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移,烈光顿减。光线几经曲折,射入正院的厅堂,清冷微弱。
数十条黑影飞向高台,疾速如风,掠起衣裙飘飞。剑闪雪影,刀带青光,划破衣衫,刺入皮肉,呲呲做响。惊呼、惨叫、求救声响起,众人四散出逃,慌不择路,厅堂内顿时乱做一团,不管刺杀成功与否,这样的场面都会酿成踩踏血案。
撞翻的桌椅绊住了江雪,她跌倒在高台脚下,人群涌力冲击之下,她根本就站不起来。南宇沧将她护在身下,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阻挡倒向他们的人。南宇沧瞅准机会,抓住她的双手,将她带到木阶内侧,这里离涌动的人群很远,不担心被推倒踩到,旁边守护侍卫也不多,打斗起来也不会因波及受伤。
“你呆在这里,不要动。”
江雪拉住南宇沧的手,一脸焦急担忧,“你要去哪?你身上有伤,你也别动。”
南宇沧感激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没事,我去看看成皇叔。”
“江雪――江雪,你在哪里?救命呀――”
听到洛水瑶的喊叫求救声,江雪忙推开南宇沧。她看到洛水瑶爬到桌子上,宛如惊兔慌乱,虽说站得高,不会被推倒踩到,却很容易成为刺客的目标。
“水瑶,我在这里,你过来。”
洛水瑶听到喊声,慌忙回头,几个黑衣从桌上奔过,洛水瑶滚落在地上。不等江雪开口,南宇沧就一个箭步冲向洛水瑶,一把抱起她,分开乱哄哄的人群,把她带到江雪身边。两人都安全了,南宇沧身上又渗出了血迹。
“四皇子,你的伤……”
南宇沧捂着伤口摇了摇头,很吃力地跃上高台。侍卫将高台团团围住,与黑衣人打在一起,兵器碰撞声四响。南成远微闭双目,面色坦然,几个暗卫围住他,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四周。风三少站在黑白无常中间,神情仍旧轻佻嘻然,好象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热闹。又有几十个黑衣人涌上来,侍卫很快呈现败势。
“人齐了吗?”
“回王爷,有近百人出动,估计差不多了。”
“开始。”
霎那间,灯火从四面八方亮起,照耀厅堂,顿如白昼。青衣影卫从天而降,身手敏捷,招式凌厉,个个是普通人难得一见的高手。南成远一声令下,青衣影卫迅速杀向黑衣人,顿时肢体横飞、腥气弥漫,一场惨烈的血战充斥厅堂。高台上的假幽怜摆脱控制,刚要反手行刺,转瞬间轰然倒地、血染白纱。
南成远坐在高台上,修长的十指划过琴弦,嘴角弯成优美的弧度,寒冽清冷,隐含着淡淡的讥诮。他神情淡然,目光时而忧伤,时而悲愤,时而伤情。他十指突然用力,激昂急促的琴音响起,身边刀兵相撞,血花四溅,他浑然物外,翩然若仙。他睥睨天下,他高高在上,王者气度一览无遗,仿佛人世间血流成河、尸骨遍野只是开在王者路上的红樱花,只求绚烂夺目,不计鲜血染就、生命滋润。
“不错,好意境,好定力,我来和一曲。”
风三少的竹笛滑过唇角,十指张合起落有节有度,高亢嘹亮的笛音响起。吹到兴起时,他的身体也随着音律微微颤动,激越高昂的曲调与俊美妖娆的形表大相径庭。铁月关山,刀兵如林,沙场马蹄急,也自是风月无边。
“多谢。”
“你我相交多年,说谢就生硬了,不过情义有价,我助你安排这场盛筵,款待贵客,连人工带医药费再加上我倚烟阁的损失,怎么也要十万两银子,给你打八折。你是付我通存通兑的银票,还是给我真金白银外加金银财宝呢?”
南成远注视着瑶琴,轻声说:“飞花,你来告诉他。”
“禀三王子,成亲王身价极高,不可估算,被一只耗子吓一跳,都要花费白银十万两,何况在倚烟阁受如此惊吓。看在相交多年的份上,此次惊吓就按十万两计,我们带来的侍卫、暗卫和影卫损伤无数,伤亡抚恤外加医药费,也需两万两,给你也打八折,双方折算,你还欠我家王爷一万六千两,我们王爷只收黄金。”
“你……”
几个面罩黑纱的黑衣女子在诸多黑衣死士开路掩护下攻上高台,直取南成远,打断了他们的话。风三少皱了皱眉,竹笛轻挑,直逼带头的黑衣女子。他身边的黑白无常齐齐出手,与飞花戏月等人联手,同几个女子缠斗在一起。而南成远和风三少互看一眼,琴音笛鸣同时响起,曲调更加慷慨高昂。
江雪恨恨地看着高台上两个优雅如仙的俊美男子,人命消亡、鬼哭魂嚎在他们眼里如同儿戏。琴音笛调就象这场血流搏杀的伴奏曲,一场风月盛事,他们忘情忘我。江雪觉得奇怪,风三少只是一个下九流门派的门主,却跟南成远相谈甚欢,不时流露惺惺相惜之意,难道南成远只是欣赏他无孔不入的手段?菊园一会,他们互相欺压挑逗,却配合默契,好象已经相识多年一样。
一身白衣的楚泠漓和一个黑衣蒙面男子出现在厅堂的角门,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江雪也能听到他们银牙咬碎的声音。她怕引起楚泠漓的注意,忙用衣襟遮住了脸,就象厅堂里诸多无路可逃,吓得沉身发抖的人一样。
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男子蹒跚上前,“二公主,属下无能。”
蒙面黑衣男子看到黑衣人死伤无数,沉声说:“泠漓,你们赶紧走,我去高台助她们一臂之力,之后与你们会合,以后不许颤自而为。”
“皇叔……”
“快走。”
高台下,黑衣人死伤成片,能站起来的不过十几人,胜败已分,打斗仍在持续。高台上,几个黑衣女子与略胜飞花等人一筹,打斗更加激烈。蒙面男子飞身直入高台,飞花等人功夫与他相差甚远,几个暗卫也不是他的对手。黑白无常联手出击,外带风三少帮忙,才缠住了他。高台上打斗的黑衣女人看到帮手,情绪高涨,为首的黑衣女人虚晃一招,绕过影卫的攻势,寒剑直取南成远。
“南成远,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贼,不杀你,大公主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说话的女人声音狠厉,饱含无尽悲愤,听起来象水飘香的声音。琴音嘎然而止,霎那间,琴弦根根断裂,南成远指尖鲜红的血珠滴落,鲜艳耀眼。
水飘香趁南成远分神之际,一把寒剑直刺他的的咽喉。南成远白衣一闪,躲过寒剑,水飘香一剑刺空,踉跄几步,险些摔倒。黑无常八成功力聚在掌上,直劈水飘香后胸,一架瑶琴飞向黑无常,撞在他的手掌上,瞬间碎为木屑。
“这算什么?爱乌及乌?那也不能伤我的小黑呀!”
蒙面男子趁机拉起水飘香,大呵一声,“快走――”
台下黑衣人全部倒地,蒙面男子带水飘香几人杀出一条血路,向厅堂角门奔去。几个侍卫追了出去,青衣影卫刚要追,南成远神情悲痛疲惫,挥手拦下他们。一场血战,死伤数百,胜负分明之后,数名青衣影卫只松了口气,便纷纷隐去,留下侍卫清扫打理。烟花风流乡,转眼便成尸骨场。
洛水瑶用长衫的衣襟包住头,偎在江雪怀里,嘤嘤哭泣,浑身发抖。听到一边传来南宇沧的申吟声,江雪安慰好洛水瑶,又去扶南宇沧。
“四皇子,你没事吧?”
南宇沧倒在向台下,脸色苍白,毫无气力地摇了摇头,“你吓坏了吧?”
江雪摇了摇头,把他扶起来,飞花戏月过来挽扶他走上高台。南成远扫了江雪一眼,亲自扶着南宇沧,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把他扶到厢房,多传几个太医过来,带最好的金创药。”
“没事,成皇叔,都是皮外伤。”
“别逞能了,快去。凡有伤者,不管敌我,全部送到厢房医治。”
风三少摆弄着竹笛,挑了挑嘴角,阴阳怪气地说:“希望她九泉之下能瞑目,也不枉你一片苦心,我若能有一位生死相许的红颜知己,此生足矣。”
江雪冲风撇了撇嘴,转身抱着洛水瑶,轻声安慰。风三少跳下高台,来到江雪身边,冲她努了努嘴,满含挑逗之意,神情自是风流无限。
“水瑶,水瑶,别害怕,一个死人也没有,只有欠你银子的人妖。”
“真的吗?我明明看到有人打架,流了那么多血。”
“没有,你刚才吓坏了,你露出眼睛看看。”
洛水瑶试了几次,才睁开眼睛,尸首已经清理干净,只有成片血迹正在擦洗,她还是尖叫了一声。抬眼看到风三少正嘻皮笑脸的看着她和江雪,气不打一处来。她直扑风三少,蹦起来追打,引来诸多惊奇、怪异和不解的目光。
“死妖精,你还我银子。”
风三少不想跟洛水瑶动手,挡住她,跳上高台。洛水瑶刚爬到高台之上,就被黑无常点了穴道,除了脸上还有表情以后,全身上下都不能动弹了。
“沐九小姐,王爷有请。”
江雪整理衣衫,随戏月登上高台,此时,南成远也明白她“清音合奏”别有用意。万万人之上的九珠王爷会给她什么奖赏呢?问题在江雪脑海一闪而过。她来到南成远身前,施礼请安,不邀功、不请赏,更没多说一句话。
“你知道这些刺客的来历吗?”
“回王爷,小女不知。”
“哦?”
南成远探寻的目光落到江雪身上,带着洞穿的威力,上下打量着她。一个刚过及笄的小女孩,面对惨烈厮杀,尸骨堆积,血流成河,竟然面无惧色。那种沉静好似久经疾风的劲草,坚忍又大气,又似冬日雪后的寒阳,凛冽且热烈。
“倚烟阁很好玩吗?”
“回王爷,小女第一次来,还没品味出其中乐趣。”
“本王认为你应该认识这些黑衣人,至少见过,对不对?沐九小姐。”
侍卫搬来椅子,请南成远坐下。他很随意地倒在椅子上,好象被抽掉骨头一样,有气无力。冰冷的声音透着慵懒随意,神情也不象刚才那么沉重了。
什么意思?南成远这人渣不只狡狯阴暗,更生性多疑,他竟然怀疑她跟这些黑衣人有瓜葛。气得江雪心都疼,为了提醒他,直到现在,她的嗓子还疼呢。江雪脸上笑容谦恭,心中已经把南成远的上八代祖宗问候了一遍。
“你这是问的什么话?别吓坏了我的小乖乖。”
风三少一个优美转身,蹭到江雪身边,试探着去揽她的肩,却被她一把扫开。
“离我远点,那一百一十五两银子的帐一会儿再跟你算。”江雪回头狠狠瞪了风三少一眼,又转向南成远,笑容明净清淡,“王爷认为的事,小女不敢否认,我确实认识这些黑衣人,他们是西楚的死士,为报灭国之仇,意图刺杀。王爷可以问在场的人,谁人不知?哪人不晓?说不定此时倚烟阁发生的事已经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了,王爷可以随便质问任何人,是不是认识或见过黑衣人?”
“我的小乖乖真是伶牙利齿,不枉我苦心培养。”
“滚开。”
“江雪,你快点砸死这死人妖,他调戏你,恶心死了。”
“沐九小姐真是交游广泛,养在深闺绣阁,竟然跟风三少如此熟稔。沐家却是家风严谨,儿女教养有方,跟风三少这种不干不净的人可有天渊之别。”
“南成远,你什么意思?你侮辱我,我不计较,别牵连我的小乖乖。”
“多谢王爷谬赞。”江雪弯起嘴角,手指划过风三少的衣服,巧声说:“熟稔谈不上,仅几面之缘而已,风三少人虽下流无耻,却与王爷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大有惺惺相惜之意。小女看得出,王爷对樱花门这种下九流的门派多有关照。才想借风三少当跳板,结识王爷,不成想被王爷窥破心思,小女抱愧。”
风三少忙冲众人摆手,“小乖乖,你告诉大家这不是真心话,太伤我的心了。”
“哦?原来是这样,沐九小姐真是用心良苦。”
江雪点了点头,毫不在意南成远脸上的冷笑。风三少面露赞许,冲江雪动手动脚,被她狠命推开。除他们之外,众人全捏了一把汗,她这是骂风三少吗?连一动不动的洛水瑶嘴唇都在哆嗦。南成远看了风三少一眼,明知江雪话中含枪夹棒,却不说话。他微微闭眼,面色平和却幽深,似乎在思虑很遥远的事情。
“沐九小姐嗓音不低,胆识更高,本王自有奖赏。”
“多谢王爷,小女受宠若惊。”
“禀王爷,几位臣子来请王爷安。”
“让他们进来。”
几位身穿便服的臣子敛襟低眉来到高台之下,行礼请安,他们象是听到消息,从家里赶来。又有几位臣子从二楼包厢跌跌撞撞下来,跪倒在高台之下。他们都是来看幽怜姑娘,却经历一场数百死伤的厮杀,也见识了南成远的风采。
洛柄琢正是从包厢里出来的臣子之一,他看到洛水瑶在高台上站着,脸皱成一团,身体却一动不动,显然是被人所致,更加惊慌气恼。
“江雪,你过来。”
没等江雪说话,风三少就解开了洛水瑶的穴道,江雪忙上前扶住洛水瑶。
“江雪,我爹来了,他会骂死我的。”
江雪把洛水瑶扶到南成远椅子后面,看到洛柄琢正跪在高台上,垂头低眼,满脸怒气。从他身上,江雪并没看到特别之色,更无风采可言。
“你爹刚从包厢出来,他也想做幽怜姑娘的入室之宾。”
“什么?他竟然……”
“水瑶,你不要怕,你爹要是骂你,你就反唇想相击。”
“好,我去告诉我娘和我家太太,他竟然来倚烟阁。”
南成远扫了她俩一眼,挥了挥手,“本王安好,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都起来之后,洛柄琢跪爬上前一步,“求王爷让臣带小女回去。”
“本王并没难为洛小姐,倒要谢谢她们,你起来说话。”
“多谢王爷,”洛柄琢爬起来,招呼身后的随从,“送小姐回府。”
洛水瑶拉了江雪一把,“江雪,你同我回府,有人在,我爹就不会罚我。”
江雪随洛水瑶走下高台,松了口气,还是趁这个机会溜走吧!她颇费心思、不惜喊破嗓子为南成远报信,不想让他被刺,谁知他早有安排。血战平息后,她希望南成远能良心发现,赏她一些金银珠宝。此时看来可能性不大,南成远反复无常,她敢邀功请赏,说不定会定她一个私通西楚余孽之罪。
“沐九小姐留步。”南成远微闭着双眼,沉默片刻又说:“去包厢照看。”
江雪明白南成远的意思,南宇沧在包厢疗伤,她理应照顾。她跟洛水瑶交待了几句,跟着侍卫去了包厢。南宇沧半躺在包厢的软榻上,脸色苍白,好在他只是一些皮外伤,只是流血过多,现在都已抱扎好,见江雪进来,他很高兴。两人避开尴尬的话题,问候寒喧几句,又同时沉默了。
“多谢四皇子,若不是四皇子几次相救,小女恐怕早没命了。”
“你不也救了我吗?我发现树枝比宝剑好用,以后我要弃剑法练树枝。”
“四皇子说笑了,你伤得不轻,要好好休息,别再想练枝法剑法了。”
南宇沧摇了摇头,“我没事,我让人送你回去,一会儿成皇叔会来看我。”
“多谢四皇子,外面有丫头和马车等着,不用送我。”
听说南成远要来,江雪忙扯了谎,出了包厢,她一溜小跑,到了楼梯口才松了口气。南成远等人已经离开了高台,厅堂里只有一些侍卫正在打扫。残肢鲜血已经清理干净,浓烈的血腥气也淡了。想起厅堂半个时辰之前,还惨烈恐怖不亚修罗地狱,她胸腹之中,翻江倒海。她快跑几步,冲出正院,一阵猛吐,直到胆汁吐尽,才舒服了一些。跑出大门,回望宁静如初的倚烟阁,不禁连声叹息。
冷香和洛水瑶的丫头上街游玩还没回来,大概也不知道花柳靡欢的倚烟阁在短短时间之内发生了什么,门口更没有马车等她。她拍了拍口袋,心里踏实了许多,口袋里还有卖座赚来的几十两银子。有钱就有安全感,不管前生今世,这都是她的人生宗旨,即使被程远捧在手心上的时候,她也认为钱比男人更让女人有安全感。重生之后,她信念更加坚定,而且矢志不移。
倚烟阁距离慕容居的后门只有两条街,她想去慕容居换衣休整,再回沐府。她走边考虑诸多闲事,很快来到慕容居的后门,刚要开门,就看到门口有几片血迹。她吃了一惊,四下看了看,不只后门有血迹,通往倚烟阁的小巷也有深浅不一的血迹。这条小巷平常人迹稀落,现在又是午后,似乎还没有人发现。她没有多想,看看四下无人,就趟起尘土掩盖了血迹,从后门倒巷尾,累了她一身汗
她贴好白玉膜,从后门进入药圃,仍可以看到血迹直通慕容居内院,难道西楚余孽仓惶之下逃进了慕容居?如果真是这样,她不可能去报官领赏,也不可能收留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破财免灾,多拿些银子把他们打发走。
“公子,你来了?”
看到楚易,江雪松了口气,忙让他过来,“楚掌柜,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我看到药圃里有血迹,门口还有巷子里都有。”
“哈哈……岂只是药圃、门口和巷子里有,公子身上也有。”
江雪看到长衫的衣襟上沾满血迹和泪渍,已经褶皱不堪,形象狼狈至极,笑了笑说:“今天倚烟阁出事了,我恰好在场,吓了半死。”
楚易并不惊讶,“公子受惊了,公子回屋休息,容属下查检血迹来源。”
“好,有劳楚掌柜。”
江雪进到卧房,吩咐凝香和绽香打来水,伺候她沐浴。洗澡换衣、略做休息之后,又查看了几株名菊开花染色的状况,名菊拍卖会也没几天了。天色不早,她怕柳姨娘担心,想匆忙赶回沐府,在后门又碰到了楚易。
“公子,这血迹是两个小厮弄的,他们在外面跟人打架受了伤,不敢走正门,从后门跑回慕容居。属下怕人找事,给了他们几两银子,让他回庄园了。”
“好,有劳楚掌柜。”
“公子慢走。”
凝香从外面雇来的马车等在后门,江雪上了马车,松了口气。回到沐府,天已泛黑,吃过晚饭,她越想越后怕,不敢回卧房独睡。跟柳姨娘闲话家常,躺在柳姨娘怀里撒娇耍赖,柳姨娘拍着她的背,折腾了许久,才睡安定了。
……
成亲王府位于京城正街,离皇宫很近,金壁辉煌、气势巍峨不逊于皇宫。
昨天成亲王在倚烟阁险遭刺杀的消息传开,皇上和太后当晚就派人带着药品厚礼来慰问。第二天一早,皇子王公或是亲自登门,或是派人前来,探望请安送礼者络绎不绝,王府门口排起了长队。成堆的拜贴递到南成远手里,他只挑了几个亲自接见,其余都让管家物理,看到沐家的拜贴,他嘴角挑起笑意。
沐容初被皇上派到京郊巡查未归,沐乾柱不方便直接出面,只能派孙子。沐宸钰是嫡出正孙,坚决不见南成远,派沐宸霆和沐宸雷又觉得不妥当。纵观全族,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莫过沐容生了。沐容生是沐乾柱的堂侄,无爵位,随南成远打过几场仗,有主仆之义,也立过战功,得过赏赐。受伤后离开兵营,一直赋闲在家,帮沐家送往迎来,打理一些家事。
沐容生听说让他到成亲府请安,心里又是惊慌又是激动,他对南成远不是敬佩,还心存畏惧。许多朝堂大员亲自来都没见到南成远,来请安送礼的下人等候王府管家接待都要排队。听到太监传话说成亲王要见他,他兴奋得腿都软了。
南成远半卧在黄绫软榻上,漆黑的长发随意披散,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正为他揉肩捏腿,一帘绣花软黄纱将花厅分成两个世界。行礼请安奉茶之后,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南成远说话。沐容生坐不住了,以为得罪了南成远,忙下跪请罪。他此次前来,除了请安送礼,还有一件大事,所以不敢造次。
“起来吧!你随本王南征北战几次,何罪之有?本王还没想好跟你说什么,”
“多谢王爷,小人……”
“沐家九小姐是沐府哪位妾室所出?”南成远打断了沐容生的话,开门见山。
沐容生很吃惊,一个有姓无名、身份比体面的下人都低微的九小姐能得九珠亲王开口询问,这也是莫大的脸面,“九小姐是柳侍妾所出,无名。”
“说说。”
“噢!柳侍妾原是柳侧夫人的陪嫁,后做了通房丫头,生下九小姐,封为姨娘,今年因九小姐未通过及笄考试,又贬为侍妾。九小姐小时候聪明乖巧,讨人喜欢,回济州祭祖时,马车堕崖,九小姐受了重伤,治好后就不爱说话了。听相士说她妨父克母,养在祖宅九年,行及笄礼之前才回京。”
“哦,你下去吧!代问沐候爷安,飞花,赏赐送客。”
沐容生不明白南成远的用意,平白无故问起九小姐,也没有说清楚为什么,听到地成远说赏赐送客,他忙上前跪谢,“多谢王爷赏赐。”
飞花把沐容生带到厢房,仅一天时间,宽大通敞的厢房就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你随便挑两件,是否贵重趁心,就看你的眼力和手气了。”
“飞花姑娘说笑了,小人怎敢挑拣,还请姑娘……”
“你看我很轻闲吗?让你挑你就挑,王爷赏赐你,你就是挑到最贵重的,他还能反悔吗?别磨磨叽叽,我没时间陪你,快点挑。”
“多谢姑娘。”
沐容生顺手拿了两只礼盒,交给门口的随从。他陪着笑冲飞花深施一礼,趁王府的下人不注意,把一个精致的礼盒塞给了飞花。
“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
“沐家一点小心思,不成敬意,还请姑娘笑纳。”
飞花当然明白,给她关礼,定是有事要问,她冷笑几声,带沐容生到外院客厅奉茶闲聊。沐府的人有事相求正好,她正巧也有话要带给沐家。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沐容生有些为难,来时沐乾柱特别交待,如果能见到南成远,一定要提提沐云露。太后指婚半年有余,南成却要没有要迎娶的意思。见到南成远,沐容生胆黄腿软,没机会提沐却露,倒说了一堆九小姐的事。
南成远原是七珠亲王,按祖制只能娶两个侧妃,洛氏和花氏早一步请太后指婚,分别占据了侧妃的位置。现在南成远已经加封九珠亲王,可以娶四个侧妃,也该迎娶沐云露了。沐家已经送了两次庚贴,南成远始终没有回复。
沐容生明白,这问题不辣手,沐乾柱也不会交给他。可借他胆子,他也不敢直接去问南成远,只能从飞花这里探听一些消息。
“成亲王已受九珠王爵,老太爷让小人打听打听七丫头的事。”
飞花撇嘴一笑,“呵呵……沐家人真笨,放着真佛不拜,偏拜泥胎。”
“小人不明白,还请飞花姑娘不吝赐教,沐家上下感恩不尽。”
“刚才王爷问了你什么?”
“问九小姐是哪位侍妾所出,让小人说她的事。”
“那你还不明白吗?”
沐容生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以为九小姐得罪了南成远,忙说:“九丫头若得罪了成亲王,小人回去禀明老太爷,定严惩不怠。”
飞花冷哼一声,难得沐容生提沐云露的事,这件事恰恰也是她想说,正好借这个机会,“沐家在朝堂辉煌两百年,连这点事都不明白,你听王爷的口气,看他的神情,象是生气吗?七小姐能不能嫁进王府做侧妃,就看九小姐了。”
“难道王爷喜欢九小姐?”
“哼!你终于开窍了。”
“可九小姐连及笄考试都没通过,有姓无名,听说她时运不济,总之……”
“你这是在贬低王爷吗?在讽刺王爷没眼光。”
“小人不敢,这可是九丫头天大的造化,飞花姑娘,这是真的吗?”
“你回去跟沐老太爷说说,让沐家的候爷、公爷也用用脑子。九小姐进京途经中州,王爷赏了六公子五十大板,却让他们住进了王爷在中州的别苑,这是何等体面的事。我不知道沐家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按王爷的心思办。礼部左侍郎听说王爷受了伤,一大早就把女儿送来,要在王府做粗使丫头,他女儿相貌才智在京城小有名气,却被王爷退回去了。王爷要是喜欢哪家的小姐,还用亲自开口吗?今天王爷亲自开口询问,可是给足了沐家面子,你们好自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