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淳一进来,他就直直跪在苏缨面前,连连磕头道:“母后,儿臣错了,儿臣真的错了。”
苏缨的声音幽冷而暗哑,讥诮反问:“你哪里错了?你又如何会错了呢?”
南宫淳的额头上已经磕破了皮,有血迹流淌,他的眼神里带着悔意,道:“母后,儿臣错在不该如此急功近利,错在不该......不该害死父皇,儿臣罪该万死。”
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所以南宫淳可以放心大胆地说出来。
苏缨站起来,步步走到南宫淳面前,她指着他道:“南宫淳,你是本宫唯一儿子的,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如此残忍?那是你的父皇啊,你竟然也狠心下得了手。”
她一直在为自己的孩子筹谋着未来,可是她完全想不到,南宫淳的翅膀已经硬了,他有自己的心思和计谋。
虽说成大事者,必许心狠,可是他怎么能杀害自己的父亲呢?
到了这个时候,南宫淳不想为自己辩解,父皇的死,的确和他脱不了关系。
自从心里有了造反的念头,南宫淳就注定要和父皇为敌,非得拼一个你死我活的境地。
今日,南宫淳赢了,所以死的是父皇,活下来的是他;可若是他输了,那死的就是他自己了。
“母后,你原谅儿臣吧,古往今来,权力更替,皆是如此残酷。”
苏缨脸色骤然变得阴冷,语气凶狠,指责道:“南宫淳,你弑父杀君,就为了让那个孽子登上皇位,单凭这一点,本宫就不可能原谅你们!”
南宫淳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解释,都打消不了母后的心结了。
他低垂着头,道:“事已成定局,那......新帝也是母后你的子孙,他也需要母后的扶持。”
苏缨厉声道:“不可能,本宫永远不会承认那个孩子,也永远不会接纳他。”
南宫淳道:“母后,不管你承不承认,南宫瑞都是你嫡亲的孙子。”
苏缨背转过去,她浑身都在颤抖,如此枉顾人伦之事,她永远都不可能接纳。
她道:“因为你是本宫的儿子,所以本宫不会揭穿你们的罪恶,但是,本宫也无法原谅你们。三日后,本宫就会迁往行宫,自此青灯古佛了却一生。”
既然接纳不了,那她就选择离开,眼不见为净。
南宫淳听到母后要去行宫,他顿时劝阻:“母后,如今天下都是我们的了,你为何还要走?”
苏缨眼神坚定,不容更改,“本宫心意已决,你回去吧。”她只要待在皇宫里面,就会想起先帝,从而陷入无休止的折磨当中。
这一辈子,苏缨都无法接受,是她的儿子杀了她最爱的人。
南宫淳的声音渐弱,“母后......”
他也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劝说,都改变不了母后的决定。
“儿臣告退了。”
这一退,便是母子天涯两隔,再难相见。
南宫淳颤颤巍巍地起身,他的双腿跪的久了,有些发麻。
宫变那日,他身上所受的伤,还未来得及清洗,整个人也有些虚浮。
南宫淳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了慈宁宫,莫名的,有一股孤独感油然而生。
大雨瓢泼之中,南宫淳见一人撑伞而来。
那人着一袭鹅黄色长裙,头发半挽,步态娉婷,眉眼是恰到好处的笑意,像是从江南烟雨深处走来。
苏嫦将伞撑过南宫淳头顶,柔声道:“王爷,我们回家吧。”
南宫淳多么希望,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云兮,可他知道不可能的。
他淡淡道:“王妃,是你来了。”
苏嫦低着头道:“我一直候在这里,等王爷一同回去。”
她的声音柔婉如黄莺。
南宫淳一直都知道,这苏家小姐是最为温婉之人了。
只是,他喜欢的人不是她。
苏嫦浅声道:“王爷,我的个子不够高,这伞......由王爷来撑比较合适。”
南宫淳明白了苏嫦的意思,他低头一看,她竟是踮着脚尖,高高举着伞柄,模样有些可爱。
他无奈笑了笑,接过伞柄,无意触碰了她的指尖,道:“你说的对,还是本王来吧。”
便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让苏嫦欢喜了好久。
多年以后,她回想起来,这便是他们之间,最弥足珍贵的甜蜜。
南宫淳撑着伞,与苏嫦并肩走在雨中。
因为伞并不大,他们的肩膀互相贴着,偶尔的触碰,让她羞红了脸颊。
而在另一个方向,云兮站在回廊上,她抱着南宫瑞,怔怔地看着远处那一双人。
新来的宫女不太懂事,发出了惊叹:“摄政王和王妃真是伉俪情深啊,好一对璧人呢。”
这句无意的话,却戳中了云兮的心窝,她以为自己并没有多在乎南宫淳,可到了今日,她发现自己是在乎的。
她在乎他和别的女人并肩而行、雨中漫步;她在乎世人说他和他的妻子伉俪情深。她在乎他。
南宫瑞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开心,也咧着嘴巴哭了起来。
云兮并不懂得如何照料孩子,她将南宫瑞放回奶娘手中,“哭,哭有什么用呢?”
她心道:纵然生来就是皇帝,可却永远得不到父爱。你也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欢喜走到云兮身边,她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内情,道:“这雨太大了,没什么好看的,娘娘还是回去吧。”
云兮摇头,“让我再看看吧。”
她不喜欢自称“本宫”,一直都不喜欢。
雨没有停下来的预兆,反而越下越大,渐渐的,南宫淳和苏嫦已经没了影子,云兮看不到一丝半点了。
云兮转身,瞥了眼欢喜手中的油纸伞,她永远不会告诉南宫淳。
就在这一日,她备了伞,是打算送给他的。
欢喜有意无意说着:“有些故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就再也不可能回到原来的轨迹。”
云兮慢慢弯起手指,苦笑了一声,“回去吧。”