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乔烈三人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营地。
他们跑到另一侧的城墙下，在万俟青青的帮助下，进入了定州城。
几乎是一进到城内，一股臭味就扑面而来。
乔烈忍不住捂住了口鼻，三人所在的地方，是城内的一角，这里荒寂无声，一点光亮也没有。
摸着黑，往城中心的方向走去，越走，臭味越重，
等到了一处燃着的破屋跟前，乔烈才看清楚，满城的臭味从何而来。
是尸体的味道，定州城破已经大半月，每天都有人死去，那些尸体无人处理，
随便的丢弃在街边，或角落，如此炎热的季节里，很快就腐烂生蛆，散发出的味道，让人作呕。
随着城里各处，忽明忽暗的火光，眼前的这一幕幕，简直如同地狱。
前面主街处，隐隐约约传来人声，
从一间倒塌着火的房屋堆里，抽出一根燃着的木棍，乔烈拿着往前走了几步，
脚下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他低头用火把一照，吓的倒退几步，被绿篱一把扶住。
他踩的是一个小孩的手掌，小孩已经死去多时了，半个身体埋在废墟里，小手伸在外面，露出的小脸已经变形到看不出原先的模样，上面爬满了蛆虫。
乔烈咬着后槽牙，咽下了胸口的恶心，手抓紧了刀柄。
穿过小巷，路过无数被烧毁倒塌的房屋，除了尸体，还有一些如同行尸走肉的活人悄无声息的躺在黑暗里。
背靠着被抢劫一空的房屋，看着亲人的尸体，静静的等待死亡来临。
这只是城里其中的一角，难以想象，整座定州城到底惨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越往城中心的方向走，喧闹的声音越清晰。
一群群的难民已经变了模样，不再是破衣烂衫，而是穿着不知从哪里抢来的不合身的华丽衣裳，
手里拿着刀或者长枪，聚集在一起，一边吃喝，一边看着几个男人轮流祸害一个女子，
直到那女子没了呼吸，再去一旁拉过来另一个。
屋舍，店铺，街道边，甚至尸体边，到处都能看到这不堪的一幕。
藏在暗处的乔烈，目眦欲裂。
前世，也曾经有过类似这样的场景，不过，那是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的侵略，留下了几代人都无法原谅和消散的仇恨。
可眼前这些人，明明都是同一个国家，同一个种族，甚至，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州区。
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让他们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来？
难道，这些人，就没有父母妻儿，没有姐妹吗？
乔烈理解不了，是因为他并不知道，一个本是最底层低贱到泥土的人，突然间有了曾经做梦都不曾有过的权势，心里会有多大的变化。
这群贫苦了大半辈子的百姓，在遭遇灾难对未来失去希望后，突然有人在他们绝望的时候带给了他们勇气。
让他们知道，只要胆子够大够狠，不用辛苦劳作，就可以不缺吃喝，
只要他们敢抢敢杀，无论金银还是女人，都可以轻松的就得到。
这是一群马上就要被饿死的人，还能有什么事会比死更可怕？
更重要的是，这群人，终于尝到了掌控别人的生死，是什么感觉。
以前他们的命运都是掌握在那些富人和官府的手中，
而现在，他们有了生杀大权，对这些比他们还弱的人，可以随意欺辱，杀虐，把以前自己遭遇过的事，
百倍千倍的报还在这些无辜之人身上，
慢慢的，这些人的心理开始扭曲，普通的抢劫杀戮已经满足不了他们内心变态的欲望，
定州城，才会彻底沦为了人间地狱。
乔烈很想冲出去，杀光眼前这些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
可仅有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他现在冲出去，就会引来无数的难民兵，
就算万俟青青和绿篱的武功再好，也架不住成千上万人的围攻，蚂蚁多了，也是能咬死大象的。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乔烈三人悄悄的退回了城角，翻出了城墙。
乔烈看着远处应召军的营地，已经没有了回去的意义。
“咱们离开这吧，没必要帮朝廷去打仗，里面这些难民，也没必要帮，让他们慢慢打吧。”
原本乔烈夜探定州城，是想给这些难民提个醒，帮他们一把，结果看到的却是那样的场景。
里面的人，都死光了乔烈也不觉得可怜，
不过他也不希望外面这两城的应召军这么快就结束了战斗，再转头去打南风郡。
“公子，那咱们接下来去哪？”
“回南风郡，帮我爹。”
绿篱急忙点头：“回南风郡好，”
乔烈看向万俟青青：“你呢？”
万俟青青想了想：“既然你们要回去，那我就去找我爹了。”
“嗯，现在世道乱，你一个女孩子，当心些。”
听到乔烈这样说，万俟青青心里一阵暖意，但面上还是很冷酷：“这世上没几个人可以伤到我，倒是你，点穴的功夫不要偷着在自己身上乱试，小心把自己按死了。”
乔烈老脸一红，被发现了？
他把穴位的名称和位置都记得差不多了，只是没有机会实践，实在手痒，就睡觉的时候偷偷在自己身上戳来戳去。
“知道了，行了，你走吧，要是你找不到你爹，就回南风郡来找我们。”
万俟青青点点头，转身走进了黑暗中，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乔烈挠挠头：“走的真痛快，不亏是侠女。咱也走吧，小绿篱。”
绿篱应了声，主仆两个贴着城墙钻进了林子里，也很快消失不见。
在他们走后，万俟青青又显出了身影，原来她并没有走远。
空着的手摸上了腰间挂着的一个小袋子，摩挲了几下里面的那只小木人......
乔烈主仆两个钻进了通往黄滨城的山路，夜里赶路太危险，两人走的稍远了些，找了个地方升了一小堆篝火，靠着树干开始休息。
刚刚在定州城内走的这一趟，给乔烈的刺激不小。
靠着树干，看着篝火，乔烈直到天亮了也没睡着，满脑子都是那些小孩和女人的尸体。
乔烈第一次觉得前世生活的社会是多么的美好，
虽然也难免会有恶事，不平事。
但至少，前世的人还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