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深秋,起风时微感寒凉侵体,没有月亮,也望不到星星的夜晚在街灯的映照下却依旧欢快明丽,他们用青春的身体去抗衡这深秋的冷风,他们用轻快的歌唱来激荡起夜最原始的色彩。
梅影懒得去管周凯今晚会不会去家里找她,这几个月还是属于她的,她要跟她的小伙伴们痛痛快快地玩耍。
吃得差不多了,也闹尽兴了,梅影还觉没够,她的酒量最好,没一个人敢与她比肩,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在求饶,她也只得罢杯了。
“走,咱们去跳午夜场,午夜场可是最热闹的,曲子也特别好听。”梅影很豪气地说着,大伙儿又呼拉拉地跟着她转场。是的,她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但却越来越热衷去主宰别人。每一次的聚会都是她做主,吃什么,玩什么都由她定,仿佛天生她就有支配别人的才能,总是会让他们玩得开心愉快。梅影把自行车放单位了,燕玲搭她过来的,见她落了单,徐燃一把就拽着梅影上了他的车后座。
年轻真好,身体里总是有着旺盛的精力,他们一路高歌着来到了梅影去过的那家舞厅。燕玲他们几个先到,并且她把门票也买好了,夜场的门票要卖五块钱一张,花了燕玲四十块钱,梅影心里过意不去,她想把这些钱塞在燕玲包里。
“梅影,干什么呢?怎么还像从前似的发神经啊,知道你不喜欢欠谁,但今晚我不也玩得很开心吗,下次把你家周凯叫上我们再来就是了。”这一次,梅影没有再坚持,她很难搞懂自己为什么从前总是拒绝燕玲一次又一次善意的相帮,可能。。。可能还是卑微的自尊心在作祟吧。
一行八人进到了舞厅,燕玲和徐燃他们是第一次来这里跳舞,梅影很熟练地给他们介绍着,拣了靠里的位置坐了下来。人真多啊,很多人都站着,男人们都伸长了脖子四处打望着,女人们则花枝招展地等待着心仪的舞伴。香粉味儿,香烟味儿,还有那一阵阵身体里浸出来的汗味儿,弥漫着整个舞厅。这些所有的味儿又算得了什么,一颗颗激扬跳动的心是需要肆意挥洒的。他们八个人刚好配对,梅影自做主张地给他们安排着。她最喜欢中场那一段迪斯科舞曲,在家没事时就常常把门关上一个人想像着音乐扭动。可今夜他们来得太晚了,中场那劲爆的舞曲在他们进来时刚好放完。
学校里的舞池根本没法和这里比,地面总是凹凸不平,跳个快三步稍不留神都得滑倒。这里多好啊,大理石的地面和五彩的灯光映为一体,头顶旋转的霓虹灯让整个舞场焕发出迷离斑斓的色彩,好似在星河里漫步,又好似在流光溢彩的街头,不经意地就滑出轻快的舞步。
“梅姐,我要跟你跳,还从来没跟你跳过,就让我领略一下你优美的舞姿吧。”徐燃一把拉着她走入了舞场,本来是安排他跟燕玲跳的,这小东西老是爱捣乱。
漂亮的女孩子永远不愁没人请,梅影还没来得及跟燕玲说声抱歉她就被别的男人邀进了舞池,害得王阳傻傻地愣站着,梅影一个劲地示意他去邀别的女孩,可王阳那死脑筋只会对她摆手。随他吧,到这里听听歌也不错。
这一首李克勤的《一生不变》随着头顶柔缓的灯光,时而柔声低诉,时而高亢激昂,每一个音符都融进了那些幽闪的灯光里,像一对倾心的爱侣在互诉衷肠。想起了那一夜在学校的舞厅里,也是这样被冷旭搂着,虽然被他不娴熟的舞步时时踩疼,但那一夜是如此欢愉,欢愉到哀伤,哀伤至难忘。
现在她已经不再去想林雨默了,对于她来说,林雨默是她生命里一次美丽的邂逅,他温和、风趣又成熟,他深邃的眼眸里有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果敢与坚毅,他不是一个善变的男人,如若他爱一个女子,就如这首歌,一生不变。而冷旭的倾心是固执的,他不会因为一个女孩的容貌有一丝改变,他从不觉得她不漂亮,他说爱一个人只因了性格,他迷恋她身体里流淌出的那一股子豪情,他说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漂亮的女孩子世上有很多,可在他眼里,梅影是独一无二的。
“梅姐,怎么了,想起什么了?怎么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徐燃茫然地望着她,在那一刻梅影突然想把他当做冷旭,哪怕一秒钟也好,她想重温那久违了的情愫,一把抱紧了徐燃,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梅姐,我陪你出去透透风吧,瞧你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哪里还有刚才喝酒时的豪气。”徐燃搂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超乎他年龄的成熟,拿出手绢给她擦着快要滴落的眼泪。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的恋爱史,就是燕玲也只略知一二,这世上,除了丹姐,怕是再无人了解。梅影也不想在人前流露她心底的忧伤,但今夜,她想放纵一下郁积的情感,这样她才能面对明天刺眼的白光,这样她才能一次又一次在人前强颜欢笑。
一年多了,虽也跟周凯谈笑打闹,但她知道自己是孤独的,她无情又多情,才一年多不见冷旭,她居然已经谈婚论嫁。可她又是爱他的,从来就没忘记过他,每次的想念又生出几许痴情来。她真心地期盼他能来找她,哪怕她已经拿到了那张法律的文书,还是会毅然随他而去。第一次,她体验到了爱情的酸涩。第一次,她懂得了真爱就是挥之不去的思念,哪怕他们天涯远隔,却又似近在咫尺般深情对望。在每一个夜里,他们初次牵手时的笑声总是折磨着她彻夜难眠,想去寻他,可是浩渺苍穹,她还无法感知他呼吸的那一片天空。更怕的是当她找到他时,他已然有了别的女孩,这种念头让她丧失了一次次已经坚定的信念,一切都是命,一切都是梦醒时那一声声冗长的叹息,她只能随遇而安。
跳舞的兴致没有了,跟燕玲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被徐燃搂着出来了,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不由得抱住了徐燃的腰,虽然他清瘦的身体少了冷旭的宽厚与结实,但心底里还是感恩着这个小男孩对她的照顾。她早已把他当做弟弟,不想让他眼里流出的那丝暧昧泛滥,她需要这么个温情的弟弟来守护她。
到家了,徐燃架好车,拉着梅影的手,脸色有些微微地泛红,欲说还休。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拥抱让他产生了幻觉,还是他一直就想要说些什么。
“燃燃,回去吧,夜里风大,骑慢点,注意安全。”放开他的手,揉了揉他的发,梅影转身进了家属院,她不会让他说出来,她很清楚徐燃喜欢她,他每天带来的早点也是为了她,因为她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这让徐燃感到很心疼,每一次他总是要看着她吃完才会心安地离开。可是她不会跟一个小男孩谈恋爱,虽只年长他两岁,但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孩子,一个早熟的孩子,他稚嫩的声音让梅影更愿意把他当做弟弟。
在梅影没有任何对于未来生活期盼的时候,她发觉时间过得太快了。房子装好了,家具也买回来了,她没有心思去佈置自己的婚房,她已经学乖了,只要周凯他妈说喜欢,她就点头,刚进单位的周凯不可能这么快分房子,她在等待,等待有一天不用再听他妈唠叨。仿佛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等待,剪不断,理还乱。
天越发冷了,梅影的双手长满了冻疮,她看到柜台边放着一瓶冻疮药,她知道是徐燃买给她的,自从那一夜之后,他的话少了,在她面前变得羞涩了,她不想这样,她不要让这个小男孩的情窦初开成为他生命里的缺憾。
“燃燃,干嘛像个闷葫芦似的,今天咱们不是上早班吗,下班后陪姐去百货大楼逛逛,给你姐参考一下结婚礼服,好不好?”梅影走到他跟前,拍着他的肩跟他打趣道。
“梅姐,你真愿意我陪你逛街吗,要是被别人看见会不会对你影响不好啊?”
“真是个小傻瓜,咱们行得正,站得直,早都改革开放了,观念还那么陈旧。不就那晚抱了抱,拉了拉小手吗,你是我弟啊,有什么打紧的,一会儿姐还要牵着你的手去逛街,谁要敢胡说八道,看老娘不撕烂他的嘴。“
徐燃的脸上又焕发出了往日的光彩,激动得一把拉着她的手。
“以后我也叫你影哥吧,能做你弟弟是我的福份呢。”
“好,小弟,哪天摆个香炉咱办个结拜仪式如何?”梅影又是一番侠气顿生,只恨今生不是男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