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尚方郡城,来者止步!”
城楼上的一声大喝,惊醒了数量不多的守城卒们。
“我军在山谷被打败了,快放我们进去!楚人就要追过来了!”
浑身沾满鲜血尘土的士卒们在城墙底下痛哭流涕,央求道:“救我们一命吧,求你们开开门!”
看守城门的士卒差点就要开门放人了,但想着郡守这几天严厉告诫他们防范楚人,终究还是没敢动手。
“发生什么事了?”才披上衣服的校官,急匆匆地赶到城楼上,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有些迟疑。
为首的败军头领用悲怆的声音说道:“大家都是魏国的子弟,难道你们要见死不救吗?罢了罢了,生是魏人,死是魏鬼,弟兄们,咱们回头和楚狗拼了这条命吧!”
这些败军一个个转过身去,重新拔出武器,虽然他们样子惨烈无比,但城楼上的所有人,却都看出了那种让他们动容的悲壮之意。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人发觉远处有了更大的动静。
“这么多马蹄声?”
那群败军的头领大吼道:“楚人的骑兵来了!”
“快开城门!”
在这种情况下,校官来不及多想,催促着属下赶紧把那群败军放进来。
巨大的城门几层厚木夹心,外面还包裹着铁皮,即使是放任攻城武器猛夯猛撞,也能顶上很长时间,算得上是尚方郡城防的一大有点。
轰隆一声,城门放下。
“快进快进!”
那名败军头领听到校官的命令,只抬头和校官对视一眼,便立刻指挥着那些残兵进城。
不对劲!
校官借着旁边的火光,看清了那人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轻蔑的笑容!
“不,不......”
“所有人立刻聚到我身边。”
校官顺手拔出一柄短刀,身无片甲,只能硬着头皮聚拢城头上为数不多的士卒,暗自祈求这些人真的是败军。
“让开让开!”
“大家进去!”
败军们蛮横的冲了进来,没等校官再次发起询问,只见他们的领头者大喊一声:“降者不杀!”
没等守城的士卒们反应过来,这些“败军兄弟”就已经拔出武器,对准他们乱砍乱杀,将近千把人在为首者的带领下猛攻城头,校官仓促间聚集的百十个士卒根本无法抵挡,包括校官在内,全部被乱刀砍死。
城头飘扬的魏字大旗,被那人一刀砍断。
“恭喜圣上,我们已经拿下尚方郡。”
清晨,隔着鱼汤面腾腾的热气,陈谓然吩咐道:“谢青,喂圣上吃饼。”
原本被陈谓然封为皇帝、此刻降级为皇帝侍卫的谢青从旁边端着一盘面饼走过来,恭恭敬敬地把面饼放在两人面前。
“我自己来。”
新魏皇帝瞪了陈谓然一眼,伸手接过饼,像陈谓然一样喝面汤吃饼,但他的动作却明显优雅不少,再加上他相貌英武,倒真有些天潢贵胄的高贵姿态。
正吃着,皇帝擦擦嘴,对陈谓然说道:“看不出你还真有些本事。
裁处果断,倒有些我当年的风范。
想当年,我也是一挽长枪照银甲,半身敌血与黄沙。”
陈谓然扬扬眉毛,问道:“你打仗这么厉害,那你会处理公务吗?”
“这有何难!”
皇帝不屑的笑道:“想当年,郡中的大小事务都是我一手包办的。”
“太好了,那郡中的事务,就请您帮忙解决吧。”
“......??”
“什么事务?”
“攻下一座城,总得有俘虏有缴获吧,这些我懒得看,你帮我做吧。”
皇帝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差点下不去,他目露不忿:“凭什么我去做?”
“谢青,把饼端走,圣上吃饱了。”
“放下来,我做还不行吗。”
皇帝恼怒无比。
几天后。
啪啪啪......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是魏国雨季里最后一场雨,等这场雨结束,天气会再冷上几分,那时候,便是冬天了。
杀虎关外,魏人已经连续几次打退了楚人的进攻,气势越发高涨。
到后来,楚人已经很少进攻,魏人主帅严松得意忘形,索性打开关门,放那些被战乱波及的流民百姓进关避难。
楚军营帐中,听着外面的雨声,气氛越发沉闷。
一个将军深呼吸两口气,站出来说道:
“圣上,全军的粮草越发吃紧,如今大军全数在此,徒然耗费士卒性命和粮食,等魏国集结了全国之兵,或者是列国的联军一到,恐怕我们的局势就会瞬间转变过来。”
“我军此次出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已经打下了魏国的半壁江山,等修整几年,积攒实力,进可以全吞魏国,退可以有余力对付列国的联军。”
“请圣上,退兵吧。”
又有几个将领站出来,单膝跪下大声请求。
楚帝坐在案几后面,背对着所有人。
案几最顶上的一封战报,赫然写着后将军于一成战死等几行字。
将领们的声音聚集到一起,随即又沉寂下去,但此时另一个声音又响起来:“军费不够,老夫就捐出所有的家产,士卒不够,老夫就征发家族里所有能拿得动刀枪的人从军。”
“为大楚开疆拓土,乃是大楚将士的职责,亦是那些已经死去的将士的遗愿。”
“如果你们不愿意再打仗,那老夫就亲自上阵。”
主帅安平生白眉如剑,怒目直视那些将领。
哪有什么损耗性命和粮食不足,分明是这些世家子弟,捞到了些战功就心满意足,不愿意继续在军中吃苦受累了。
一通喝骂后,他把那些将领赶出营帐,喝令他们继续约束士卒。
“圣上......”
安平生转过身,担心的叫道。
楚帝依然背对着他。
良久,才从他那儿响起一声叹息。
后将军于一成,是他亲手培养的几名将领之一,作战敢于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算得上是一名良将。
而他率领的两万楚军最后竟然只回来不到四千人,这个战损对于楚军来说,已经不是一般的伤筋动骨了。
“爱卿,朕错了吗?”
楚帝幽幽叹息:“为了这次伐魏,朕准备了十年,
征调了国内所有的军队和民夫,
为了朝局平稳,甚至还亲手陷害了自己的两个侄子。”
“朕不怕日后史书如何评价。但在每个夜里,朕总是从噩梦中惊醒,朕知道这次一旦失败,楚国将万劫不复,万千子民,也只会认为朕是一个穷兵黩武害死他们子弟亲人的暴君。”
安平生低着头说道:“您做的已经很好了,但偌大一个魏国,短时间是拿不下来的。”
“你也认为应该退兵吗?”
楚帝回过头,那一瞬间几乎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安平生才回到自己的营帐,他的亲兵就冲进来,焦急的喊道:“家主,刘家、庄家、潘家的那些在军中担任将领的子弟都被绑在辕门外了!”
“什么?”
同为世家,安平生以为这些人是犯了什么军规被人抓起来,心中不由恼怒万分。
但还没到辕门,却意外的发现到处都是正在集结的士卒。
原先被分配给各个将领的天子亲军北府军,此刻全部重新回到原来的建制,簇拥着中心的那个男人。
一队士卒被校官派出,遥遥对着不知道楚营发生什么事的杀虎关齐声喊道:“魏人听着,现在投降,尚有生路。”
“放你娘的屁!”魏国兵部尚书兼主帅严松正啃着果子,呸的一声把果核从城楼上扔到关外的地上。
“若不投降,城破屠城!”
屠城。
严松表情松动了一下,随即不屑道:“我关中有十万精锐,关后还有数万后备军,他怎么攻的上来。”
锵!
耳边响起令人牙酸的出鞘声,严松被一个亲兵扑倒在地,但右耳被利剑砍过,直接削掉半截。
“啊...”
他凄厉的喊起来。
为什么,自己的士卒会拿剑砍自己?
没等他想明白,就看见城头上有更多的士卒拔出刀剑,对身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魏兵大肆砍杀。
“朕早知道你们身后的家族通过你们插手军中事务,这个倒也能容忍,但朕还知道,你们中有人收受魏人的贿赂!”
“今日敢帮魏人当说客,明日就敢拿朕的头颅去卖国。”
“同样是当将军,有人战死沙场,有人通敌卖国。你们,该死。”
不顾这些世家子弟的求饶,两名北府军士卒充当刽子手,直接砍下他们的头颅祭旗。
楚帝拔出天子剑,大吼道:“首入关口者,千金赏、万户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