去捞,给我捞,呜呜……”
丫头扶沐云雾坐下,几个婆子把嫁衣捞上来,带着浓浓的死水腥臭味呈到沐云雾面前,大红颜色加深,亮度顿减,鹅黄色的刺绣也被染成了污黄色。
沐云雾看着变质变色的嫁衣,青黄的脸上泛出黑气,怨毒阴狠的目光带着吞噬的恶力投向江雪,她咬紧嘴唇,瞪着江雪,嘴角溢出血渍。
江雪披上冷香递来的衣服,扫了沐云雾一眼,冷笑着说:“我还有一块名贵红锦,是我娘用剩下的,你可以再做一件。我娘做两件嫁衣无所谓,反正她是二嫁之人,大家都知道。其实你也无所谓,都快成孩子的娘了,哪还有这么多顾忌?”
“你、你……”
沐云雾想再次坐起来抓闹江雪,被沐云月和几个丫头拦住了。乔姨娘坐在沐云雾脚下,喘着粗气看着江雪,怒恨的目光中隐含的惧意。
“不玩了,回去看看新嫁衣做得怎么样了。”
江雪穿好衣服,正要带着冷香几人回去,迎面看到花太太走来。乔姨娘母女见到花太太,捧着嫁衣扑跪到花太太面前,哭诉江雪的恶行,让花太太替她们母女做主。花太太病得气力不旺,听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满脸不以为然。
“唉!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让我省心呢?九丫头,你贵为郡主,怎么能做这种事呢?嫁衣是女人一辈子的事,你穿了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扔到湖里?”
没等江雪说话,冷香就带着几个婆子跪到花太太脚下,把乔姨娘母女无理取闹、撕坏柳姨娘嫁衣的事说出来,也求花太太为柳姨娘做主。
江雪眼底透出解恨的得意,淡静一笑,说:“布料本是我娘的聘礼,她们拿去做了嫁衣,我们都没说什么,她们反到得寸进尺,嫌我娘的嫁衣跟十小姐的嫁衣用了一块布料,就把我娘的嫁衣撕了。乔侧夫人和十小姐大概认为天下唯她们独尊,明明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还不允许别人使用。大姐姐贵为太子妃,恐怕都没十小姐这么霸道吧?这怀着皇孙的小姐可比太子妃威风多了。”
花太太听江雪话里有话,狠狠瞪了乔姨娘和沐云雾一眼,说:“一个不怨一个,乔侧夫人是越来越没身份了,你们自己处理吧!不要再为这些闲事烦我。”
江雪这番话触动了花太太的敏感神经,沐云风嫁给太子七年无所出,为此她想尽办法。怕有人威胁沐云风的地位,她千方百计,不惜狠下毒手,防患未然。
南宇沧威胁太子的位置,沐云雾又怀上他的孩子,已经威胁到沐云风了。花太太早想除而后快,只是花氏一族落败,残存者难以自保,她早已力不从心。当然,她并不知道沐云雾所怀的孩子只是一个作茧自缚的圈套。
江雪冲花太太浅施一礼,高声说:“恭送太太,太太要保养身体,注意休息。”
送走花太太,沐云月给江雪使了眼色,眼色浅含兴灾乐祸。江雪得意的目光扫过阴着脸的沐云雾和哭丧着脸的乔姨娘,挑嘴一笑,带人兴冲冲地走出泊柳居。
沐云雾嫁衣被污,还被花太太训斥了一顿,心里窝着一口暗气,越想越闹心。她找不到发泄的渠道,只能打骂丫头出气,越是打骂,就越心存余悸。
自己试穿嫁衣都是不吉利的事情,她的嫁衣让别人穿了,还被扔到湖里,弄得脏污一片。不能洗,怎么穿?没穿的嫁衣就要洗,会不会更不吉利?
乔姨娘看不得柳姨娘扬眉吐气,本想摆出侧夫人的威仪,欺负柳姨娘,显示女儿非同一般的身份,到最后自讨没趣,身份尽失,再无脸面可言。
江雪恶气尽出,心中舒适,却在隐约间有一种空落的酸涩涩。她回到聚芳斋,陪柳姨娘说了一会儿闲话,又查看了加紧缝制的嫁衣,没吃晚饭,就睡了。
清凉秋风吹起黄叶飞落,薄云浮移高空,朝阳半隐半现,缕缕桔红漫天泼洒。
鼓乐喧天,琴筝悠扬,偌大的沐府红绫锦绸迎风飘舞,大红喜字流光溢彩。
柳姨娘和沐云雾的嫁妆前一天就准备齐全了,堆放在前院的空场地。二百辆推拉车占去多半场地,不计其数的箱箱笼笼叠放在厅里堂外,占满了沐府的前院。车马轿辇和一应婚嫁使用物品只好停放在沐府门口,由院丁小厮守夜看护。
沐府讲体面、懂形势,又卖了南成远一个人情。柳姨娘虽说是新认的义女,沐家却给她准备了和沐云雾一样的嫁妆,为此乔姨娘母女怨言冲天。
柳姨娘的聘礼名贵繁多,除了一些布料用做裁衣使用,其它原样返回,又有添置的嫁妆。江雪打算将十万两白银送于沐家,用做置办嫁妆和婚礼花费使用,沐家一文未动,原箱返回。相比之下,沐云雾的嫁妆和聘礼显得寒酸微薄。
送亲的喜娘小厮、丫头婆子准备完毕,鲜衣新履,喜气洋洋。吉时刚到,两家迎亲的队伍就全聚在沐府大门口,车马隆重、轿辇华丽。天色仍早,看热闹的人群早已围堵了沐府门口的街道,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沧亲王府的迎亲者除了南宇沧和几个亲信随从,其它人员车马都是礼部按份位安排置办,隆重威仪。而楚易这边,迎亲的人很多,都是平头百姓,尊容贵气逊色许多。直到南成远做为楚易一方的媒人带着诸多护卫出现,势头才趋渐平衡。
沐府朱门大开,迎亲的队伍到达门口,立码有喜娘迎出来,连声恭贺,为新郎官开路。楚易先到一步,可尊卑有别,只能退后几步,让南宇沧先行。
南宇沧一身绛色吉服,满脸喜气,仰望沐府高大庄严的门楣,嘴角挑起凉薄淡漠的笑意,浅含讥诮。所娶非人,即使喧哗热闹,于他也如森寒冰窖。
曾几何时,他屈跪雨中,凄凉乞求,换来的却是森凉的嘲讽和侮辱。此时,鲜红的喜字在阳光下幻彩迷离,在他眼中,化成滴滴鲜血潸然而落。
南成远饶有兴致地恭喜南宇沧,眼角眉稍隐含奚落的笑容,欲渐欲浓。昔日至交叔侄,今朝朝堂陌路,他日,即使不见硝烟,也会刀兵相见,一较高下。
江雪一身水红衣衫,色泽明艳、钗环精致,欣喜雀跃地迎出来,看到南宇沧,她明媚一笑,浅施一礼。为给母亲争取踏实的归宿,她颇费心机,不惜抛金洒银。今日的婚礼来之不易,她不能为自己的欢爱得失而悲情伤感。
一定已成定局,命中注定两人要相忘天涯,此生陌路,悲哀也该伴随美好的过往隐藏在记忆的深处。偶尔拿出来翻晒,铭记自己有心有情的如花尘缘。
南宇沧与江雪对面相视,紧闭双唇,平静片刻,转头勉强一笑,说:“恭喜。”
“沧亲王同喜,进去吧!新娘子等着呢。”
江雪长舒一口气,笑脸自然,心绪平静如常。南宇沧眼底隐含炽热,幽长深远的目光落在江雪身上,久久不曾移开。南成远见此情此景,心中警惕,得意含笑,快步上前,借口跟江雪商量事宜,高大挺拨的身体不偏不倚卡在两人中间。
“什么事?”
“媒人的职责。”
南成远的长臂轻轻搭在江雪肩上,冲她挤了挤眼,揽着她向门外走去,边走边没话找话地跟她谈笑。江雪明白南成远的用意,推开他的手臂,狠瞪了他几眼。南宇沧身体微微一颤,脸上密布自嘲的笑容,大步向院内走去。
“你恨他吗?”
“你少没事做耗,我为什么要恨他?”
南成远挨了江雪冷斥,觉得很没面子,长叹几声,说:“枉我一片好心。”
江雪撇了撇嘴,问:“骗谁呢?你能有好心?又有什么鬼点子?”
“不想听就算了,当我没说,反正也经常被你冤枉。”南成远委屈出语。
“有话快说,卖什么关子?”
“你又不恨他,给你出了坏主意,本王担了骂名,还成了做耗生事的小人。”
江雪见南成远一本正经,紧闭双唇,不打算再开口,忙摇着他的胳膊晃了几圈,撒娇耍赖,问:“你有什么主意?到底说不说?要不我……”
南成远冲江雪做了禁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吉时很短,合理安排。”
“我明白。”
江雪不恨南宇沧,但她恨沐云雾,那日穿了沐云雾的嫁衣,又丢到湖里,两人的矛盾怨结已达到白热化状态。即使这样,江雪想起沐云雾的所作所为,仍觉得堵心。南宇沧不只娶沐云雾一个妃妾,但沐云雾很可能此生只嫁这一次。
错过吉时,对南宇沧影响不大,但会让沐云雾一辈子闹心。不管以后的路是平坦亦或坎坷,她都会铭记心头,刻刻发恨,时时不安。
江雪想了想,说:“你让迎亲的人做好准备,我去找管家商量。”
沐容生是沐府两起婚嫁的总管家,礼仪程序均由他具体安排。江雪以柳姨娘嫁妆太多为由,让沐容生安排迎娶柳姨娘的队伍先走。沐容生也知道柳姨娘的嫁妆比沐云雾要多上几倍,先让他们走,便于安排,方便后面的车马出入。
一府同嫁二女,谁先谁后没有定例,做为总管家,他可以临时决定。可南宇沧是当朝亲王,沐云雾是沐家千恩万宠的正宗小姐,理所当然让他们先行。
江雪见沐容生正在犹豫,有推脱之意,忙从袖袋里掏出一张千两银票,塞给沐容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相当于他几年的收入,沐容生不由双手发颤。他接过银票,冲江雪含笑道谢,笑容里满含恭维奉迎。
沐容生跟管家和管事交待了几句,又到内院向花太太禀明情况,讲明顾虑。他有理有据,安排稳妥,花太太忖度片刻,点头同意。乔姨娘听说让迎娶柳姨娘的队伍先走,顿时瞪大眼睛,高声反对,花太太等人不予理睬,最终反对无效。
鞭炮礼花轰鸣燃放,锣鼓清脆、唢呐高扬,乐队前面开路,紧接着二百辆装满黄金的推拉车铺开车流长龙。有几辆黄金车装得不好,行至门口时,有金条掉落,小厮重新装车,耽误了不少时间。新人上马起轿之后,繁多的嫁妆紧随其后,箱笼太多,不拘哪一个有点磕碰,都要停下来整理,影响队伍出发的进程。
迎娶柳姨娘的轿马、送亲者和全部嫁妆赫赫扬扬走出沐府的大门。吉时将过,沧亲王府的迎亲队伍赶紧跟上,时间短促,一行人匆忙慌乱。沐容雾不让喜娘搀扶,顶着盖头,快步如飞来到花轿面前,还没上轿,吉时结束的钟声就已敲响。
礼炮喧鸣,高乐悠扬,恭贺之声此起彼伏,即使人声嘈杂喧嚣,沐云雾咬牙声仍清晰可闻。南宇沧骑着马走在前面,吉时已误,他毫不在乎。
沐乾柱没参加婚宴,沐容初、花太太、乔姨娘带着沐府长房的男亲女眷去了沧亲王府,江雪、沐容基和二太太带人去送了柳姨娘。
楚易和柳姨娘的婚期确定之后,江雪就跟北野氏的宁掌柜、千味楼的宋百味商量,大婚当天,慕容商会包下京城十几家千味楼,做迎宾待客之用。十几家千味布置喜宴,足见威仪显赫,慕容居不用安排婚宴,也省去了诸多麻烦。
慕容商会所有店铺,不拘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钗环首饰,凡售卖货品,一应低价酬宾。如潮人群围观盛大婚礼,又掀起抢买风暴,热闹喧哗经久不息。
所有千味楼除了款待迎娶送亲者、诸多宾客和帮忙使用之人,又向京城开放。不拘官民百姓,不论随礼轻重,凡与慕容商会有交情者(无交情、混饭吃的也大有人在),都可以就近到千味楼用餐。安顿好柳姨娘,江雪请南成远代为安排接待沐府的送亲者和官员贵客,她和楚易跑遍京城所有千味楼,接受宾客的恭贺。
南宇沧只是纳侧,使用花费依例而行,有诸多限制,并不隆重。且南宇沧初入朝堂不久,与诸多官员交情浅薄,除了他的下属至交和沐府的送亲人员,还有与沐府交情浓厚者,来参加婚礼的人不多,沧亲王府没有热闹可言。同柳姨娘风光大嫁相比,沐云雾的婚礼显得寒酸小气,毫无皇族盛大威扬的气派。
送走宾客,江雪早已累得骨软筋疲,她把内外应酬的事务交给罗掌柜等人,让楚易安置聘礼嫁妆。她连柳姨娘都没去看,就钻进卧房,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吃过晚饭,几个丫头都想着去闹洞房,江雪毫无兴趣,打发走丫头,她一个人对夜沉思。点滴过往写满回忆,她深思冥想,不觉泪流满面。
想着明天就要远赴漠北,她心里酸涩慌乱,前途漫长遥远,此行吉凶未卜,她对京城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衍生出浓浓的眷恋。好象就在突然之间,她很想见南宇沧,毕竟曾经深爱,不需说什么,让一切尽在不言中,看他一眼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