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信将绑两人的缰绳解开,转身将阿领扶下检查。卢信松了口气,阿领嘴和下巴虽有些血迹,脸色很苍白,还有呼吸和心跳。他的右手软绵绵下垂,右手的护肩破损严重,看样子右手已经废了。
好在阿领这套盔甲是高档货,背后有十几道破损的点。有几个点虽将盔甲洞穿,没有箭羽插在上面。受了十几支箭,没有一支插入他身体中。
大帅没事,他只是晕过去了,卢信说完,朝四周看了一眼,能像他这样幸运逃出来的人没几人,城楼上一阵猛袭,外面的人加起来,只剩下一千多人,几乎全是步兵。四个在外面负责押队的将领脸色比他还差,一个圆脸短须的中年将领问:
完颜将军,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中了韩?的计,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将建康城占领。现在还想不通的人,简直是傻到极点。卢信并不傻,他只是快疯了。
卢信是位神将,神将尊严之类的虚东西就不说了。他老爹卢其芳在建康城,现在建康城被韩?当成后花园,卢其芳在哪里?卢信将半死不活的阿领交给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将领:
顾将军,大帅交给你们了。你们快带着众将士撤退,去上元。
四个将领,只有两人开始招呼众士兵撤退。另两个对望一眼,顾将军问:
要是我们走了,里面的弟兄怎么办?我们怎么能让卢将军一个人在这里冒险?
可能这两个金将还以为卢信要冲进去救其他战友,卢信没有虚伪:
家父还在建康城,我要去救我父亲。
卢将军万万不可,一个短发细眼的年青将领指着城门方向:
现在他们已将吊桥都烧了,另几边的城门也绝对不可能打开。就算我们能战胜他们,我们连攻城器都没有,如何进得去?我们先回去商量,再想办法救城中的将士。
这个提议很不错,顾将军也支持:
莫将军说得是,没有攻城器,我们就算想进去也没办法。卢将军,我们回去再商量。上元还有一万多弟兄,到时候将那些弟兄带来营救卢大帅他们。
都是些虚伪的家伙,几万大军都拿韩?没办法,现在只剩下一万多兵马。可能回去,许多人会卷铺盖走人,哪还会来这里救人?就算来,等他们来的时候,城内的金军可能都已经被韩?埋了。卢信想到这里,心情又怒又急:
不用多说,你们快走。
年青的莫将军比较聪明,他说出一个可能:
也有可能卢大帅已经逃了,要是卢将军在这里,卢大帅回城找不到人怎么办?
怀着这一点点可能,卢信跟着大家离开。他们没走多久,从南城楼走来一支队伍。这支队伍全是骑兵,有三千人。领头的杨阳一看没人了,吴继兰生怕他不知道,组织人在城楼上大喊:
杨将军,那些金兵逃了,刚逃没多久。
杨阳已知道阿领被人救走的事,没有耽搁:
追,一定要追到他们。
城内的战斗正在上演,但已大不如刚才。一部分先行的骑兵,被在里面打伏击的将士赶出内城。此时在城门口,几千个金兵,逐渐汇集到中间抱团防御。
在黑漆漆的内城方向,站了不少骑着战马、手拿武器的宋军。这些宋军并未冲过去和众金兵交战,死守在去内城的道路上。看样子只要他们不冲击,这些人不会自动出击。在这里负责的将领,是已回城的宁慕白。
宁慕白今天的任务完成得不错,他带着三千人在外面封锁。阿领派人出来袭击他们时,他们战死了三百多人。和对方打游击,金军怕中计,没敢死缠烂打。但后来也死了不少人,三百多个将士在帮助攻城时战死。何奇凡说的收复建康死了一千一百多人,这些人还要算上帮助攻城的这三百几十人。加上开始封锁消息四百多,他们只是在建康这一圈,就死了一千五百人。
没有不死人的战争,现在的韩?已经渐渐看开。此时韩?正在东城楼上亲自指挥。
城楼上虽还在射击,比起刚才好了不少。十二支重弩一直未停,一支支弩箭,带着一串串呼啸声射向敌军。在人口如此密集之地,很少有放空的弩箭。这些重弩手都是以前建康军的士兵,今天过足了瘾,他们想都没想过,这玩意也能弄死如此多的人。
一些在有效射程内的弓箭手,也未停止射击。但投石兵已经无事可做,外面一片火光,城门仍打开着,门内外口已堆了人高的人尸马体。不知多少带血的石头,在火光中散发出妖艳的颜色。没有一个金兵再有勇气冲进死亡地带,他们宁可抱成一团防御。
目送外面的追兵离开,吴继兰来到韩?旁边,不解问:
大帅,此时他们的士气几乎没有了,为何不一鼓作气将他们消灭掉?
吴继兰这种男子性格很和群,韩?也很欣赏,半带考问:
你猜猜我为何不现在去攻击?
吴继兰认真想了一会,想到一些:
他们一路急行于此,带的粮草之类的又在外面。没吃没喝,他们支撑不住时,自己会撞在我们的枪尖上。大帅,是不是这样的?
韩?点点头:有些人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御,这点我不太赞同。一般来说,防御一方都会占优势。现在去攻,他们作困兽之斗,难免会给我军带来不小的伤亡。我们现在基本准备好了,只要他们来攻,保证利于我们去攻他们。
韩?一说,吴继兰又明白一些:
等会薛老将军那边消灭完,大军来此,我军的准备更加充分,到时候这些人只有死路一条。
韩?轻叹一声说:希望他们不要选择死路。
残月已退出天空的舞台,大地许多地方一片漆黑。在建康虽有不少地方无法视物,在东城这边,却如同不夜之城。喊杀声不断,让城中躲在家里的居民难以入睡。今夜的建康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城内的战斗并不止只在内城门口,在内城一条大街上,几百个金兵,被多出几倍的宋兵包围。前方领头之人是薛亚夫,另一边领头的是李峥。不仅在街上战斗,左右的建筑内也有弓箭手招呼。
这种计划对于神卫军的人来说,已经不陌生。大家在安东时就打过。这次大家准备的时间虽不长,但胜在人多经验足,将这条街堵得死死的。到目前为止,没跑掉一个金兵。
满大街都是金兵和战马的尸体,这些是先行一步的急先锋。大家不可能让他们真赶去南城,薛亚夫没办法,只好在中间将他们堵住,一路追赶到这条埋伏好的街道来。
沿路的房屋中也有弓箭手,这次埋伏在里面的,几乎全是神卫军的人,由丘进几位将领负责。这次他们人多,改进了不少东西。比如在每个伏击的房屋内,除了弓箭手,还有一些刀枪兵保护。有些人刚破门而入,说不定迎面就是一刀劈来。在这黑灯瞎火之地,许多将领都没办法躲避。
不过这样安排也无法做到尽善尽美,众金兵被赶到这条街后,见无法突围,抢占了左右一些房屋。没让他们抢占多少间,两头围堵的宋军压进,将他们堵在比较居中的位置。
大家都打出一些经验来,两头的金兵,一边拿着盾牌,一边拿着朴刀,挤在二十几米长的街道上。从两旁的建筑内,飞出一支支箭羽阻拦压进来的宋军。
宋军的阵形也差不多,两头顶在前方的宋军都是盾牌兵,中间是弓箭兵。在两侧的楼层建筑内,一个个手拿弓箭的宋兵,对着不远处的金兵斜斜射击。
此时剩下的金兵还有五百多人,几个将领是他们的头,正在一幢二楼上惶恐不安指挥着。见基本上差不多了,薛亚夫带着几个将领走出来:
不想死的都住手,听我说。
薛亚夫这一喊,他们的人率先住手。在一座三层建筑内指挥的丘从林提着一个喇叭大喊,很快对面楼房中埋伏的人纷纷响应,建筑内的箭停止射击,堵在街上的人也纷纷退开,让出一段真空地带。
宋军都让开了,仅靠求生欲来支撑的金军非常识相,赶忙朝里面紧了紧,也退出一个两米的空间,大家暂时停止战斗。
五百多个金兵站位较长,为了能让更多人听到,薛亚夫干脆站在马背上,扫了眼向他看来的众金兵:
想来你们应该能猜到,我淮南西路军已经占领建康。这里有我们三万多兵马,要消灭你们这些中伏的军队,不过是一顿饭的工夫。我大宋是个仁义之国,不会赶尽杀绝。只要你们下马弃械受俘,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