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御书房里面的对话,站在院子里的四人不约而同地紧张了起来,谁也没想到紫熙会用这样直白的方式来打击南丹王。
滕璇熠和竹澜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若南丹王恼羞成怒想要灭口,大不了就与他撕破脸,可滕璇云对很多事情了解得还不是很清楚,天气寒冷,他却早已额头冒汗,听到紫熙一股脑儿的把几件大事全盘托出,滕璇云的魂魄都已将散不散,他本能地拉住了身旁人的手,紧紧地攥着,哆哆嗦嗦中,又听到南丹王一声怒吼:“放肆!”
门口的侍卫不约而同地侧过头看了看御书房的门,经验告诉他们,下一刻应该就是自己履行职责的时候了,可出乎意料的是,这声怒吼之后,里面又安静了下来,虽然隐约能听见南丹王的声音,可具体说的什么,侍卫们却无从知晓,他们更想象不到,此时的九五之尊如同一只被扼住喉咙的猛兽,气性再大,也无还手之力。
望着那双有些微微颤抖的手,紫熙又向前走了两步:“怎么?这就慌了?是不是惊喜太多,陛下您有些承受不住了?我不妨再告诉你,这两位英烈之后都在我这里,哦,我差点儿忘了,你最心爱的女人也在我这里,不过是被我救回来的,善意的提醒一句,她,也姓雷。”
事已至此,南丹王心中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虽然此刻他恨不得把紫熙千刀万剐了,可无奈,想要搞清楚这些事,他只能忍。
“寡人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敢站在这里讲出这些。”
南丹王倒吸一口寒气:“恒苍是怎么死的?熠麒军……”
紫熙道:“恒苍是我杀的,因为他要杀我,用我的命换你南丹一国!熠麒军……可与你有关?”
南丹王难以置信道:“你?换我南丹?笑话!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紫熙笑了,放声大笑,笑得肆无忌惮,让人发怵。
“哈哈哈……我算什么东西?哎呦,这得让我好好琢磨琢磨,宝贝吧,大宝贝!”
南丹王摆了摆手:“胡说八道!”
紫熙撅起嘴:“爱信不信!反正恒苍的尸体在我手里,你要不介意,明日朝堂上我带来给你瞧瞧?你还没回答我,熠麒军出事,是不是你的意思?”
南丹王眉头紧锁,道:“寡人要除熠麒军,那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现在边境情况紧急,寡人有何理由在此时动手!况且我还没有收到消息,单凭你一张嘴,寡人就信了?”
在手腕上婆娑了两下,紫熙的神情有些悲伤:“我也希望是假的……”
“丫头,你究竟想干什么?为雷氏昭雪?扶熠儿上位?你可知杀了恒苍的后果是什么?在其位,谋其政,你以为一国之君是那么好当的?熠儿让你来告诉寡人这些,他究竟想干什么!”
紫熙摇头道:“他就在外面,若是他想通过我来传达什么,那他首先要做的,便是把自己藏起来吧!难不成让我来把你气个半死,方便你随时迁怒于他吗?”
南丹王道:“这……唉!寡人被你们搞得头晕,雷万霆和陆烽的后代在哪儿?静妃在哪儿?你今日私下来找寡人,不就是想为他们平反吗?你带他们来见寡人,有什么事,见过之后再说!”
啪!
紫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指着南丹王的鼻子斥道:“你做梦!你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我告诉你,你杀不了他们,也杀不了我,但我分分钟就能弄死你!残害忠良,杀妻锢子,君不像君,夫不像夫,父不像父,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掩饰自己做过的那些丑事!真是让人恶心透了你!”
天打雷劈也不过如此,南丹王哆哆嗦嗦地指着紫熙,脸憋的通红,仿佛一口血卡在嗓子处,随时都可能喷出。
吹了吹自己的手掌,紫熙白了他一眼:“被骂几句就气成了这个德行,那些含冤而死的人呢?那些无辜被牵连,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人呢?那些被你当作棋子,摆弄完就丢弃掉的人呢?那些用命在敌国为你打探消息,为你巩固王权的人呢?谁还不是个人呐!”
一道青光落入南丹王的胸口,他的脸色瞬间缓和下来,紫熙看了看窗外,心想:不愧是竹澜,这老头要真是被我气出个好歹的,还真没法交代呢……
胸口莫名地舒畅了许多,南丹王顾不上其他,站起身猛得拽住了紫熙的胳膊,仿佛要吃人般吼道:“寡人倒是真想看看,究竟杀不杀得你!来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南丹王不屑地瞟了紫熙一眼,迅速看向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滕璇云,后面紧跟着一个面生的女子,南丹王一怔,直到看见滕璇熠和一青衣男子缓步而入,他慢慢地松开了紫熙。
“好啊……你们真的是要造反啊!”
滕璇云冲到紫熙身边,一把将她揽到自己身后,声音明显在颤抖:“父王,您息怒,事情不是您想的那个样子!”
拍了拍滕璇云的后背,紫熙边眨眼边点头:“事情就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
滕璇云傻在原地,可手臂仍是紧紧地环绕住紫熙,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更理不清楚这里面的是非恩怨,此刻他就一个念头,要死,也要死在紫熙前面。
走到南丹王面前,滕璇熠恭敬地行了一礼,这次,他的眼神中再无纠结惶恐,更无失望与期盼,神色平静,语气和缓道:“父王,请您告知,一直在暗藏在您身边出谋划策之人是谁?”
南丹王一惊,回想起方才紫熙所说之事,仿佛理清了些头绪:“闹了半天,你们是想查这个人吗?”
滕璇熠道:“是,却不只是,父王,事情错综复杂,的确不简单,我不想解释什么,此人与恒苍暗中勾结企图颠覆我南丹王朝,如果我没猜错,当年诬陷雷霆军一事也是他从中作梗,才让您与雷将军君臣离心,所谓秘药,也是他给您的吧,旄由和虞子国退兵,并非此药之效……父王,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您若希望南丹无恙,就请告知我此人的身份。”
南丹王犹豫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感觉心力交瘁,他不知道该相信谁了,倘若那丫头的话都是真的,那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怕是前所未有的一场大风波,原本想着确定了太子之位,对朝堂上下会起到一些安抚作用,可倘若滕璇熠执意要为雷氏翻案,恒苍之死又找不到一个好说辞,那才真称得上是“内忧外患”。
“喂!”滕璇云的肩膀上露出个小脑袋,南丹王跟受了病似的,一听见这个声音就头大。
“人这一辈子不就几十年嘛!为什么不能敞敞亮亮地过呢?错了就是错了,尽力去弥补就是了,你再尊贵,早晚也是块牌位,真心待你的都被你利用光了,等到九泉之下见到他们,你不亏心嘛?”
南丹王哭笑不得地看着滕璇熠,道:“你……你能不能让她闭嘴!”
滕璇熠笑了笑:“她说的,有错吗?”
一句话怼得南丹王是哑口无言,他摇了半天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最优秀的儿子为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
这丫头性情耿直,不像随意扯谎之人,虽然她气人的本事堪称一绝,但南丹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是愿意相信这丫头说的那些事情是真的。
“罢了,罢了,寡人老了,是非对错也不是一时能说清楚的,御眩坊的掌事,是寡人传他过来,还是……”
话未落音,竹澜已夺门而出,南丹王叹了口气,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见无人应答,紫熙又忍不住开了口:“有人做了一盘棋,你也是其中一颗棋子,让人家耍了那么久,为的就是让你儿子体会家破人亡!”
南丹王瞠目道:“璇扬?可是……他与濂时有什么关系?”
紫熙推开滕璇云:“什么滕璇扬,是你眼前这个倒霉蛋儿滕璇熠!以前他对你是多么敬重孝顺,从无夺位之心,受苦受累地替你保着南丹的太平,你可好,想方设法的将他架空,还动了除掉熠麒军的歪念,他可是你亲儿子啊!你宁可相信一个外人的挑唆,都不信自己的儿子,你这老头……咳咳……以为谁都拿你那个破王位当宝贝吗?”
仿佛已经习惯了紫熙的说话方式,南丹王并未再动怒,他默默地低下了头,回想着自己这十几年的所作所为,的确,他亲手推开了每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纵使坐在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可从未真正的舒心过……
走到桌案边,提起煨在炭炉上的铜壶,紫熙斟了一盏热茶递到了南丹王面前,道:
“我知道你想杀我,你也习惯杀掉所有让自己不顺心的人,可我认为,君王手里的生杀大权,百姓们更在意的是那一个“生”字,他们寄希望于你,想要生存,好好的生存,可你却杀了那些为百姓“生”,而甘愿赴死的贵人,敢怒不敢言只是一时,这样的事情多了,等百姓的生存真的遇到危机之时,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便成了他们敢怒又敢言的勇气。”
南丹王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惊诧:“你,到底是谁?”
紫熙勾起嘴角:我就是我啊!可抛开尊位不谈,你,可还知道你是谁?”
南丹王无奈一笑:“是啊!我是谁呢?”
滕璇熠道:“您是我们的父亲,是母亲的夫君。”
戾气全无,犹如一个普通人家的老人,南丹王面露憔悴,轻轻地点了下头:“确实是我错了,你身边有这么个鬼灵精怪的帮手,若真是觊觎这王位,你那几个兄弟,怕都不是对手啊……熠麒军……唉……”
南丹王的一声叹息让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有些错误终究是无法弥补的,有些遗憾到最后也只能随着自己入土尘封,凡人的无奈大多如此,可紫熙明白,自己终有一天会脱胎换骨,再大的纠葛于尘世而言也不过数十载,可于其它异界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原本想着能与滕璇熠好好享受这凡间数十年光景也算了却一桩心愿,可没想到的是,这都成了奢望……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大家齐齐地转过了头。
紫熙道:“竹澜,如何?可找到了?”
竹澜摇了摇头:“看来我们还是晚了一步,如今我们在明,他在暗,不知道何时又会掀起风浪,这……”
“哎呦我的天,可算找到你们了!给父王请安!”
滕璇淳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朝着南丹王拜了拜,转身看向了紫熙,确定她无恙之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紫熙道:“你怎么来了?”
滕璇淳道:“废话!我去四哥府上找你,昕若说你们进宫了,我……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儿子,南丹王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摆了摆手道:“若无其他事你们就先退下吧,寡人想静一静。”
紫熙吐了吐舌头,朝大家挥了挥手:“走啦走啦!”
朝南丹王行了个礼,众人转过身正打算离去,啪!一声脆响从身后传来,众人猛地回过头,瞳孔瞬间放大,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