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提起魔教圣女望月,现场出现一阵诡异的沉默。方才旁边那两人盯着他的目光有多灼烫,现在就有多躲闪。青年也不以为意,柴火荜拨的声音细微,肉香与空气接触的香味四溢,还能听到或远或近的林间野兽低吼声、磨牙声,头顶有四面八方的风声赫赫。
绿野幽幽,风声在际,青年的声音悠远寂寥:
“之前你们大约都听过江湖传闻,说我和魔女望月如何如何。那都不是真的,却也有一小部分是真的。她与我接触过的大部分姑娘都不一样,我对她产生了好奇。其实好奇,往往是感情的开端。也是到了很久后,我才意识到。”
望月与他并着肩,神情有些呆,也有些慌。她略不自在地去看杨清的脸,想看他的神情,他却并没有关注她,沉浸在回忆中。
望月很模糊地想到: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以为杨清是在激明阳,他是故意编故事给明阳听。那些都不是真的,他只是在玩而已。他向来喜欢这样逗我,喜欢看我炸毛。可是他现在的语气不对啊……就好像,他说的是真话一样。
要疯了。
他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我昔年曾经很关注过她,”杨清微微笑了一笑,“不过她不知道。我曾经在离她很近的距离看过她。她还是不知道。在很近的距离,我见过她是什么样的,很漂亮,很灵动,很肆意。又张牙舞爪,又骄横霸道,还我行我素,还理直气壮。真是一个我从没有接触过的姑娘,方方面面都让我奇怪,想要凑近看。可是却也不能走得太近,会被她发现。”
“江湖人常说的,是她爱慕于我。却不知道,我也曾暗中思慕于她。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不太能分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什么。后来她死于魔教内讧,死于……之手,我听到后,也很难过。我原以为我要么躲着她一辈子,要么与她走近一步。我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
那是年前的事。
现在想来也恍如昨日般,时而觉得模糊,又时而很清晰。
他在给小辈们讲解功课心法,忽有弟子匆匆进堂,交给他一封书信。那是报告魔教事情的,信中写了望月的死。
他拿着信,手只轻颤了一下,仍然稳稳地拿着信,要弟子们自行修习功课,他转去寻掌门师伯。
到达正殿的时候,掌门和诸多长老已经在等着他。他将信交出去,掌门大喜,“魔女望月死了?!太好了,魔教必然大乱,正是我正道中兴之际啊。”掌门专门看这个殿堂里,一群老头子老婆婆中唯一的灵秀青年,满是欣悦,“柃木长老,你终于不必再受浆糊流言之困,无法离开云门了。”
在云门,杨清地位很高。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却和一群中老年人平辈,乃是云门的柃木长老。
只是他的存zai,完全被望月打乱规章。江湖人知道的,并不多。
在望月死后,满云门的人都真心高兴,满江湖的人都意气风发。只有杨清站在山间云雾缭绕中,心想当年那红衣烈烈,见到他却一脸娇媚的姑娘,就那样死了。
他并不开心。
也许还有些怅然。
他不知道自己该报以什么样的心情,只又将那封书信拿出来读一遍,每每在“魔教圣女望月”几个字上停留。
望月。
望月……
竟是这般,明月陨落,天光大黯。
杨清语气中的寥落,望月哪里会听不出来?她十分诧异,紧盯杨清的眼睛。她心中惊涛骇浪,震惊又惊喜。莫非杨清真的曾经对她心动过?他并非冷漠无情,只让她一个人在后面苦苦不甘?
夜雾渐起,四周更是一片黑暗的染缸。听杨清笑了一声,“我不太懂,我什么念想都没有留给她过,她都没见过我几次面,怎么就对我这么上心呢?”
望月踟蹰一下,还是想发表意见,“大概因为你长得好吧。”
杨清侧头低下眼睛,看一眼这个巴巴的小姑娘,唇角勾起,“真是肤浅,你和她一样,”他又道,“却只是这样简单吗?”
望月心想,我是不是该给过去的自己加点分?
于是她说道,“本来也不难啊,作为女人,我觉得她之所以这样,主要是……她很深情。”
她眨眼看杨清:我是一个很深情的人,你知道吗?
杨清:“……”
他嗤的一乐,看她一团冰雪玲珑的小脸,托着腮帮盯着他,眼尾上扬,眼睛明亮。像小狗一样缩在自己旁边,整个人都挨着他了。
真是好想、好想……
杨清伸手,在少女脸上轻轻掐扯了下。若非明阳还在一旁,他都忍不住想要把她抱到怀里揉一揉了。
他揶揄,“何止呢?她深情,我也不无情啊。”
他就这样摸了她小脸一把,很快收手,望月呆一呆后,摸摸自己刚才被掐的地方,好像还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
杨清又转过了脸,看向黝黑深处,望月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她开口,“其实我……”
火堂主明阳在旁边重重一咳嗽,提醒圣女大人。
圣女大人很自我,仍然用看情郎的娇羞眼神在看杨清,“其实我就是……”
她话没有说下去,因为杨清还沉浸在回忆中,又接着说道:
“不过深不深情的,在我和她之间,却也没什么用。她是魔教圣女,就冲这一点,我便不能与她发生什么。”
望月想要表明身份的话又憋了回去。
“正邪两立,纵是我私下再对她有好感,再是喜欢她,表面上,我也不能做什么。何必让彼此那么麻烦呢?正邪之间,还是纯粹一些的比较好。她若是在我面前杀白道弟子,我也不会对她手软。她若是作恶多端,我也不会下手迟疑。虽然我私心很心动,虽然我曾默默关注过她很久,但是……还是算了吧。”
“我一点也不想和魔教圣女相爱。”
杨清转头,看到一边望月憋屈的面孔。他忍着笑,故意装作不知情问,“你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对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望月觉得自己真是可怜,没想到杨清对正邪这么接受不了。他看着明明很开明啊,到底为什么这么看不惯魔道人呢?
望月觉得自己很憋屈,有苦难言,无法忍耐,她扑上来,搂住杨清脖颈,主动投入他怀中。少女扑怀,杨清被扑得都很习惯了,一手松松撑住她的后背,坐得很稳,防止她掉出去。他在望月后背上拍了两下,好像能感觉到她那委屈的心情一样。
少女在他耳边,低声软软,“你没有骗我?你在和我之前,真的关注过她?你真的喜欢过她?默默的?偷偷的?不让她知道的?你怎么骗我都没关系,但这种事上,你不能哄我玩的。”
杨清微笑,同样声音很低,像耳语一般,“这有什么值得骗你的?你迟早会知道的,早说晚说,都一样。”
嗯?
什么叫她迟早会知道?
他在暗示什么?
望月坐直身子,仰脸看他。青年目光平和,带着星光漫漫。他并不像是在拿这种事开玩笑。就是说,虽然他话中有些水分,可能有故意哄她的嫌弃,但也有些地方,他没有骗她?
他是真的对自己、对自己……
望月眼中水汪汪,望着杨清,再次展臂抱他。
杨清招架不住,笑,“你又怎么了?”
“杨清,你真是太可怜了。我太对不起你了。”
“嗯?”
望月却只是以搂抱的姿势,无声地安慰他,让杨清哭笑不得,挣扎也挣扎不开。但望月却没有把话说下去――
杨清,你真是太可怜了。世上最伤心的事,就是你有喜欢的人,可我又是你接受不了的魔教人士,我眼见你伤怀,却不能承认身份,只能看你一个人痛苦。我,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了。
杨清:“……?”
他忍笑搂着她,像搂着一个喜爱的宠物一样。情感丰富的小姑娘,某方面也让他掰回了一城。至少现在,在他说过这段话后,明阳再没有在他面前提过“我与杨姑娘旧年如何如何好”了。
明面上,像是扯平了一样。
你看,你有旧情郎。我也有曾经喜欢的人。
大家就这么算了吧?
这样做,对杨清来说,又添了份不知是喜还是不喜的烦恼。自他隔空向已逝的魔教圣女望月剖析心事,望月看着他的眼神,就愈发不一样了。之前只是热情,简单的喜欢,现在就是疼惜,怜悯,对他百般呵护。
看着望月那眼神,杨清都能猜出她心中在想什么:哎,这个人真是不容易,暗中喜欢我喜欢我完全不知情的地步,也是可怜。我得多疼疼他,得多补偿补偿他。
杨清:……
望月其实还很羡慕杨清:你命真是好。你看你心里偷偷喜欢过我,我就活了过来,还能继续与你有一段缘分。天下有几个人有你这么好的运气啊?真是羡慕你。
望月没有明说,但她太喜欢跟杨清分享了。若非现在两人感情还没有到那个份上,她连魔教的一些八卦都想跟杨清说。好艰难地把持着自己魔教圣女的身份,没有说,却是把对杨清的羡慕,拐弯抹角的,抹去了自己重生的事,说给杨清听,“你运气这么好。才偷偷喜欢一个人,虽然没什么发展吧,可你才一转身,又遇到了我。我这么喜欢你,对你这么好。你第一次下山,出来随便走走,一点情伤都没有受,那点儿小遗憾又被我抚慰了。现在每天开开心心的,无论是武功,还是爱情,还是你门派的事,你都是赢家。运气真好。”
哪像她呢。
这么悲催。
跟一个人青梅竹马多年,那个人转身就爱一个陌生人要死要活了。
看上一个人这么多年,那个人死活不见她,不给她机会。
无聊的时候出去采采风,就被姚芙给杀了,乱哄哄的内讧中,身边还只有明阳跟着。
再重生吧,才想回圣教处理内讧,就听说教主叛教了,又得苦哈哈地出来找教主。
教主还没找到,就见到那个抢了自己未婚夫、也杀了自己的人,想要杀了那个女人吧,自己武功还不到位,没有杀成功。
才和一个人关系稍微明朗吧,这个人还身中奇毒,得找解药,找不到就得死,死了她又得伤心了。
和杨清相比,她命真是太苦了。
杨清用“……”的眼神看她一会儿,半晌才扶额笑道,“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
虽然在他看来,能死里逃生,拥有第二次性命的望月,已经是非同一般的幸运了。就为了这一个幸运,其余一qie的苦,都可以承受。
这会儿,明阳是真的充当了隐形人的角色。
可他又是真的关心圣女,怕圣女被欺骗。私下里,找杨清问过,“杨公子你说,你曾在很近的距离观察过魔教圣女,是真的吗?”
杨清说,“你猜。”
“……”莫名觉得杨清讨厌的程du,和原教主一样啊!
明阳一愣,难得想到那位让自己恨不得躲着走的教主,不觉沉思:说起来,虽然大体性格不一样,杨清温润清冷,仙气飘飘,原教主阴晴不定,残酷冷漠。可是某方面来说,这两人还真的有共同点啊。
比如,说话都半真半假,很难让人猜到哪句真哪句假;
比如,都是喜欢玩的人,喜欢逗圣女,也能跟圣女玩到一起去;
再比如,对圣女都很包容,帮她的马虎性子收尾。圣女屡屡要暴露身份了,杨清都帮她兜着;昔日圣女跟教主吵架,快把圣教掀了,教主顶多是躲着她走,也没有如何限制她。
细思起来,真是惶恐!
明阳望着杨清的目光,再不是敌意满满了,而是同情万分:杨公子,你可能……你很大可能,被我家圣女移情了,你知道吗?
杨清:……?
明阳这种饱满怜悯的目光,真是让杨清觉得莫名其妙。
明阳也不是只关注圣女的感情问题,在知道杨清和云门弟子们中了“无香”后,他第一想法是扬眉吐气:该!活该!死了好!
第二想法是:不能死。杨清死了,圣女得伤心死。
所以还是任劳任怨地找水堂主聆音吧。
西南这片大部分城池,都是魔教的地盘。白道在这边的消息网很弱,以前都是躲着的,现在因为魔教式微,白道的关系网都从水底下浮了起来,看起来多了很多。但势力最大的,仍然是魔教。
自然了,白道都算是进入魔教的家门口了,总不能指望在人家家里,自己坐大吧?
杨清联系云门弟子不太方便,火堂主明阳要用魔教的关系网,就太方便了:他们一路走来,靠的也是魔教人提供的线索。因为毒性拖得越久,治疗起来可能越费劲,或者根本药石罔效。三个人的赶路,也赶得很快了。
且杨清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清瘦下去。之前真气还时灵时不灵,现在则是大部分时候都不太灵了。实在是他之前几次跟明阳打斗,与明阳这种武功高手相斗,真气的运转自然比旁人快得多。
快得多,消散得也多。
现在三人行中,武力占据优势的,只有明阳一人了。也幸好这边都是魔教地盘,明阳往旁边一站,就没人敢不长眼过来找茬。
三天后,几人终于到了一座清溪镇。据明阳的手下给的消息,“水堂主现在就在清溪镇上的百芳楼中。”
明阳嘴角抽了抽:百芳楼,这一听,还是青楼的名字。
真不晓得一个女人,跑青楼跑得比他们大男人还要勤,是什么到底。
先在客栈订了两间房,望月跟杨清去休息,明阳则找上魔教的关系网问,“上次不还是宜什么楼吗?怎么这么快又跑到清溪镇来,卖身给这什么花楼了?她一个人,能卖几次身?开青楼的瞎了眼,敢买?”
属下赔笑,“堂主开玩笑了。凭水堂主的姿色,主动要进青楼,谁会拦呢?火堂主居然有事找水堂主啊,水堂主一定很高兴。”
“……她高兴?”明阳冷笑一声,笑得属下弓着的身体再往下压了压,唯恐惹了这位煞星不愉快。而明阳心中满是不耐和嫌弃,若非圣女有需要,他一点都不想主动来找水堂主。那么奇葩的女人,他一点都不想见到。
火堂主太了解了,嗤声问,“她是不是又惹了什么大麻烦?”
“这次倒不能怪水堂主呢,”属下小声八卦,“水堂主原来在宁县的宜春楼做花魁做的很自在,突然有人抢她的风头,跟她抢男人。水堂主因为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就只能以一个花魁的名号去斗了。然后斗输了。另一家的花魁背后好像有朝廷官员撑腰,把咱们水堂主给赶到这个镇上了。这家百芳楼,远远不如水堂主以前待的那个宜春楼名气大,客流质量高呢。”
属下八卦的满脸唏嘘。
“……”明阳默一下,黑着脸问,“她去青楼去出了瘾,你们也听出了瘾?不就是当个青楼花魁,在哪里不一样?用得着你们遗憾?”
属下干笑两声,知道这位火堂主是个只喜欢杀人放火的狠角儿,对女色向来没兴趣,对水堂主,也从来没好气。当然不敢在火堂主面前,为水堂主说话了。其实大家做属下的,真的挺喜欢水堂主啊。那姿色,那妖娆,那风华……在水堂主手下谋事,只要长得好,水堂主荤腥不忌,全可以往床上聊着走,乃是大家的福音啊。
不像跟着火堂主,命随时悬腰上,啥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殊不知,火堂主也很嫌弃他们这些人:水堂主手下的人,大约是圣教中最无用的、以色侍人的废物了。堂主本身的武功就烂的出奇,能指望他们是高手?
明阳没理会属下那嘴脸,沉思片刻,道,“去通知她一声,我要带两位贵客过去,寻她解‘无香’的毒。见到这位贵客,她会很惊喜的。”
谁知道属下说,“堂主,如果不太重要的话,这时候就不要去烦水堂主了吧?”
“嗯?”
“她现在正被两个公子抢,陷入了一段复杂的爱恨情仇中,正在烦得不得了。恐怕这时候,没心情管救人的事呢。”
火堂主额上的筋抽了抽,一听到“爱恨情仇”,他脑海中就有一大段乱七八糟的联想出来。
他咬着牙,“你让她好好准备!救了这位‘贵客’!我来帮她解决她的‘爱恨情仇’!”
“真的么?!”这位属下,明显很喜欢水堂主,听到后很惊喜,“太好了,属下这就去告su水堂主。她一定很期待……”
明阳冷笑,真是一点都不想跟这些人多说,却还得耐着性子等消息。当然,他原本可以不让人通知,自己直接带人过去。但是他真怕那个女人作风太开放,闪瞎自己等人的眼睛。为了不长针眼,还是提前打个招呼,她也能稍微收敛点。
在火堂主明阳耐着性子等那边消息的时候,望月在客栈中,也没有出门,而是坐在榻上,闭着眼打坐。
她在打通最后两处经脉,因体质差,只能一步步来。到这会儿,已经是临门一脚。所以即便杨清在隔壁,正是虚弱之时、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期,她仍然忍痛割爱,坐在自己的客房中打通经脉。
内中观想,调整气息,引着细若游丝的真气,在全身游走。从冰凉,到略温,再到滚烫。
一遍又一遍,耐心无比。
其实经脉不完全打通,练武功也可以。并不是每个人,天生的经脉出众,骨骼惊艳。但是望月自己自是不会把自己的习武之路跟三流混到一起,前世她见闻就好,却仍有不少遗憾。这一世,能重新修补,从一开始就弥补前世练武时的一些错误,是多好的机会啊。
薄衫少女玉箍束发,乌黑浓长的发束在脑后,她闭着眼,面上盈盈,细看之下,却有一层薄汗在。
端坐如玉。
体内,观想中,却也有个小小的她,端坐如玉。
真气越走越快,向上冲去。千万条细丝,汇聚一处,成为一股稍大的流水,顺着经脉而走。
锃。
一道穴被冲开。
水流气势更大,继续向上走。这一次,却比之前艰难了一些。逆水行舟,前方是一处断壁高崖,笔直垂下。而真气汇成的水流,则要冲上去。冲开了,拨云见日。冲不开,就会一直这样。练武之路必被限制。
之前已经花了一刻钟,望月也不急,最后一处经脉,她将真气抽成丝,在四周流转,慢慢打磨,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过门不入。每次试探,都有种神经抽-搐的痛感,疼得恨不得抱头大叫。
寻常人不会这般痛苦。还是杨望月体质不适合练武的缘故。望月强行要这个身体走练武之路,只能在一开始吃些苦头了。
她再是坐了小半个时辰,额上的汗越来越多。终于,觉得差不多了,水流猛地聚起,像高山上冲去。
一往无前,霸道刺厉。
筋骨在这一路上都划出剧痛之感,望月却毫不在意,只盯着体内那最后一处穴道看。
锃!
最后一道穴,也被冲开了。
刹那间,体内好像涌现无限真气,丝丝缕缕,千千万万,让她置身高山,却观看千淘万浪迎面而来,势不可挡。以前望月聚起的真气,就像是蚂蚁一样小。就算聚在一起,也没有现在扑面而来的水势大。望月屏着呼吸,更加不敢大意了。在这时候,若是卸了力,功亏一篑。虽不至于练不成武,等次威力却对低一些。她脑海中涌现杨清给她的入门心法,照着这心法,她慢慢的,开始借着心法修炼,引导体内横冲直撞的气流,顺着经脉走,一直入五脏肺腑去。
一练之下,她就觉察到了与昔日所学心法的不同。
这门心法确实高妙,温柔如春,毫无霸气,真是上善若水,方圆自成。在体内流转的速度,简直有事半功倍之感。
到这会儿,望月彻底松了口气。虽然还在打坐调息,她却已经不着急了。
已经入了门,之后就是修炼了。她之前本就有武功底子在,现在借助云门的心法,想要再恢fu昔日的修为,也不是难事。以后行走江湖,再不用像这段时间一样,得借助外力了。
想打谁就打谁。
想出手就出手。
看不顺眼的直接碾过去。
望月是一个不喜欢脑力劳动的人,她懒得想太多。能用武力解决的,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现在武功重新上了轨道,让她心中愉快又轻松,嘴角也向上勾了勾。
前后花了有一个多时辰,望月才神清气爽地睁开了眼。
她从榻上跳下来,觉得身子都轻盈了很多。小姑娘走到妆镜前,兀自欣赏了半天自己的美貌:这张美丽的脸蛋,看起来与她以前,更加像了。也不知道是冲开经脉的心理效果,还是她又长大了一点。
望月扳指头算算:马上就过生辰了,就十六岁了。
离嫁给杨清的日子更近了一步!
实则杨望月虽然十五岁,但是生辰与她原本并不一样。不过望月从不按杨望月的规矩走,她还是更喜欢自己的生辰多一些,她喜欢马上十六岁,那马上就是十六岁了。
望月自得半天,想要把自己经脉打通的好消息分享给杨清。一想到杨清,她转身就出了门,飞一样。
他们在客栈订了两间房,男子一间,女子一间。明阳现在不在,那间屋子里,就只有杨清一个人住了。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杨清必然在房间里带着,反正就在隔壁,望月只要敲敲门就行了。
她敲了两声,里面没声音,她就直接推开了门。
面上还挂着喜悦的笑,“杨清,我告su你个好消息……”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看到窗边,青年靠着窗纸闭目,并没有因为她进来,睁开眼。他靠着窗,面色白淡,神情寂静。漆黑的发,秀丽的脸,黑白分明,相得益彰。拥雪一般干净,就那般靠窗而睡,灯火的光晕晕照在面上浮动,让少女心跳猛快几分。
好看得让人想跪拜的美人啊。
望月本身就是明艳型美人,但也不如杨清这种吸引力。一路醒来,他气质温淡,周身若自带柔光,不知让多少女子红了脸。也幸而有她跟着,再加上他气场独特,在他面前红了脸的姑娘很多,告白的姑娘很多,但死缠烂打的就没有了。
毕竟人长得这么好看,温温和和地看着你,总给人一种在他面前很自惭形愧的感觉。
当然,望月是从来没有这种烦恼的。
杨清从来不能带给她羞愧到需要反省自己的感觉。
杨清就是她的。
望月一直有这种自觉。
现在被“灯下美人图”闪了一下,望月回头,先把门关上,才蹑手蹑脚地凑上来。她站在桌案前,低头看了他半天,他也没有醒过来。望月伸出三指,搭上他的脉搏,发现无异后,草松口气,放心地观赏美人。
她同情地俯眼,看着杨清:真是可怜。“无香”的毒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霸道。居然让武功高到杨清这种地步的人,她都走进来,都站这么近了,他都没醒过来。
想来他也是累了,自己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当然不会非把人叫起来了。
望月放眼看看空荡荡的客房,从床边抱来一个绣墩坐下,捧腮看美人。
看一会儿,觉得距离好像远了点。
她就坐得近了点,继续欣赏。
再一会儿,还是觉得远。
于是望月干脆把绣墩放到杨清身边,坐下来仰头看。
看着看着,依然觉得心痒痒。
望月站起来,俯到他面前,拿手挥了挥,小心翼翼,“杨清?”
青年气息平缓,没有醒过来。
望月试了几次,他都没醒过来。虽然人因为中-毒,她好像不该趁人之危。可是杨清又不是快要死了,她就是什么都不做,也并没有什么用啊。既然左右都没用,还不如让自己高兴点,做些什么呢。
逻辑真是完美。
望月蹲下去,埋在青年的阴影中,解开他的腰带,一点点,手轻轻按住他的膝盖,另一手,则抽着他的皮板腰带,并把他的衣袍,掀开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