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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近郊一入夜便如万籁俱寂,连风吹动草木的声音都格外响。
时及戌时,三个身穿灰色长斗篷的人才自夜色中而来,其中两个各自捧着一个长盒,跟在领头那人的后面,但看步伐分明都比前头那人稳健许多,应是习武之人。
城西染坊的门虚掩着,灰斗篷把照亮的手提风灯放在门口的地上,这才踏入门槛。
走到院中,还没有一点动静,两个拿盒子的随从忽然就挡在领头之人的左右,腰间短匕出鞘,警惕四顾周围。
被围着的灰斗篷先沉不住气,当即露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拿刀护卫他的随从低声道:“大人,那些拿货的人并不在此处,当心有诈!”
灰斗篷变了脸色,声音都抖了一下:“快离开这儿!”
三人刚要转身,风声微动,染坊院子的四三扇墙边便悄无声息落了十几个穿黑衣的玄隐卫,而无人把守的大门处,有人缓缓踱步走进来。
“既然都上门了,何不留下来喝口茶?左大人。”虞凤策脸带笑意,背着手就站在大门口,将人堵个正着。
灰斗篷几乎要吓瘫在地,连连后退站都站不稳似的:“郡…郡王爷!”
“既然认出我,想必也该知道我来此处干什么的了。”虞凤策不再跟他废话,“左鸿志违反律法,暗中勾结商贾买卖谶纬所用之物,人赃俱获,拿下。”
“郡王爷!冤枉啊——”左鸿志已经跪倒在地,而他的两个随从却在得令的玄隐卫上来拿人之时忽然暴起,与玄隐卫短兵交接起来。
虞凤策站在战圈外怡然自得地等着,并不担心这三人能逃出去。
谷长宁在大门外扒着门边往里看,夜色深沉,战况激烈,她有些看不大清,便连左鸿志进来前放在地上的那盏风灯都用上了,提起来照明好瞧个清楚。
小郡王先前让她在外头候着,好观察观察左鸿志一行人身上可有什么与鬼神相关的异常,左鸿志为背后那个吞食阴魂的“大人”做事,跟这般阴邪之物打交道,说不准身上会有什么线索。
可她瞧了半天,还真愣是没从左鸿志身上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看他那慌张的样子,实在就是个胆小如鼠的正常人,说他坏都有些抬举他。
忽然,她神色一变,几乎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刀剑往来的院子。
直冲左鸿志脖颈而去的短匕嗤一声没入她的肩头,偷袭左鸿志想灭口的随从见一击不成,立马咬破嘴里的毒囊,抵抗没两下就耳鼻出血,倒落在地。
虞凤策快步冲过来,一把扶住往下倒的谷长宁。
她嘶了一下,心想虽然有点疼,好歹是把左鸿志的命保住了,不然这回怕是要白费功夫。
小郡王好像并不这么想,他气到脸色铁青:“谁让你给他挡刀的?!”
谷长宁嗫喏着解释:“我倒是想扔石子打偏刀尖呢,可是我准头不行啊,那一刀是冲着要左鸿志的命去的……”
他还是消不下气:“这里有十几个玄隐卫,难不成还比不上你这三脚猫?多管什么闲事!”
谷长宁被他给骂懵了,他这般疾言厉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把左鸿志给灭口了呢。
不说大功,怎么说她也是舍己立了件小功吧,怎么连半句好话都听不着。
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还想多骂两句的虞凤策目光一触到她泛红的眼眶,心里那点升腾的怒火便瞬间如同被冷水浇熄,变成一阵水雾消散。
他暗骂自己邪了门了,抬手毫不客气地将插在谷长宁肩头的匕首一把拔下,她痛呼出声,肩头处的伤口随着拔出的匕首喷出血花,被他用另一只手拿帕子狠狠按住。
谷长宁差点没疼厥过去,深刻怀疑自己又有哪里得罪他了。
后头的玄隐卫已经将左鸿志捆好,之前赶车的福清走过来,询问虞凤策:“大人,是否要让属下来送谷姑娘去医馆?”
虞凤策道:“不必,回府再说。”说着略微躬身将谷长宁拦腰抱起,率先往大门外走。
谷长宁还在疼痛中迷迷糊糊,感觉自己飘起来了,她理智稍微回笼,出声道:“等一下。”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她。
谷长宁轻轻挣扎一下,想要下地:“大人,让我去看看方才服毒自尽的那两个人。”
虞凤策垂眸凝视她片刻,这才依言把她轻轻放下,一只手还是紧紧按着她的肩头,压在伤口上。
谷长宁脸色有些苍白,慢慢走到倒地的两具尸体旁,想动手揭开他们身上的灰斗篷。
旁边有玄隐卫手脚比她快,帮她将灰斗篷掀开。
虞凤策看了看她:“怎么回事?”
谷长宁:“先前我在门外看的时候,发现这两人打斗的招式动作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是有自己的习惯的,这些习惯刻在他们日常生活中的每个动作中,尤其在如此危急的时候,两个不同的人怎么会连打架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呢?”
她边说边蹲下来,伸手去掀尸体的眼皮,果然发现了古怪之处。
按理说人死后眼睛会翻白,可她这样一看,两个死人的眼球竟然都是全黑的。
乍一看犹如眼眶空洞无物,极为骇人。
站在旁边不幸观看了全程的玄隐卫都倒吸一口凉气。
虞凤策也看得很清楚,当即皱起眉:“这是什么东西?”
谷长宁蹲在地上思考了好一会儿,有些犹疑着说出猜测:“或许是……伥鬼。”
“伥鬼?”
这也是谷长宁从别的阴魂处听来的,据说有些天生念力强大之人会豢养小鬼为自己所用,将它们的执念抽离,植入被主人驱使的唯一想法,行主人所行,言主人所言。
换句话说,就像是被提线人操纵的傀儡。
眼睛是全黑的人,意味着被伥鬼附身了,难怪方才那两人动作姿势都一模一样,原来全脱胎于伥鬼背后的主人。
她虽然听过这样的传闻,但亲眼见到伥鬼,还是头一回。
这么说,左鸿志背后那个吞食阴魂的“大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两个伥鬼的主人。
谷长宁觉得此地并不是谈论这些的好地方,站起身刚想说回去再说,一阵眩晕突如其来,让她差点咬到舌尖。
随即晕乎乎地一头倒入身后的虞凤策怀里,失去意识。
虞凤策愣了一下,下颌倏忽绷紧:“那匕首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