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舟发烧了。就在他做完检讨的当天夜里。
一开始只是打鸡蛋的时候感觉到手臂酸痛,然后是觉得开始头晕。
陆承说是要吃鸡蛋羹,但晚上只吃这么点,显然又吃不饱。
于是许青舟强撑着闷了些米饭,从冰箱里翻出他们应酬时打包的饭菜,放进微波炉里热了热。
等晚饭都摆上桌以后,陆承让他一起吃。
可即使已经十来个小时滴水未进,许青舟看着一桌的饭菜,也还是什么都吃不下。
陆承大概是看出他没食欲,于是把鸡蛋羹推给了他。
明明是陆承要吃的一道菜,可最后,大半碗羹还是进了许青舟的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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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以后,许青舟自觉的要去洗碗。但站起来的瞬间,他陡然眼前发白。
离婚、辞职,接踵而来的变故,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和体力。
当一切都尘埃暂定时,许青舟疲惫万分的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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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下的时候,在陆承的脸上头一次看到了惊惶。
陆承摸到许青舟滚烫的身体,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然后他匆匆忙忙裹了衣服,连拉带拽的把许青舟塞进车里。将人送到医院。他找关系挂了加急门诊,有扶着许青舟去查血。等查完学校以后,大夫才说,只不过是风寒罢了。
这场风寒让许青舟有了一个彻彻底底休息下来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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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的前半生,年少时勤勤恳恳的学习,到成年以后,兢兢业业的工作。
他的人生好像走在一条早已经被许河铺设好的轨道上,分毫不敢出错。
这条轨道是许河名为“保护”的父爱。
曾经许青舟也想过挣脱这条轨道。他也理想和愿望,也曾经冲动着想要不顾一切地做成什么事情。
可生活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他好像总被命运捉弄,注定失败似的。
所以他认命了,他选择按照许河的路,顺理成章的活着,活成一副普通人“完美”的样板。
在然后,他又梦见了更小时候的事情。
梦里他躲在门口,母亲偷偷缩在厨房里,总是不断的再哭。
那时候他太小了,什么也记不清楚。
他只是反反复复的听见母亲担忧的泣声。小舟啊,小舟啊。我走了以后,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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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烧成这样,我该怎么办?”
晚上十点,陆承正在给医生打电话。他从来没有过照顾别人的经验,此时此刻,正体会着自己人生中的又一次不知所措。
他在犹豫要不要给许青舟吃药,又该给他吃什么药。
过往陆承自己感冒了,其实很少吃药。
他在做药,所以便更加深信是药三分毒这句话。越是好的药效,副作用的列表便越长。哪怕临床数据再怎么好看,也还是会有百分之几的概率产生不良反应。
他想许青舟都已经那样难受了,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好受些?
其实陆承试着喂过药。
但梦里的许青舟死死咬着牙,像是嘴里含着多切齿的仇恨一般,怎么都不肯放松。
陆承哄啊、劝啊、也试着用力掰他的下颌。
可是许青舟都不肯乖乖配合。于是最后,陆承只能用医生交给他的土法子,脱了许青舟的衣服,给他按穴道。
陆承第一次对谁这么上心。
可是结果适得其反。
他手劲儿大,又没有专业学过,按了半天,反而把许青舟按得浑身青紫。
到后来,许青舟终于挣扎着躲开陆承的手,迷迷糊糊的醒了,虚弱的推着他说,不要,求你,你饶了我吧。
陆承听见他这么说,心里火大的快要烧起来。明明是好心,可是怎么又都像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陆承坐在床边,运气运了好一会,没办法,又只能抱着许青舟,给他去泡热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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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澡的时候,许青舟清醒了一点。他坐在浴缸里,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开始哭。
他哭的声响很安静,只是睁着眼睛流眼泪。那副哀恸无言的模样,反而更让人心里更加难受。
于是陆承便问他: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开心一点?
许青舟看着陆承,他大抵是真的烧糊涂了,于是便壮着胆子提出要求。
他说:“我想回家,我想见我女儿。”
陆承没敢说,他们已经不在文城了。
他拨通了女助理的电话,开了单向视频,然后把手机举给许青舟。
“你看你这幅样子,还生着病,怎么见她?我给你看她的视频好不好?”
许青舟接过手机,看着屏幕里的女儿。明知道那边许笑嫣听不见看不见,却还是不停的小声念着。
柔柔,爸爸想你。爸爸好想你啊……
陆承看到后来,有点受不了了,把手机夺走挂掉了。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许青舟的精神状态,已经开始略微异常的情绪反应。
他只是许青舟从浴缸里抱出来,替他擦干净身上的水,抱上床,亲密的搂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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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躺了很久,久到陆承实在睡不着了。
半夜凌晨四点,他把许青舟摇醒。
他问许青舟,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吧,好不好?
许青舟含含混混的哼着,过了很久,才梦呓似的说。
一直,是多久?一直也长久不了的。
他说:我结婚的时候,也想过要一直,一直白头到老。
可是七年了,离婚了……
我对不起她。
我曾经也山盟海誓的说过,婚姻,工作,家庭,这些就是我的全部了。
可是现在回过头去看……
回头去看,后面的话,许青舟没有说出来。
他只是在心里想着,可是现在回过头去看。那些曾经的全部,都让他觉得……
好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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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的事情,到后来,陆承再也没提过。
他没结过婚,也没离过婚。他甚至没谈过恋爱,没分过手。
他不懂许青舟的感受。他也不懂如何去安慰许青舟的感受。
那些东西和责任,对陆承来说太遥远。
此时的陆承,只是感觉很庆幸、并且欣慰。
他仿佛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如同活在一场虚假的被编制的美梦里。
他开始理解,为什么身边那么多有钱的老板,都会喜欢包养一个枕边人了。
无论是否是用钱买来的陪伴——光是“陪伴”这个词语本身,就已经让人感觉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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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舟的烧终于退了下去。然后他进入了感冒的缓慢恢复期。
虽然陆承并没有让许青舟做什么。但他身体好点儿了,天天待在陆承的公寓便觉得无所事事。
于是他仍旧肩负起了身为一个“被包养人”,日常该做的例如收拾房间、给做饭等等的琐碎杂务。他本性里终究是个安静且踏得下心的人。
这样的许青舟,让陆承愈发感到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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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回到公寓的时候,许青舟已经做好了饭菜等他。
男人的手艺称不上太好,但他会顾着陆承的喜好,做他喜欢吃的东西。
晚上吃完饭,陆承喜欢抱着许青舟窝在沙发里,用他那套封尘了很多年的高级家庭影院系统看电影。
陆承买的是文市最高档的公寓。楼里有一整层的配套设置,其中一层是健身房。
陆承有时候去健身,会带上许青舟一起,美名曰让他增强抵抗力。
但许青舟不太爱运动。所以每次陆承跑步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发呆。等陆承跑累了,下来叫“水”,许青舟就会把拧好了盖子的水瓶递给他。
有一次回陆承心血来潮,把许青舟堵在单人试衣间的隔间里,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
试衣间的隔音效果一般,即使整层健身房都空无一人,许青舟还是捂着嘴叫也不敢叫。
他小声的喘着气,压抑而情动的模样,让陆承心里痒得不行。
于是他有些得寸进尺,变着花样的,在阳台上,在落地窗前,在自己的办公室,逼着许青舟干点儿什么。
这样的生活简直让他乐不思蜀。
有时候逼得狠了,许青舟也会拒绝。
例如某次,陆承出了会议室,当着所有下属的面把许青舟拉近自己的单人休息室并落了锁以后。许青舟就再也不肯去陆承公司。
陆承并不排斥许青舟的拒绝。
他甚至有些自虐似的享受起了这种拒绝——不断的试探,然后被愤怒或冷淡的驳斥。
陆承甚至有时会想,这种“被拒绝”,好似也成了他对许青舟“好”的其中一部分。
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认真爱一个人。
他也从未被谁认认真真地爱过。
于是陆承便沉迷在这种——以交易为名,仿佛带着虚假爱意的生活里。
他像是一个孤单了太久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座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