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景苏头冒虚汗。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东西。
拼命地揉眼睛,企图让自己的幻觉破灭。
身份证件正面朝上。
上面的信息的的确确是楚砚冬的个人信息。
姓名、性别、民族、出生日期、住址,以及公民身份证号码,所有的信息,无不在对着时景苏展示,你没看错哟,我就是楚砚冬的身份证件……呢。
时景苏的眼角几乎快流下悲伤的泪水。
如果眼前的是一块金牌,他会毫不犹豫含在嘴里咬一口,看看是不是真的。
但是,眼前的根本不是金牌,是楚砚冬的身份证件,他很害怕狠狠咬上那么一口,会不会把自己的牙磕掉了,又或者将他的身份证给咬成两半。
时景苏疯了一样将户口本也打开。
上面的信息从第一页开始,分别是楚东来、江以惠、楚砚冬的。
当看到楚砚冬的名字赫然醒目地出现在眼前,时景苏知道,他的计划好像又又又一次失败了。
楚砚冬突然掏出证件,是想干什么?
无非就是……!
时景苏感觉他的膝盖有点疼,好想滑跪到地上,对着老天爷说一句,真的求求了,我就只是想离个婚而已,你怎么还帮我把结婚又安排上了?
我谢谢你大爷。
“老公。”时景苏脸上戴着痛苦面具,一时说不清究竟是想笑,还是想哭。
楚砚冬的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
时景苏嘴角犹带着笑,眼中却隐隐泛着泪光。
这样生动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在惊喜交加中感激涕零。
看吧,这个女人拿到他的身份证件和户口本,得知他的目的之后,都已经欣喜若狂成这样。
嘴巴哆嗦了半天,已经高兴到无法言语。
就这么恨不得和他立即原地结婚吗?
楚砚冬嘴角嗤笑一声。
没错,“她”应该是感激的、兴奋的,这不是一直以来“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高兴了吧,得意了吧,如今终于达到了“她”的目的,能不令“她”激动到炫目的地步?
时景苏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
眼前仿佛有无数个小恶魔在对他拳打脚踢,说着什么:嘻嘻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他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现在楚砚冬掏出这两样东西,也不开口说话。
但是那举措已经表现的很清楚。
——看吧,我现在这么有诚意了,你还不快点掏出你这边的证件,我们一起去把红本本给领了?
时景苏怎么可能真的掏出证件。
一旦掏出来,不就是昭告天下,我,“时景心”,是个男的,本名叫时景苏,是时景心的弟弟,如假包换的亲弟弟。
时景苏恶喘一口气,眼尾都快泛出泪光。
他觉得他的灵魂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
果然不能轻易和楚砚冬提“离婚”,得楚砚冬主动才行。
是他疏忽了,是他大意了。
是他得瑟太早了啊。
想也知道,楚砚冬自尊心那么强的人,怎么可能会容许自己是那个被“分手”的男人?
而且楚砚冬也不可能和自己的亲朋好友们说,刚结婚两个月,就和老婆因为感情不和彻底决裂了。
所以,哪怕楚砚冬一点都不喜欢他,这辈子也不可能爱上他,也都要为了那个无聊的自尊心,用正规流程小红本本将他捆绑在身边。
湿哒哒的假发还在滴着水,时景苏用毛巾捂着脑袋。
他眉眼渐低,望着那两样至关重要的证件,头也埋得越来越低,默不作声的他忽然就低低啜泣出声。
“老、老老老公……”
时景苏舌头都快打结了。
绝对是本色出演。
“你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没想到你这么这么这么这么的爱我。”
啊——
啊——!!
“但是。”
时景苏抬起柔软得有如春水在荡漾的眸。
“我想等到你彻底爱上我的时候,我们再领证好不好。”
怎么样楚砚冬,把问题重新抛给问题制造者。
你以为我在第一层,其实我在大气层。
“我不想你因为施舍才和我领证。”
“我的自尊心,不容许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时景苏都快被自己的一番话感动到了。
岂料楚砚冬冷睨着他,反问一句:“你还有自尊心?”
时景苏:……
艹!
楚砚冬你丫的你就是从打压学派中流传下来的第一人吧?
真应该把你丢进男德班好好上上课。
学习一下怎么和女性相处。
他现在可是可爱的“女孩纸”啊!
忍住。
一定要忍住。
时景苏拼命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在这里因小失大。
时景苏颤着眼睫,轻抿嘴唇,才像是在闹小情绪一样说:“不管怎么样,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了。”
反正楚砚冬承诺过了,这辈子以及下面四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他,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那他们两个就一直不是领证的关系。
这期间,说不定楚砚冬突然会看上其他人,突然和他说,我们还是分开吧。
虽然拖得越久,对战局越不利,但目前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楚砚冬已经追来这边,足以证明他想回家的计划又一次失败了。
时景苏只好无声叹息。
他站起身,那身上的浴袍因为没系好,一边歪歪扭扭竟是从左肩滑脱。
顿时香肩半露。
圆润光滑的肩头因刚冲过澡的热意,透着羞涩的粉。
时景苏故意走近一步,在楚砚冬的眼皮底下,他一瞬间扑进他的怀里。
趁着楚砚冬还没做出反抗的举动,他得抓紧时机,用绿茶小作精的人设再补上一刀。
“老公,你不知道人家在家里等了有多久,就是想着要等你上门的嘛,你怎么来的这么慢呀,害人家以为你可能不会来了。”
“你要是真的不来了,我该怎么办,人家真的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嘛,谁让你说出那么无情的话嘛。”
连着“呀”、“嘛”了好几次,时景苏不信楚砚冬身上不会起鸡皮疙瘩。
按照往常他的反应,楚砚冬应该会第一时间推开他,然后低低地斥一声:“别乱碰我!”
但是这一次,楚砚冬竟然立在面前岿然不动,如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般,任由他尽情地待在怀里揪着他的衬衫蹭来蹭去。
时景苏惊讶。
他都将头发上的水珠故意蹭到他的身上了啊。
楚砚冬你怎么还不快点动手?!
怎么还不快点目光阴鸷冰冷地将我推开?
楚砚冬……
剧本不对啊。
时景苏快被冷冷凝视着他的楚砚冬逼疯了。
他脖子往后缩一缩,在他的眼皮底下主动后撤。
可还没走出两步,楚砚冬一把擒住他的手腕,力道极大极狠,他的目光也尤为阴狠:“既然如此,还不回家?”
是不是还想用这种魅惑的姿态对着其他的野男人?
楚砚冬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时景苏这么爱他,这么割舍不下他,有豁出性命那件事为证,他现在信时景苏的真心了。
可“她”怎么还能和那么多野男人不清不楚?
时景苏心里哀嚎。
你大爷的,你快让我在角落里凋零腐败吧,就不能不管我吗?
终于,楚砚冬这声催命符般的声音还是来了。
“走了。”
时景苏不走也得走,被楚砚冬拉着,被迫从床边拉到门口的地方。
时景苏的手腕都被拉疼,他一脸痛色地赶紧叫停:“等等,老公,我衣服还没穿。”
再这么拽下去,天知道他的浴袍什么时候会掉落。
他里面只穿了一个裤衩,浴袍一旦掉落,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你的证件,你还没收呢。”时景苏想方设法减缓他的脚步。
楚砚冬总算回眸。
时景苏趁他动作停下的时候,赶紧将滑落的左肩往上拉一拉,同时笑着说:“老公,别急嘛,我又不会真的跑了。”
是的,“她”不会真的跑。
所以现在出现在时家的也不是“她”。
是一个障眼法。
楚砚冬眼眸微闪,脸色顿时就变了,仿佛刚才时景苏说的话,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时景苏噎了噎。
他看到楚砚冬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给你五分钟的时间。”
时景苏:……
你是魔鬼本鬼吧?
既然楚砚冬这么说了,他更应该慢一点,再慢一点。
时景苏准备先慢悠悠挑一些衣服,最好一件件试穿到身上,然后问楚砚冬的意思,接着去化个妆。
他这手经常会在粘假睫毛的时候乱抖,还有画眼线画眉形的时候也会,到时候不小心抖歪了,那脸上的妆容又得重新来过。
真要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能怪他,只能说他化妆技术太渣。
几番操作下来,他不信楚砚冬等的不耐烦。
给他的坏印象又能加深一层。
简直堪称完美。
时景苏准备做脱浴袍的举动,发现楚砚冬还站在原地。
他眨眨眼,赶紧笑着说:“老公,你不先出去一下吗?”
楚砚冬站在原地,微掀眼皮冷淡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出去?”
时景苏一噎。
有道理。
他是他“老婆”,看老婆换衣服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要出去?
他还看过楚砚冬尿尿。
那时候楚砚冬也叫他出去,他偏生不出去。
把楚砚冬急得险些尿歪。
报复。
这纯粹是报复。
楚砚冬,你长本事了啊。
时景苏深吸一口气:……
“可你不出去,我紧张,不好意思换衣服。”
楚砚冬呵笑一声:“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我上厕所的时候,怎么没有听你说过不好意思?”
时景苏:“……”
果然那件事成了他的黑历史。
他上辈子一定是折翼的天使,被楚砚冬给折翼的。
要怎么样楚砚冬才肯出去啊!
时景苏急中生智,假作小女儿娇羞情态,轻轻咬住下唇,含羞带怯故意不依不挠地小声说:“你不出去的话,我就不换衣服了。”
楚砚冬冷冷的眸光凝视着他,最终,在时景苏的僵持下,还是选择转身出门。
门被关上的瞬间。
时景苏总算能够松一口气。
他快憋死了。
比那一次在洗浴中心撞见楚砚冬的情况还要凄惨窒息。
以防万一,时景苏赶紧把门上了保险。
他来回在房间内踱步。
兜兜转转,到头来又要回楚家去。
造孽啊。
他这辈子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老天爷要这么惩罚他?
时景苏只不过刚刚在门内转了两圈。
门外那个恶魔般的男人开始敲门。
“已经两分钟了。”
时景苏:……
魔鬼,楚砚冬,你真的是个魔鬼!
他赶紧走到床边,捡起来时家时脱下的女装长裙,颤巍巍准备穿上时,冷不丁看到床尾静悄悄“站着”的杰克。
黑洞洞的眼眶毫无感情地看着他,时景苏被吓了一大跳,门外拥有催命符般的男人又开始敲门:“三分钟了。”
他心中“啊啊啊”地狂叫。
前有楚砚冬,后有杰克,两面夹击,听起来就是噩梦模式,超级恐怖的好吗?
能不能考虑考虑他脆弱的小心脏?
真的经不住这样反复的折腾。
时景苏只能火速脱掉浴袍,火速换上长裙,火速奔向房间里连接着的次卫。
赶紧拿起吹风机,一个劲往头上猛吹。
假发冷冷地拍打在冰凉的脸上。
时景苏的心也冷到掉冰渣渣。
门外的催命符又开始了:“还有两分钟。”
时景苏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神速过。
他恨不得吹在头上的不是吹风机,而是火箭发射的尾气。
接着没过多久:“还有一分钟。”
时景苏加快速度做最后冲刺,真想大骂一声。
楚砚冬你不是个人!
他本还想慢悠悠地吹个头发,穿个衣服,化个妆。
看情况,楚砚冬压根不容许他这么操作。
而且时景苏毫不怀疑,倘若他没在规定的时间出去,楚砚冬肯定会想办法破门而入。
时景苏好想哭,好想哭。
我这究竟都遇到的什么事。
争分夺秒般用吹风机一顿狂轰乱炸,最后时景苏在楚砚冬的一声“时间到”,只能顶着一头潮湿的如同海藻一样黏在脸上头上的假发,来到门前。
既然楚砚冬这么不留情面,也别怪他对他不再客气。
楚砚冬最怕的就是他做作的模样,时景苏觉得现在天时地利人和,正好可以小试身手。
他秒变了一副姿态。
门一经打开,时景苏抱着门框,一条腿也挂在门框上,故意高高翘起,将这个门框当成了一个男人的身体,和门框贴得极紧。
仿佛要与那身体融为一体,时景苏姿态又骚又浪又媚地对着楚砚冬咬咬唇。
那鲜嫩软薄的唇,瞬间被他咬得颜色通红,像是一颗红彤彤的小草莓,等着人来采撷。
时景苏“嗯哼”一声,用腿勾勾门框。
光着的那只脚的大脚趾,已经一点点擦在楚砚冬的腿上。
但楚砚冬无动于衷。
只是冷冷睨着他。
居高临下的姿态,如同俯瞰一切的王。
时景苏笑着,声音骚骚的:“老公,等久了吧,我好了哦。”
他故意伸出一根食指,往楚砚冬的胸口上点了点,嬉笑着:“你这小妖精,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吗?”
话音落,时景苏僵直在原地。
腿悬在半空中,伸也伸不直了。
空气中写满了大写的尴尬。
正端着水果与茶水的林菁月走在拐角处,看到儿子穿着女装,如此又骚又浪地在“勾引”楚砚冬。
她的瞳孔顿时地震。
意识到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林菁月不知道她现在是该转身离开,还是继续向前迈进。
最终,她硬着头皮,选择留下,往前艰难地迈动了几步,假装没有看到他们之前的举动,将手中端着的茶水这些递送到他们面前。
“砚冬,心心,来吃点水果喝点饮料茶水。”绝口不提刚才看到的画面。
忙完这些,为了避免儿子太过尴尬,林菁月脚底像抹了油,一溜烟离开三楼。
瞬间看不到林菁月的身影,时景苏身处刚才的尴尬中还没回过神来。
直到楚砚冬忽然错开他的身体,没事人一样重新走进房间中,目光四处徘徊。
“你今天本来打算睡这里?”
楚砚冬忽然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时景苏讷讷地“嗯”了声:“是啊,怎么了?”
他又撒了个谎话,如果楚砚冬不来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会睡在这间房间。
这里面可是有那个不比楚砚冬可怕程度少的存在啊。
对不起,杰克,真的对不起。
时至今日,我还是很怕你。
楚砚冬走到床边,目光冷不丁落向床尾安静站立的骷髅塑料标本杰克。
与杰克就这么一人一物“对视”半天。
他眉头微微一皱。
想起那次时景苏对着杰克说的那番神神叨叨的对话,心中一阵五味陈杂的焦躁感。
时景苏居然会有这么奇特的癖好?
喜欢把这么恐怖的东西放在床尾陪“她”睡觉?
时至今日,他都有点不敢相信。
时景苏不仅不害怕这个标本,还为它起名叫杰克。
在婚前,一人一标本日日夜夜相伴在一起。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楚砚冬的身体顿时生出一种万分不适的感觉。
从小到大,他对灵异的事件都感到有点恐慌。
鬼片这些从来没看过。
更别说去体验过鬼屋。
但是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怕鬼?
哪怕是一点点,他也不可能让外人知道。
时景苏都不害怕,他更不可能比这个女人怕。
否则,是真的太逊了。
说出去难免会成为笑话。
楚砚冬冷漠地注视着房内的摆设。
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这个女人。
“她”的喜好,“她”的日常生活,“她”的习惯。
乃至“她”为什么会选择给杰克取名,做出这种让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他统统都不了解。
楚砚冬强忍心中不适,面容平静地往床边一坐,忽然抬眸,注视向眼前那个看起来像是经历了鬼片现场的“女人”。
时景苏在不知不觉间,未吹干的长发彻底糊在脸上。
他如风中凌乱一样,用手指将中间那一抹假发稍微拨开一点,露出一只黑沉沉的眼睛。
“老公,嘿嘿嘿,我们不是要回家的吗?”
绿茶娇妻作精人设统统不行,看来还是得从阴沉恐怖的“女鬼”人设方面下手。
上一次,时景苏发现楚砚冬好像是有点怕鬼的小秘密。
这一次,说什么他都得再试试楚砚冬的胆量。
“老公。”时景苏阴恻恻地发出怪笑,“嘻嘻嘻嘻嘻嘻,老公你好帅哦,简直是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
时景苏抬起手臂,顺便抹了抹嘴角故意流下的口水。
楚砚冬的面色瞬间有点难看。
这个女人,又开始抽什么风?
他有时候是真的难以跟上时景苏的脑回路。
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反常,古里古怪,难以形容。
他面容苍白,神色艰难地努力盯着时景苏看,按压下心中强烈的不适感,淡声说:“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时景苏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
啥?
改变什么主意?
要分手吗?
看到他如此难登大堂,如此的粗鲁,没有一点女人味,想到往后余生要和这样的“女人”共度,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终于要将他踢出楚家的大门了吗?
goodjob!
紧接着,他听到楚砚冬一字一句说:“今天晚上,我要在这里留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夫人小臀翘翘翘”宝贝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